第140-141章

發佈時間: 2024-05-13 14:3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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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我在末世養大貓(十九)

西頭的倉庫裡,新一批的“奴隸”被押送入庫。

接收流程和往常一樣。新人類看守者很少提防戴著鐐銬的奴隸,更何況是體質比新人類弱上數倍的舊人類。

他們拿特製的小刀在每個人的手臂上劃了一個小口子,傷口均未痊癒,坐實了他們舊人類的身份。在這之後,他們單把丁秋雲與谷心志提出,押往較高級的a庫,其他人均押往b庫。

拖著沉重的鎖鏈往地庫走去的途中,丁秋雲道:“谷副隊要是早早答應向新人類投降,也不至於落到這種地步了。”

谷心志看了丁秋雲一眼:“現在說這個?”

丁秋雲嘲諷一笑:“哈。”

谷心志問:“笑什麼。”

丁秋雲說:“笑谷首領變成了階下囚啊。”

谷心志反問:“這是丁隊長希望的嗎?”

丁秋雲抖抖手上的鐐銬:“差不多吧。”

谷心志掩飾了一下嘴角的笑意:“那就好。”

負責押送的一名新人類甲樂得見到兩個落魄的人彼此攻訐埋怨,他甚至喜歡在監牢裡投入少量食物,看到那些曾經衣冠楚楚的舊人類為了丁點兒薄利大打出手。

兩人這種不痛不癢的對話顯然不能滿足他的慾·望。於是他一腳踹上了丁秋雲的后腰。

丁秋雲就勢單膝跪地,胸口的新傷被扯了一下,眉頭輕輕一擰。

與他被同一條鎖鏈銬著的谷心志為了避免拉疼丁秋雲,也就勢往前一栽,恰好撞見了他一閃而逝的吃痛表情。

那新人類甲不知死活,笑道:“吵啊,繼續吵。……你,站起來。”

他啪地拍了下谷心志的後腦勺,又抬腳肆無忌憚地踩住了丁秋雲的肩膀,對丁秋雲說:“數你怪話多,讓人遛著你爬去地牢。……快爬。”

身為新人類的同伴乙對此有點反感:“別玩了,早點把他們扔進去,早點完事兒。再過20分鐘就該交班了。”

甲笑嘻嘻的:“瞧狗遛狗多有樂子啊。”

乙頗不贊成地走到丁秋雲身前,想把他拉起來:“別裝死,你……”

就在這時,丁秋雲與谷心志同時動了。

丁秋雲一頭撞在乙小腹上,趁他身體失衡時,拿左腳腳尖迅速勾住了他斜背的槍帶,牛皮槍帶應聲而斷,乙也因迴力跌摔在地。

丁秋雲把槍身踩在腳下,右腳往地面一磕,腳尖處就自動彈出一根鋒銳的尖刃,匕首似的直指他的咽喉。

而谷心志直接把綁縛著二人雙手的鐵鍊絞纏上了甲的脖子。

鐵鍊沉重且帶刺,不等甲發出一聲呼喊,脖子就被谷心志生生絞斷!

……想要徹底殺死新人類,只有在短時間內製造出不可修復的傷害,因此總體來說,斷首和燒死最有效。

一股溫熱濺射到了丁秋雲側臉上。

他頭也不回,用肩膀擦去臉頰上的血。

谷心志帶著一臉的血,把那顆骨碌碌亂滾的腦袋踹到一邊去,走到已驚得白了臉、叫也叫不出來的新人類乙身側,歪頭打量,似是思索他該怎麼死。

丁秋雲從口裡吐出一根發針,含糊道:“別殺。留著。”

聞言,谷心志當真收起了眼底的殺意,只動手卸去了他的下巴頦,斷絕了對方再求救的可能。

丁秋雲俯下身,用嘴叼著發針,插·入鎖孔當中輕輕撥動。

來前,他們已經在車上練習了多遍,所使用的鎖鏈也是最老式的,不用說教他們開鎖的丁秋雲,練習幾次後,孫彬都能熟練掌握□□。

丁秋雲雙手皆是甲脖腔內湧出的血,有些滑膩,直接影響了開鎖進度,還不好清理,看來只能等被凍成血冰後再搓下了。

丁秋雲抱怨道:“我的手都被你弄髒了。”

……潛台詞是,以後別當著我或者我的隊員這樣下手。

谷心志想了想,道:“我下次注意。”

……他的回答是,好。

丁秋雲靠著一根發針,把兩人手上鐐銬解開,才把腳尖上的匕首收起,撿起地上掉落的槍支,並示意谷心志把那癱軟如泥的新人類乙拎起。

他轉身去甲的屍身上搜索有無有價值的東西,谷心志則逼問乙道:“倉庫那邊還有人看守嗎?”

得到否定的回答後,他再問:“開門的時候,是面部識別,虹膜識別,還是直接拿鑰匙開門?”

因為嘴巴無法閉攏,成串的唾液從新人類乙的嘴邊流下。

他在極度驚懼中,戰戰兢兢地比了個三。

……沒有那麼繁瑣的程序,直接拿鑰匙開門就行。

說話間,丁秋雲也從甲身上搜到了鑰匙,沉默地對谷心志一晃,旋即走到乙身邊,溫和一笑:“多謝。”

旋即他摀住乙的嘴,從靴子側面抽出一劑針劑,直接扎入乙的頸側大動脈。

這藥是同為新人類的盧姐製造出來的,論純度足夠麻醉一頭牛,但對新人類來說,頂多也就能讓他們睡上八·九分鐘。

確定乙已徹底昏睡過去,谷心志便自覺把人接來,背在自己背上。

丁秋雲也沒同他多說些什麼,看向一側牆壁上紅燈訊號熄滅的監視器,順手拍去了肩膀上的腳印。

從他們進入這個奴隸倉庫開始,這個倉庫的信號便已被孫彬設法屏蔽。

算一算時間,孫諺他們也該動手了。

分開前,丁秋雲對他們唯一的要求是,在不引起騷亂、不動槍的前提下,解決遇到的一切麻煩。

同丁秋雲一道走向a地牢時,谷心志說:“你倒是真放心他們。”

丁秋雲:“他們做得到。”

“他們的本事我見識過很多次,不過如此。”谷心志側臉看向丁秋雲,口吻篤定,“能和你合作無間的只有我。你們隊裡有任何人,能做到我做的事情嗎?”

