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145章

發佈時間: 2024-05-13 14:3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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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我在末世養大貓(二十三)

晚上,大家歇下之前,按慣例定下明哨一名,暗哨兩名,每三小時換一批人。

不等孫諺排班,池小池便道:“11點到2點,明哨是蘭蘭,暗哨是我和谷副隊。”

正在收拾燒烤架的谷心志聞言一頓,手上加快了收拾的動作,將各類器具囫圇一抱,便向外快步趕去。

隊員們面面相覷。

對谷心志其人,他們根本摸不准脈。

與他們結識了這麼久,谷心志卻始終游離在他們之外,眼裡心裡都只剛剛好放下一個丁秋雲。

久而久之,隊員們雖都習慣了,但在聽到他以若無其事的態度地說出轟殺新人類這種事,還是忍不住後背發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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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心志卻不能理解隊員們的心情。

準確來說,同理心缺乏的他根本感受不到那瞬間氣氛的凝滯。

在他看來,自己是提了個具有一定可行性的建議,供丁秋雲參考而已,既然丁秋云不高興,那他就當做沒說過。

超市只有兩層樓高,丁秋雲與穀心志一道在樓頂的製高點蹲守。

今夜格外冷,丁秋雲圍了條長圍巾,老闆則趴在他腳下為他暖腳,軟乎乎的毛皮輕貼著他的腳踝,簡直是天然的取暖器。

他捧著一隻烤紅薯,跟老闆分食。

他一小半,老闆一大半。

豹子大貓似的蹭著他的腳踝,溫柔地叫:“嗷。”

池小池溫聲細語地跟它交流,好像真能聽懂它的話似的:“好吃吧,甜吧。”

紅薯是真的甜,內裡的肉瓤被烤得大部分化為糖汁,咬的時候需得小心翼翼,既要防燙又要防溢,所以池小池吃得格外精細。

老闆就沒有這等顧慮了,趁紅薯涼了些就一口吞下,剩下的時間就是看著池小池吃,並替他清理流在手指上的紅薯。

池小池動動腳踝,對061炫耀:“六老師你看。我的自動暖水袋。”

他又伸出手,任它輕舔著自己的虎口:“……自動洗手液。”

說罷,他又把手塞在豹子毛皮里:“自動烘乾機。”

……言語間是滿滿的對他家多功能老闆的自豪。

061笑了一聲,謹慎地捂緊了池小池有點涼的手,含笑的聲音在黑夜裡顯得寧靜又低沉:“嗯。真好。”

煤老闆和丁秋雲玩得好,谷心志早就知道。

剛開始時,他非常討厭這只豹子,但他連表露出“厭惡”、“吃醋”的情緒都不大敢。

因為他再也冒不起一丁點失去丁秋雲的風險了。

丁秋雲那麼寵它,為了讓自己好過點,自己也只能試著欣賞它。

經過長時間的自我催眠,谷心志勉強喜歡上了這頭豹子。

至少它可以保護秋雲,成為秋雲的一面盾。

但自己不一樣,自己是秋雲的槍,獨一無二的那一把。

眾人都去睡了。

明哨設置在超市的正門口,樹枝在下燃燒,嗶啵有聲,顏蘭蘭坐在火堆邊拿粗枝把四周的石頭壓實、聚攏,隨著她的動作,腕上的銀鈴發出細細的叮鈴聲。

谷心志輕聲問丁秋雲:“叫我上來,有事情?”

丁秋雲特意點他的名,和他一起守暗哨,他猜想,丁秋雲是有事想跟他說。

果不其然,拉著老闆兩隻前爪玩兒對對碰的丁秋雲背對著他,道:“嗯。是剛才談起的國家級武器的事情。”

谷心志沒再說話,表情不變,手指卻有些緊張地揪緊了衣角。

他沉默地等待著丁秋雲對他的詰責。

丁秋雲的口吻依然是他聽慣了的冷冷淡淡:“那個時候,我讓你不要往下說了,是因為我知道你接下來會說什麼。你就這麼討厭新人類?”

谷心志不能理解地皺起了眉:“新人類和我們不一樣。他們是另一個物種。”

池小池直接反問:“如果有一天我也得了癌症呢。”

谷心志愣了幾秒,繼而深深擰起了眉,口吻也冷硬了起來:“你不會。”

“’如果’。”

“沒有這個如果。”

丁秋雲對他固執的反駁充耳不聞,自顧自道:“那我也會變成新人類,成為你說的’另一個物種’。”

谷心志既然不懂何謂共情,那為了方便他理解,就只能拿唯一能與他建立情感聯繫的丁秋雲舉例了。

果然,谷心志不再說話。

他在想變成新人類後的丁秋雲會是什麼樣子,竟意外發現,只要那個人是丁秋雲,就並沒那麼難以接受。

這個發現讓谷心志略感詫異。

丁秋雲似乎很能抓住他心防動搖的剎那:“到時候,你會因為我是新人類殺我?”

谷心志最聽不得這句話:“不會!”

……一擊即潰。

丁秋雲又自如轉換了語氣,這回柔和了許多,但每個字都壓迫感十足:“像我們這種舊人類,說不准哪一天就會變成新人類。你一炮下去,炸死的人裡說不定有我一份。”

谷心志心都抽緊了。

“不過。”丁秋雲說,“你那個提議不算太爛。”

丁秋雲上輩子,除了碰上谷心志這個天坑級別的二五仔外,就虧在武器短缺、設備落後上。

池小池太知道他心裡的缺憾,所以一直有心替他彌補。

池小池最初搶了軍·火庫,在後來又陸陸續續進入不少軍事駐地,拿走了許多武器,為他的鎮打下了一道堅不可摧的火力環線。

但他並未滿足。

不管是丁秋雲和池小池,都太知道想要在末世生存,以消耗品換來的短暫安寧,絕不能稱之為真正的安寧。

因此,池小池從很早以前就盯上了國家級別的武器庫。

災變發生時,在有關部門工作的人馬上意識到情況不對,不約而同地從物理層面上摧毀了所有武器與網絡的連接,包括內部軍網。

這不得不說是明智之舉。一毀之下,所有高精尖的武器都變成了停放庫中靜待鏽蝕的鐵疙瘩。

但它們畢竟是極其重要且珍貴的武器,是必須爭取的。

大多數舊人類只顧著逃命與尋找維生的食水,還要提防進化後的動植物襲擊,活下來已是勉強。新人類大多也有自己的家庭,一部分不願再信任ai,選擇出逃;另一部分為了保護自己的家庭,選擇為ai效力。

ai自然是想要搶奪這些武器,真正扼住人類命運的後頸皮的,卻每每都被負責鎮守武器庫的人設法打退。

這些士兵一方面有責任在身,一方面又想守在武器旁邊,也算有個踏踏實實的倚仗,自然是鞠躬盡瘁。

在還沒遇見谷心誌時,池小池就和這些鎮守武器庫的人有過接觸。

他們全部是舊人類,需要維持最基本的生活,因此也有組織專門的物資蒐集隊,出外收集食物。

ai則想斷去他們的物資來源,叫他們凍餓而死,不戰而潰,因此,他們的物資車常成為ai麾下的新人類的主要攻擊目標,每次出行都是一場實打實的硬仗。

有次,池小池帶著幾名身強力壯的隊員,進行了近半月的長途跋涉,就是衝著距離他最近的某處軍事總基地來的。

他蹲守在路旁,當了一回捕蟬螳螂後的黃雀,以逸待勞,幫士