丁秋雲直白道:“我相信你殺人的本事。只是不相信你這個人而已。 ”

谷心志心臟被這直白的話語刺得一縮,後心沁出冷汗來,疼得難受,聲音也冷了下來:“你……”

丁秋雲卻已全然不在乎他的感受,看他不看他,只用小型熱量定位儀計算著他們距離目的地還有多遠。

谷心志那股提起來的氣一點點洩下,最後,胸腔裡只剩絲絲作祟的隱痛。

他聽見自己叫他:“秋雲。”

丁秋雲應得很沒有感情:“嗯。”

谷心志說:“你得承認,我是一把好槍。”

丁秋雲說:“嗯,你是。”

“我很有用。”

“是,還可以。”

谷心志注視著丁秋雲:“所以,在我損壞前,保養好我。”

丁秋雲抬眼看向他,略點了點頭:“嗯。對武器我向來是很愛護的。但我不大喜歡會自己開火的武器。”

谷心志輕笑了笑,不再說話。

只要你還覺得我有用,就好。

……在你認同我之前,我會是你最好的、獨一無二的武器。

061觀察著谷心志的表情,不無擔心:“這樣刺激他,真的沒問題嗎?”

池小池面不改色:“他不過是想在丁秋雲這裡成為某種特別的存在,想成為丁秋雲的獨一無二。那好,我就給他這個獨一無二。”

過去,是獨一無二的愛人;現在,是獨一無二的武器。

池小池知道,谷心志這種人的心思不好捉摸,一個把握不准,就會反噬自身,所以,池小池誘導著,給了他一個虛茫的希望。

他一邊警戒著四周,一邊同061閒聊:“丁秋雲以前把他當個人看,他偏不要做人;現在想做回人,可沒那麼簡單。”

用鑰匙打開倉庫門時,突如其來的光線讓所有被長鎖鏈鎖住雙腳的人本能地往黑暗裡藏去,發出一片刺耳的叮噹窸窣之聲。

谷心志把那名昏迷的新人類往台階下輕巧一拋。

有不少人借光認出了被扔下地的是負責看守他們的其中一人,登時竊竊私語起來。

谷心志略略皺眉。

他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該怎麼說明他們的來意,他不習慣扮演救世主的身份,只好將目光投向丁秋雲。

丁秋雲一指地上的人,面上也沒有多少得色,簡明扼要地表明了身份:“我們也是舊人類。想出去的,站起來。不想出去的,摀住臉,在原地不要動。我們尊重所有人的意見,只帶走願意走的。”

很快,有一批人搖搖晃晃地站起,而另一批人蹲在原地,掩面未動。

見狀,谷心志抿嘴輕樂了一聲。

不管在什麼時候,總會有人覺得奴役下的享樂要比漂泊中的自由來得更划算。

丁秋雲卻對這些人的選擇抱有一定尊重,瞄了谷心志一眼:“開鎖。”

他們解救的第一人的腳鐐,扣在了新人類乙的腳腕上。

谷心志學任何東西都比常人快上一線,試過幾次後,開鎖的速度甚至已趕上了丁秋雲,丁秋雲索性放慢了自己這邊的開鎖進度,將奴隸們做了個簡單的歸類。

有戰鬥經驗、身體健康的歸為單獨的一組,有戰鬥經驗但是身上帶有輕傷的,歸做一組,負責保護和看顧傷勢較重、或是全然沒有戰鬥經驗和能力的人。

簡單歸納分類後,丁秋雲扒掉了那名新人類的工作制服,披在自己身上,同時轉頭道:“射程以內。”

谷心志把一個人從鐐銬裡解放出來:“嗯?”

“二十分鐘快到了。”

若是旁人,聽到丁秋雲的話也得先愣上一愣才能明白他所指何意,但谷心志只是略點了點頭,便邁步朝外走去。

丁秋雲在後吩咐:“谷副隊,活做得利索點兒。”

谷心志捺住唇角:“是,丁隊。”

孫諺他們領著一隊奴隸,探頭探腦地順著另一路通道走上來時,被撲面而來的血腥氣熏得一個踉蹌。

谷心志點了幾爐香,還打開了通風扇,他本人則正坐在賓館封閉式前台內的電腦邊,沾滿了血的右手夾著根霧氣裊裊的煙,左手則在鍵盤上隨意點按著,留下一串未乾涸的血跡,兩把軍用匕首交叉收在背後的羊皮鞘內,挎在后腰位置。

看情景,這裡剛才應是發生了一場激烈的械鬥,但地上卻不見鮮血和屍體,而且地上還有剛用濕墩布拖過的痕跡。

腥味嗆鼻,孫諺忍著翻湧的噁心感,先往自家傻弟弟嘴裡塞了一塊從打暈的看守那裡搜刮來的薄荷糖,好壓一壓味道,才問:“丁隊呢?”

谷心志看也懶得看他們一眼:“馬上到。”

孫諺按下腰間的發信器,讓等候在外的羅叔把卡車開到前門處接應,順手推著弟弟,讓他們先往外走:“谷副隊,你在幹什麼?”

谷心志道:“找找他們的資料。我們或許用得上。”

孫諺對谷心志的能力還算信任,點點頭,再一抬頭,見到羅叔的卡車已悠悠停在了正門,便指揮著把奴隸送上車去。

眼看著人一串串登上了車,谷心志叼含著煙,想,一群小羊羔。

前台內,工具間的小門緊閉著。

只要任何一個人拉開門,就能駭然發現,在那小小的空間內,擠著十數具新人類的屍體,身首兩處,慘不忍睹,屍身的最上面放著他用來打掃的墩布。

等人都離開了,谷心志才擰開一側不知道是誰的保溫杯,藉著內裡的枸杞水,對著電腦屏幕上自己的倒影清洗著臉和手,努力把自己偽裝成一隻合群的小羊羔。

在等待期間,羅叔如他們制定的計劃,和一個同樣運輸奴隸的新人類攀談起來,趁機把人打暈,塞入地牢暫囚,自己則開走了他的車。

孫諺開走了這輛車,把西邊倉庫中所有不能作戰的奴隸裝入他們早已準備好的紙箱,從外封好,留好氣孔,裝作是運輸貨物,試圖從西城出口離開。

丁秋雲在自家卡車的後車廂窺孔上,密切關注著這輛車的動向。

車在西鎮的出入口被照例攔下。

孫諺從駕駛座探出頭去,和那守門的新人類談笑風生,還悄悄遞了一包煙,聲稱他雖然是來替別人送奴隸加買貨的,但這次違規偷買了一個廉價的小奴隸回去,打算自己用,請負責查貨的兄弟通融通融。

他們打開後車廂,果然發現了小雞崽子似的瑟瑟發抖的孫彬。

不管世道如何更易,人情通融這種事總是不會改變的,他們笑納了孫諺的煙,也沒細查那些所謂的“貨物”,就放了孫諺出去。

看著那輛卡車漸行漸遠,丁秋雲才放鬆下來。

有名隊員問:“丁隊,我們接下來幹什麼?”

丁秋雲看向逐漸鼎沸起來的街市方向,搓了搓掌心已凝結的血冰,說:“休息。等著晚上的熱鬧。”

約晚六點半時,就有來西面倉庫提人的了,共要六十名。

扮演前台的丁秋雲以新招募的管理人員的身份熱心招待了他們,讓他們在大廳暫歇,吩咐去提了十名“a品”,五十名“b品”,皆是剛才解救出的、有戰鬥經驗和能力的舊人類,其中混有隊中成員。

在被帶出來見人前,所有奴隸都被押去洗了個熱水澡,被搓得皮子發紅,又換上了統一的白衣,看上去一個個有模有樣,很叫前來“提貨”的領頭人滿意。

領頭人一眼就看到了“a品”群裡最顯眼的谷心志。

這些日子來,谷心志在丁家養著,稍稍胖了一些,體態恢復了正常,清清冷冷的,又秀氣乾淨,略長的頭髮被一條藍髮帶綁起了個高馬尾,微昂著下巴站在那裡,有種不動聲色的奪目感。

領頭人繞他走了兩步,滿意點頭道:“最搶手的就是他這樣的。”

丁秋雲溫和地笑:“是嗎?”

谷心志臉色不大好。

他不高興丁秋雲對這些新人類比對他的態度都要好。

哪怕是逢場作戲。

丁秋云不會特意照顧他的情緒,有禮地一弓腰,將這幫新人類送走後,走到門口,與坐在車內抽煙的羅叔交換了個眼神,便用自帶的鎖鎖上了西倉庫的前門,換上了另一件看上去較為單薄的私服,取了自己的摩托車,獨身一個往逐漸熱鬧起來的奴隸市場駛去。

在耀目的人造虹霓間,他緩慢遊走著,找到了七八個他剛才親手送出去的奴隸。

他們被放在展示台上特製的鐵籠間,看到丁秋雲,只略略一點頭,便繼續低眉順眼地等候著丁秋雲與他們約定的“時機”。

奴隸鎮的原住民早已走得差不多了,只有全家進化成新人類的才選擇留駐在此,靠奴役和販賣同類過活。

街上處處燃著熏香,香里有屍身的冷臭。

丁秋雲繞城數週,弄清城中佈局後,便把摩托車停在路邊,藉著路燈光芒,拿香煙殼和鉛筆頭,畫著這末世裡絢爛而悲哀的街景。

他聽到有幼年早逝又復活的孩子奶聲奶氣地向自己的母親提問:“媽媽,為什麼要把那個姐姐關起來呀。”

母親笑道:“我們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明明是一樣的呀。”小女孩指點著自己,“鼻子,眼睛,都一樣呢。”

“不一樣的。”

“有哪裡不一樣?”

母親發覺自己無法準確地將這種優越感向女兒傳達,只好笑著搖了搖頭,用了父母教育子女時慣用的拖延**:“等你長大就知道啦。”

聞言,靠在摩托車上的人笑著輕輕搖了搖頭。

這些孩子長大後看到的世界是什麼模樣,不是靠一張嘴就能決定的。

到了約九點鐘時,街面上起了些霧氣,街道上帶著孩子來看熱鬧的人也疲倦了,陸陸續續返回了旅館,準備休息。

據丁秋雲他們問出的訊息,夜晚九點是一個分水嶺。

在九點前,往往是“展示”和“才藝表演”環節,主辦方會讓舊人類在籠中跳舞、毆鬥,或是和犬類等殺傷力不很強的動物展開人·獸大戰,比較適合女人和孩子觀看。

真正的“行貨”,是九點後開鑼售賣的。

丁秋雲在繪畫過程中,也沒忘記觀察。

他數度抬眼,發現台上有一個執鞭的人,扮演著低級督軍的角色,低著頭在台上轉來轉去,但穿得卻很厚,口中哈出厚重的白氣,一看便知是個舊人類。

這人在台上竄來竄去,一旦奴隸有異動,哪怕只是抬手撓撓痒,他都會異常機敏地竄過去,拿著鋼鞭噹噹當地敲著籠邊,叫對方老實點兒,不要動。

……用舊人類奴役舊人類,挺毒辣的手段。

丁秋云無視了那狐假虎威的人,拿出手錶確認過時間後,一邊低頭繼續運筆,一邊按下鉛筆末端的“橡皮”,開口道:“蘭蘭。”

距此約三公里的顏蘭蘭眉尖一挑,伸手扶住耳機,裝作調整耳機線的樣子。

丁秋雲說:“注意煙花。”

宣布晚市開場的煙花,會在九點整準時燃放。

這也是他們約定好的動手時間。

顏蘭蘭回頭看了一眼那負責看守雕塑的人。

他早已吃過了晚飯,守著一個放著老評書的電台,撐著下巴打起了瞌睡。

顏蘭蘭輕捷無聲地起身,從包裡取出一包口香糖,抽出最上層的一枚,放入嘴裡含嚼,剩下的微型炸·彈,她悄無聲息地粘貼在早已在紙上精心推算過數遍的位置,旋即躡手躡腳走到那打瞌睡的看守人身後,一把摀住了他的嘴,將一管針液推入他的頸部。

丁隊讓他們拿醫院裡做胸外按壓的假人練過無數次,現在對真人下手,顏蘭蘭心有點慌,手卻是穩而準的。

那人激烈掙扎了一會兒,很快便藥力發作、動彈不得了。

顏蘭蘭給他擺出了個自然的睡姿,挑選了個距離雕像較近、能觀察到爆炸後情況的藏身處,一邊嚼著口香糖,一邊看著即將到達“12”的分針。

她猶然惴惴,這炸·藥聲和煙花聲終究有差,附近的巡邏人員不少,這冰雕萬一一次炸不開,把人引來,那她不就再次落到那些人手裡頭了嗎?

她是完成了丁隊交託的任務,可自己看了人家沒穿衣服的漂亮姑娘三個小時,也算是有些感情,再把人扔下,委實不地道。

可這裡一定是那些新人類的重點看守地帶,一旦有失,肯定會大舉包抄,漂亮姑娘是新人類,就算被炸傷也能自己癒合,顏蘭蘭就只能靠自身的血小板和革命的樂觀主義精神了,一旦受傷,就是給整個隊伍添麻煩。

但顏蘭蘭的眾多疑惑,均被對丁秋雲的信任壓了下去。

……丁隊吩咐自己這樣做,那準是考慮到了各方各面了,準沒錯。

還有三分鐘。

三公里外的丁秋雲將畫好的香煙殼夾入背包裡的《小王子》,放入背包,轉而向一處專門販賣“a品”的大看台走去。

谷心志就在那裡,看台的正中央,最顯眼的位置。

在眾人的圍觀中,他脊背挺直,端莊地坐著,目光低垂,裸·露在外的腳趾凍得微微發青,他也懶得去暖。

他滿身清冷的少年感,引得不少人起了旖旎心思,紛紛爭論這個“六號展品”價值幾何,值得用多少件棉服和壓縮餅乾來交換。

丁秋雲趴在隔離欄杆邊,遠遠看著自家這柄深藏不露的人型兵器。

他本人的相貌也算出挑,這樣一瞬不瞬地盯著一個人看,著實顯眼。

旁邊有個中年人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膀,同他搭訕:“小年輕,你也看中了那個六號啊。”

丁秋雲煞有介事地點評:“看著不壞。”

那中年男人道:“我瞧著也眼熱,不過看兩眼就得了。他已經被那位訂下了。”

丁秋雲循著他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一個壯碩的漢子,身後還跟著兩個跟班,看他們的打扮,顯然是一支規模不小的物資蒐集隊中的主要成員。

丁秋雲對中年男人的話不置可否:“六號是我的。”

中年男人懷疑地看了一眼丁秋雲,以為他是真人不露相,也不敢將話說得太滿,試探著說:“想換這麼個極品,一輛車的物資都未必夠的。”

丁秋雲說:“我想要他,一聲口哨就夠了。”

中年男人愣了愣,旋即捧腹大笑:“哎喲,你們小年輕—— ”

說話間,背後傳來了煙花升空、熱流劃破冷空的刺耳鳴響。

與此同時,一聲沉悶的爆裂聲自東側傳來。

在雙重交響下,丁秋雲把食指與拇指抵在唇邊,吹了一聲口哨。

全城的電力瞬間斷絕,一度輝煌煊赫的街道陷入了死一樣的黑暗,唯有煙花不間斷騰空炸響,泛著明光的金線銀絲瀑布似的自天際垂落,如同一隻只慈悲的眼,凝望著漆黑的城。

谷心志迅速把綁在大腿上的匕首拔出,一腳踹開斷了電的鐵籠,順手割斷了一個聞聲意欲上台的新人類的咽喉。

在下一朵煙花亮起時,臉頰上濺了血的谷心志便已站在丁秋雲和瞠目結舌的中年男人身前。

丁秋雲翻身越過隔離欄杆,藉著煙花亮起的一瞬,朝天直放一槍。

這一槍,是他們早已約定好的暗號。

等在停車場的、趁機弄壞了他能弄壞的所有輪胎的羅叔開了槍,籠子裡的幾個隊員也從白袍內襯裡取出藏好的槍,紛紛對空射擊。

一時間,槍聲密集,遍布各處,聲如爆豆,彷彿整個城鎮已經被某個不知名的軍隊包圍。

新人類的體能即使再強悍,也是活了十數、數十年的人類,對於槍彈的恐懼早已直烙在心底,尖叫著四散奔逃,或趴倒在地兩股戰戰的不在少數。

有保衛隊聞聲出動,但丁秋雲要求,所有人必須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弄得保衛隊摸不著頭腦,也只得開槍警示,以至於槍聲愈密,反倒給人一種“越打越多”的錯覺。

有個和丁秋雲分散混在人群裡的隊員選準時機,按照先前的約定,扯起嗓子大喊了一聲:“他們來了百來個人!是個軍隊!”

說罷,他從腰間拿出一個手榴·彈,朝一處早已逃空了的看台擲去。

轟然一聲,全城恐慌。

前後共計20個有武器的人,利用黑暗與混亂,生生製造出了大兵壓境的錯覺。

城內的ai也陷入了未知的恐慌中。

動用了備用電源後,不止一名ai發現了怪異之處:“天哪,是那個被標註s級的反抗系統!他進了我們的城鎮!”

所有訊息統合到總系統處,總系統知道事不宜遲,立刻向上級系統發出呼救信號:“您好,您好,我們是集合系統1277號,我們的電力系統被s3級危險級別的系統摧毀,請求支援!”

半晌後,一個溫潤的聲音給出了回答:“你們好。我已經收到了你們的反饋。謝謝你們對我做出的評級,也謝謝你們的信息,讓我定位到了你們的中樞位置。”

隨著一聲溫文爾雅的問候,無數病毒蜂擁入主系統中,每一個可操作圖標,都變成了一隻歪頭吐舌頭的小奶豹。

全城的ai就此被摧毀,陷入了無限期的靜默之中。

東廣場上,如顏蘭蘭所料,炸·彈爆裂的轟鳴聲吸引了附近的巡邏人員,而冰雕被炸毀大半,冰中少女倒在地上,生死未知。

顏蘭蘭縮回藏身的角落,躊躇片刻,還是覺得不能放任舒文清一人面對那麼多新人類,正打算摸出槍來去跟人戰個痛,沒想到還未跨出藏身處,一隻還帶著碎冰碴的手就將她堵了回來,且徑直摀住了她的嘴。

“噓。”

顏蘭蘭睜大了眼睛。

……她忘記了,新人類不懼寒冷,他們的細胞修復能力,是正常人的數倍乃至數十倍。

舒文清身上披著顏蘭蘭一度披在冰面上、最後遺落下來的外套,下擺露出兩條有著清晰肌肉感的長腿,膝蓋與小腿還有覆蓋的薄冰,腳跟看樣子被炸得不輕,但現在已經完全恢復,只留下一層薄透的血冰。

舒文清分了些余光給那些發現冰雕被炸、端著槍四下慌亂搜尋起來的新人類士兵,等她察覺掌下人的體溫不對,才露出了些微的驚訝表情。

她拿手指輕抹了下顏蘭蘭的側頸,發現那“屍斑”被抹花了。

舒文清這下是真的好奇了起來:“舊人類?”

顏蘭蘭也不作答,只關注眼下的狀況:“走不走啊?”

舒文清也只是隨口表達一下驚訝而已,聞言毫不猶豫抓住她的手,挑了一個方向,貓腰快步走去。

她不問她的來意,她也不問她的去向。

三個小時的相處,讓她們培養出了一種奇妙的、無聲的默契。

顏蘭蘭跟著她,如同一尾生活在海底的魚帶領著另一條在深海穿行,她熟悉每一叢珊瑚、每一塊礁石的位置。

顏蘭蘭幾乎被她繞暈了頭,直到被她引領著來到一間處在負二層的地下室門口時,顏蘭蘭才問:“這里安全嗎?”

舒文清:“算是安全。”

“那我功德圓滿了。”顏蘭蘭拍拍胸口,說,“再見,我要去找我的隊伍了。”

舒文清說:“小姑娘,借把刀。”

顏蘭蘭警惕摀住了包:“你要幹嘛。 ”

舒文清:“怕我了?”

顏蘭蘭直白道:“怎麼不怕,我怕你砍我,搶我物資。”

舒文清失笑:“刀片就行。再說,你的包裡總有槍吧,不必擔心我搶。”

顏蘭蘭抱著裝了兩把槍的包連退十米:“沒有啊,什麼槍,你別瞎說啊。”

舒文清向她伸著手,仍是沒有放棄索取。

顏蘭蘭考慮片刻,還是摸了一把剃鬍子用的小刀片給扔了過去。

舒文清一笑:“小姑娘,謝謝。”

顏蘭蘭遠遠地抗議道:“……我不小,我都十九了。”

顏蘭蘭實在是個很容易讓人心情轉好的人,舒文清拾起刀片,在左小臂上按壓兩下,找准位置,一刀割了下去。

顏蘭蘭看得眼皮亂跳。

在血肉分離的悶響中,舒文清從自己的手臂中取了一把鑰匙出來。

而在取出鑰匙後,血肉迅速凝合歸攏,重歸正常。

……這些天來,這把關鍵的鑰匙,一直被她藏在手臂的皮肉之下。

舒文清說:“刀片,我洗乾淨還給你?”

顏蘭蘭搖頭:“送給你做紀念啦。”

說罷,她轉身就要跑。

舒文清叫住了她,指一指自己面前那扇門:“不進來看看?”

顏蘭蘭說:“不了。我隊友的任務應該都完成得差不多了,我得趕緊去找我們丁隊—— ”

“……丁?”舒文清一怔,“丁秋雲?”

顏蘭蘭倒機警,發現自己說漏了嘴,也不正面作答:“我先走啦。”

“等一下。”她剛跑出兩步,舒文清就又叫住了她,“你們丁隊要打佯攻,攪亂整個城市的治安,趁亂營救舊人類,是嗎?”

顏蘭蘭沒想到舒文清作為一個徹底的旁觀者,竟然能看出這麼多東西,但還是一臉乖巧地裝傻:“是嗎?”

舒文清笑了起來。

即使笑著,她的笑容也依然帶有幾分高嶺之花的冷淡疏離感:“丁秋雲隊長,我知道你能聽見我的話,也知道你不會放心一個小姑娘單獨執行任務。我能幫你,我們合作,怎麼樣?”

顏蘭蘭抬手扶住耳機,聽了一會兒,有點兒疑惑地皺起了眉,但還是如實轉達了丁秋雲的話:“丁隊說,合作可以,但是要打開正確的門、展現你們的誠意才行,不要驢我們家的傻蘭蘭。……丁秋雲,人還在這兒站著呢,你說誰啊。”

舒文清難掩開懷,走到了與這扇門左起毗鄰的第三扇,將鑰匙送入鎖孔。

顏蘭蘭驚訝地往前走了兩步:“不是剛才那扇門嗎?”

“當然不是。”舒文清坦蕩盪地承認了,“我被人背叛過,知道那是什麼滋味兒,就不會再嘗第二次。那間房門也能用這把鑰匙打開,但是裡面埋設的是踩踏式的隱形地·雷。”

顏蘭蘭:“……”

舒文清對著顏蘭蘭抱歉一笑:“我以為你是那些新人類用來放長線釣大魚的餌。……那個房間,是我用來緩衝的最後籌碼。”

顏蘭蘭也不是什麼玻璃心的姑娘,聳聳肩,笑瞇瞇道:“那我收回剛才以為你要砍死我的道歉。我們扯平。”

舒文清深深望了一眼顏蘭蘭,把門打開。

顏蘭蘭也是有好奇心的,摟著包,湊到門邊只看了一眼,就差點驚得把舌頭吞下。

屋中滿滿噹噹坐了二十來號人,約百來平方米的地下室,起碼打通了三個房間以上,牆壁上掛滿了各色輕重武器,足夠武裝起一個連。

面對目瞪口呆的顏蘭蘭,舒文清從牆上取下一把柴刀,橫背在後,又取下一把微型電磁衝鋒·槍,冷靜道:“小姑娘,你的隊伍想打一個渾水摸魚的仗。但我想打的,是一場硬仗。”

作者有話要說:調·情稱呼——

舒文清:“小姑娘。”

丁秋雲:“谷副隊。”

谷心志:“丁隊。”

相比之下小池和婁哥簡直復古【叉腰】

141.我在末世養大貓(二十)

約一刻鐘後,槍聲漸息。

被人吊著無頭蒼蠅似的打了這麼久游擊,新人類也漸漸回過味兒來,個個氣惱又無奈。

他們對ai的依賴,使得他們對這種原始的對抗陌生得要命,而光源的喪失,直接叫新人類再次陷入末日到來那夜的窘迫境況。

激光槍的儲能很快耗盡,擅長使用各種老式武器的原警備隊隊長舒文清不在,無法進行指揮,自動瞄準器又受到某種信號干擾,激光槍的功能直接退化質變成了一個手提式手電筒。

現任警備隊隊長搖晃著手裡的通訊器:“還有誰能聽見嗎?餵?說話!”

錯了頻的通訊器那頭傳來某前流行歌手斷斷續續的歌聲。

“他媽·的!”

他把通訊器順手磕了一下,提起手電筒,一道強力的光芒突破霧氣,掃過看台上的一個籠子。

內裡空空蕩盪,奴隸顯然已經脫逃。

見狀,他肝火愈盛,聲音也提高了八度,對著發出絲絲拉拉雜音的通信器吼道:“餵?喂喂!人呢?有沒有個能喘氣的?”

突的,一具溫熱的身體自後鬼魅似的貼了上來。

谷心志貼在他身側好聲好氣地耳語:“有。不過需要你配合一下。”

語罷,他熟練地用對方單肩背在右肩的槍帶繞住了對方的咽喉,雙手一交叉,反身把人背在了自己背上。

隊長頸骨瞬間摧折,但新人類極強的恢復能力讓他時時刻刻深陷可怕的窒息感中。

這窒息感叫他發了狂,拿手肘狠搗著那突襲者的腰腹,次次到肉,砰然有聲,但對方卻渾然不覺疼似的,不躲不避,甚至連一聲吃痛的吸氣也無。

……難道也是新人類?

想到對手可能同為新人類,隊長登時陷入了絕望,瘋狂在自己頸部抓撓,在血肉上劃出一道道鮮血淋漓的抓痕。

丁秋雲撿起了他掉落在地的通訊器,在沙沙的電訊聲裡將通訊器晃了兩晃,同時對谷心志道:“別折磨人。要殺要剮,給人一個痛快。”

谷心志默認,拖著那接近狂亂的人,往一條小巷的巷尾走去。

在061的作用下,通訊器立即對接成功。

有隊員的聲音從公共頻道內傳出,只是被雜音扭曲得不成樣子。

“隊……”

“隊長,你……見了嗎?”

“咱們……該……還打嗎?槍裡……不足了。”

臨近的小巷內,那名隊長也像是聽見了這邊的動靜,不住發出垂死的嗚咽聲。

丁秋雲摀住通訊器,衝著小巷裡“噓”了一聲。

小巷內的所有聲響便在瞬間斷絕。

確認沒有旁的聲音干擾了,丁秋雲才自然接話道:“暫時停火,東廣場前集合,先把人碼齊。”

電波聲極容易使人的聲音走形,頻道中的數十人無一生起戒心,各自應了一聲是,就掛了通訊,集體往東廣場趕去。

丁秋雲摸出自己兜里的鉛筆,重又按下尾部的:“時間掐準,聽我命令合圍。”

巷內,谷心志卻沒有按照丁秋雲的指示,給敵人一個痛快。

谷心志痛恨新人類。因為他見到任何一名新人類,都會想到他們曾害得自己失去丁秋雲,先是人,現在又是心。

但是他答應過丁秋雲,不能再把人的腦袋絞斷,至少在丁秋雲面前不行。

於是,谷心志仍不間斷地死勒著對方的頸部,同時湊在對方耳邊,聲音極小地、親熱地和他說著體己話:

“是不是很難過,特別想死啊。”

“說真的,我很想給你一個痛快,但痛快這種事情,得自己爭取啊。”

他且說著,且引著那瀕臨瘋狂的人來到一根斷裂的水管前,把他的眼睛對準那鏽蝕的尖銳斷裂口,輕聲提示他:“來吧,給自己一個痛快。”

很快,他背著那人的槍從小巷裡鑽了出來,發現丁秋雲竟還站在原地等他,抿了抿唇,挺高興地迎了上去。

丁秋雲:“解決了?”

“我沒有殺他。”谷心志溫馴道,“他是自殺。”

丁秋雲笑了一聲,不置可否,轉身便走。

谷心志跟了上來:“丁隊不相信我。”

丁秋雲反問:“谷副隊覺得自己值得相信嗎?”

谷心志認真想了想,不大情願地笑了笑,把搜刮來的槍和閃光彈都交給了丁秋雲。

丁秋雲也不同他客氣,照單全收。

谷心志看著丁秋雲的側臉,目光柔和得不像話,把沾了些血的手往後藏去,背著手,學生似的規規矩矩跟在丁秋雲身後。

霧氣弄濕了丁秋雲的頭髮,他很想去摸摸他前額沾了露的頭髮,手指蠢蠢欲動了一陣,又縮回了原處。

二人的身影再次融入霧中。

在與舒文清達成交易後,丁秋雲便臨時修改了計劃,但他並無意加入新人類的內部火併之中。

他不會為了一時意氣讓自己的隊伍牽涉進舒文清的事情中,負責打外圍沒問題,絕不會送隊員去沖突的中心點冒險。

況且,他們先前的戰鬥已經幫舒文清消耗了對手足夠的彈·藥,他們此行的主要目的仍是那些奴隸。

末日里,槍是上上等的稀有品。來購買奴隸的新人類,譬如那名想要買走谷心志的物資隊成員,就算有槍,也只會留來保護自己全身而退,頂多趁亂搶走兩個奴隸,而絕不會把珍貴的子彈浪費在維護奴隸鎮的內部治安上。

南庫和北庫的舊人類已經救出,一部分開走了奴隸車,選擇結伴去找自己的親人,大部分選擇跟他們一起走;東庫正在清點,很快會出結果。

現在的麻煩,是要小心那些靠豢養奴隸為維生之道的鎮民的冷槍。

丁秋雲來到東庫時,有名隊員受了槍傷,正臉色蒼白地倚靠著卡車輪胎任隊友包紮,肩膀被鐵砂鑽出了幾個小眼,雖說是皮肉傷,但因為末世藥物短缺,任何傷都不能小覷。

丁秋雲查看了一下傷者狀況,隨即回頭問道:“誰打的?”

無數沉默且憤怒的目光投向了在牆角被五花大綁的東庫看守者。

……那是一個舊人類。

那人察覺情勢不對,急忙:“我投降了!我投降了!你們不能殺我——”

丁秋雲果斷一槍打中了他的肩膀。

求饒聲被慘叫聲所取代。

丁秋雲再沒有下一步的動作,不要他的命,也沒有繼續折磨他,只指揮著另一人把同伴搬上車,給他用藥止痛消炎,隨後掂一掂還在發燙的勃朗寧,轉身把手伸入谷心志的褲袋。

大腿被觸碰的感覺讓谷心志低低“嘶”了一聲,旋即失笑:“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丁秋雲摸出五六顆子彈,在掌心裡拿拇指撥了撥,一一推入槍膛:“你剛才搶了三個人的武器,全是同批次的手槍,搶了也不用,只拿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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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丁秋雲把裝填完畢的彈匣推回原位,潤了潤下唇:“放心,射程以內,子彈有的是。”

谷心志用堪稱迷戀的目光注視著丁秋雲,手興奮得有點抖,但還是強忍著把雙手絞在背後,小口深呼吸著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從東庫出來時,東廣場那邊乒乒乓乓的槍聲已停。

丁秋雲過去時,廣場上拿鐵鍊綁了一溜新人類,以及幾個為虎作倀的舊人類,其中一個,恰是剛才丁秋雲在台下看見敲籠子威脅奴隸的那個。他滿臉的涕淚都凍成了冰,肩膀大幅度抽搐著,看起來淒慘得很。

舒文清把附近掃清後,回來觀視俘虜,發現這人後,微微一挑眉。

她的手下照這人後背踹了一腳,臉色難看至極:“舒隊,我們給你把人弄回來了。”

舒文清客氣道:“謝謝。”

幾句對話,丁秋雲便猜到了這男人的真實身份,

看清眼前人後,男人立即痛哭起來,膝行上前,用臉去蹭舒文清的膝蓋:“文清,聽我解釋。我想,我想活——”

舒文清伸手捏住他的後頸,捏了兩捏,哄孩子似的低語:“好了,好了。我知道。”

男人如獲救贖,仰臉去看曾經的愛人。

舒文清轉頭對一直跟著她、現在也還在探頭探腦的顏蘭蘭說:“小姑娘,回頭,閉眼。”

顏蘭蘭雖說人皮了一點兒,但勝在聽話,尤其是對此類命令xin言語,她已被丁秋雲訓練了出來。

她迅速轉頭,乖乖閉上了眼。

“你不用跟我解釋。”舒文清低頭抓緊了他的頭髮,後退兩步,才撒開了手,“我的朋友在下面,你慢慢去跟他們解釋。”

說罷,她左手握緊背後柴刀,平舉掄出,乾淨利落,一刀斷喉。

她的動作太快,那人喉間噴著血倒下時,眼裡的希望還沒有褪去。

這是克制的情緒之下,舒文清能想到的最公正的死法。

她把沾滿血珠的柴刀就勢一揮,灑下一道血線,提刀轉身,眼睛微微一轉,發現還是有血濺到了顏蘭蘭後頸處。

她上前幾步,朝丁秋雲所站的地方走去,路過顏蘭蘭身邊時,隨手替她將頸後的一點血拭去。

顏蘭蘭渾然不覺,被她小狗似的捋了一把,摸著脖子,有點懵。

丁秋雲早已把該準備的準備妥當,與舒文清打上照面後,便把用來通知具體事務、安裝在全城各處的總擴音器拋給了她。

她一把接來,目光對準了那些俘虜,聲音不帶任何波動,對著龜縮在暗夜中的居民區內、豎著耳朵細聽動靜的人道:“收繳武器,所有的籠子砸毀,所有還想做奴隸生意的人,所有自以為新人類比舊人類高上一等的人,在後天傍晚早六點前請自行出鎮。這裡不是交易所,不是生意場,這是人的世界,我不會把它讓給侮辱和販賣同類的畜生。”

……而她殺畜生從不會手軟。

四下里一片寂靜,沒有人呼應她,舒文清也不以為意,把擴音器丟給身後的手下,並對丁秋雲道:“丁隊,可以留些人幫幫我嗎。”

丁秋云同意了:“但是在處理人前,建議你們先把真正的畜生處理了。”

說罷,他把臉轉向暗處。

一隻黑豹慢慢從陰影間踱出來,口裡叼著一隻垂死的獵犬。

丁秋雲單手撫一撫黑豹的頭頂,表示鼓勵。

豹子輕輕拿額頭頂著丁秋雲的掌心,舌尖輕舐著他的指腹,看得一眾人目瞪口呆。

還是舒文清反應最快,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的紕漏:

城裡豢養了整整四十隻成年獵犬,輪番值班,主要是用來守門和懲罰不聽話的奴隸。它們的主食就是孱弱的舊人類,在剛才的騷亂中,當值的獵犬應該分散躲藏在了城中暗處,坐山觀虎鬥。

……如果不及時處理,流毒無窮。

舒文清看向了那隻放下獵犬後、優雅舔舐著爪尖的豹子,又看向丁秋雲。

丁秋雲當然知道她想說什麼,蹲下身去,雙手攏住黑豹的腦袋,溫柔地揪揪耳朵,湊在他耳邊小聲說話:“老闆,注意安全。把臟東西弄乾淨,回來給你好吃的。”

黑豹低嘯一聲,縱身一躍,消失在建築群間。

丁秋雲在這裡多留了三天,期間叫人回鎮中報了平安。

鎮中並無多少人離開,這點讓顏蘭蘭覺得詫異。

丁秋雲斟了一點自釀的果酒熱身:“人這種生物適應xin很強的。你讓他做人販子,他活得下去;不讓他當了,讓他去自己掙嚼谷,他抱怨兩句,也活得下去。就算你讓他做活死人,做上兩年,就成熟練工了。人嘛,求的無外乎是個安穩的落腳處,回了頭,家裡還有盞燈等著,就夠了。”

他對著舒文清揚揚下巴:“有冒險精神的,在那兒呢。”

顏蘭蘭畢竟年輕,被丁秋雨的三言兩語撥得熱血沸騰,顛顛跑到舒文清身邊。

舒文清剛送走一批新組成的狩獵隊,內裡攙著三名新人,兩名經驗豐富的老人,讓他們出去搜尋物資、打獵覓食,另一批力量不夠的,則負責去曾經規劃好、但已荒廢一年有餘的土地上,播撒新種,架設塑料篷布,準備耕田。

她一抬頭看見顏蘭蘭,嘴角便添了點笑意:“小姑娘。”

“我不小。”顏蘭蘭慣例抗議了一下,搓了搓手,“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嗯。”舒文清拉她貼著自己身側坐下,“陪我。”

顏蘭蘭“啊”了一聲,倒是乖乖坐了,覺得她身上又涼又軟的,就習慣xin抱了上去,並極其驕傲地毛遂自薦:“我火力壯。”

舒文清手裡拿著半截鉛筆,在面前的規劃圖下畫了一條平直的線:“嗯,感覺得出來。”

顏蘭蘭拿掌心暖著她的胳膊肘:“我幹什麼啊,就坐著陪你啊。”

舒文清把圖紙推到她面前:“你看,有什麼可以改進的嗎。”

顏蘭蘭接過筆來,觀察著紙上的數據,下意識張嘴咬了一會兒筆頭,標記了幾個設置自動噴灑器的點,等她意識到這筆不是自己的,她才不好意思起來:“哎呀,你的筆。”

舒文清接過筆來,拿指尾輕輕掃了掃那上面落下的牙 :“沒關係,牙口挺齊的。”

她說話語調偏清冷嚴肅,即使說起玩笑話來也總有股冷幽默的氣質,顏蘭蘭哈哈一樂,繼續攀在她身上陪她畫圖。

舒文清低頭繪圖,略長的鬈髮從耳前垂下:“在你們那個鎮裡,你最愛去的地方是哪裡?”

顏蘭蘭一瞇眼:“你套我情報啊。想知道我們鎮裡的情況?”

舒文清倒是坦蕩:“嗯。”

既然舒文清坦誠以待,顏蘭蘭也用坦誠回應:“我最愛去的當然是家裡啦。我家是我親手自己一點點搭起來的,牀也是我自己打的。”

舒文清誇道:“那很厲害。”

顏蘭蘭挺得意地翹起了尾巴:“當然。”

舒文清把圖紙翻了個面,簡單勾勒出一個房間的形狀:“這樣?”

她擅長畫軍事地圖,因此線條簡單明晰,隨便幾筆就勾勒出了一個軍寢的模樣。

顏蘭蘭哎呀一聲,接過筆來,添了很多瑣碎進去:“這樣。……這樣,這裡要添一盆蕙蘭,丁隊給我弄回來的,可不好弄了。這裡還有個書架,我自己做的,三層,放雜誌。還有這裡……”

丁秋雲看了她們一會兒,轉身回了廣場上搭設的私人帳篷。

掀開帳篷簾幕,他才真正從丁秋雲變回池小池。

昨夜有幾個人趁亂拿私藏的武裝,想要殺掉舒文清,復辟奴隸鎮,恰好被巡夜的人發現,雙方交戰,池小池外出觀戰,胳膊倒霉催的被流彈擦了一下,傷不算重,就是傷了血管,出血量看上去有點大,止了就好。

事後,谷心志把倖存者帶走,也不知帶去了哪裡,直到現在也沒回來。

傷不重,然而不意味著沒有麻煩,池小池自後半夜起開始發低燒,渾身發冷,撐到現在已是精疲力竭了,只想找個暖和的地方睡上一覺。

低燒磨人,他蜷進睡袋裡,仍然冷得打擺子,061不敢貿然給他提高體溫,躊躇一番,只能讓老闆頂開帳篷,鑽了進來。

池小池一見老闆,如同朝鮮阿瑪尼看見志願軍一樣,眼含熱淚地抱了上去。

老闆好像也知道他身體不舒服,馴從地在他睡袋邊趴下,拿鼻尖輕頂著池小池的額頭,池小池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和他貼了個滿懷,暖和得他心安。

061同他漫無目的地說著話聊著天,目的也在於時時試探他的精神狀況如何:“剛才聽你說,你想要有一個家,那個家是什麼樣子的?”

“我有家啊。”池小池把臉埋在老闆胸前軟毛上,迷迷糊糊地嘀咕,“我有很多房子,最大的一座在海邊,快一千平米呢。養一個老闆都夠了。對了,我得趕快回去,不能便宜那個地產商。這麼久了,房子肯定漲價了。”

061無奈,只得拿鼻尖蹭蹭他燒得發熱的臉。

池小池哼唧一聲,不甘示弱地反蹭了回去。

不知怎的,061眼裡看著迷迷糊糊的池小池,心裡想著過去那個在高中拿了整整三年獎學金的少年,總覺得,他的路走得不是那麼對勁。

事實證明,池小池選擇演員這條路是無比正確的,但那個時候,他明明有在世人眼裡看來更正統也更穩定的前途。

他小小年紀就去做模特,往圈內擠,到最後連大學都放棄了,為什麼呢。

061哄著池小池,輕聲問:“當初怎麼會想當模特呢。”

這個問題他以前也問過池小池,但池小池都以“六老師你打聽我**一定是想泡我”給敷衍了過去,因此他從來沒有能得到那個答案。

在他的等待中,池小池抬起沒什麼精神的眼睛,很老實地回答道:“我長得好看啊。”

061:“……”哈。

是是是,好看好看,天下第一好看。

池小池又說:“我還要錢。”

這個倒是,池小池幹這一行該是掙了不少錢,061補了池小池許多早期的視頻,他自小就是個寬肩窄腰又高挑的好身材,氣質又冷淡,往台上一戳就招人眼得很。

……只是16歲的孩子,要那麼多錢做什麼。

聽過061的問題,池小池舒舒服服地往老闆的頸毛里拱去:“我不是16歲入行,我14歲就入行了。我去給人家店面做**服裝模特,我個子高,騙人家說我16歲,只是沒辦身份證,他們都信了。”

發燒了的池小池有股孩子氣的狡黠和天真,眨巴眨巴的眼睛,眼睫毛像掃在061心上。

他問:“為什麼呢?”

池小池沒頭沒腦道:“因為我要租房子。”

061:“嗯?什麼房子?”

池小池軟聲道:“我不租房子,婁家小姨要把婁哥的東西都收走了。我租了,東西就是我的,不會被丟掉了。”

061:“……”

腦海裡似有無數碎片湧流而過,沖得他渾身一陣發寒,一陣發熱,好像他曾真的親眼見證過些什麼,但細想過去,腦海中唯餘空白。

但那酸澀又溫暖的情感是真的。

許久過後,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小池?”

然而池小池已經摟著老闆睡著了,溫熱的氣流撲在豹耳上,他黑髮濕透,呼吸略重,把那柔軟的耳朵絨毛一下下吹倒。

片刻後,池小池摟著的腰變成了單臂便能環抱住大半的腰。

061垂眸看著懷中人,獸耳與灰藍的瞳色都沒有褪去,他捧著他的臉,謹慎在他濕漉漉的額發上落下一吻。

池小池其人宛如冰匣中的明火,躍動閃爍,明明耀耀,但摸上去,永遠是冷的,隔著一層,但061只想把這一匣火抱入懷裡,細心暖化。

他小心用嘴唇碰到池小池的右眼,池小池精神體被碰觸,似有所感。

“六老師……”他閉著眼睛收緊了懷抱,又輕聲念道,“婁哥……”

061微微一怔。

他是在叫自己?還是把自己同婁影搞混了?

他愣了很久,等他意識到門口似乎站了一個人時,已經晚了。

谷心志走路向來無聲,他用帶血的匕首鞘撩開了帳篷,出聲叫:“秋雲。”

再變回豹身已來不及,061只得將耳朵收起,轉頭看向來人。

看到與“丁秋雲”緊緊擁在一起的陌生男人,谷心志愣住了。

061愛憐地撫了兩下懷中青年的耳朵,就像他平時擼弄老闆的耳朵時一樣,旋即溫和地對谷心志小聲噓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小池常態:日常趁機擼豹。

豹老師常態:日常趁機吸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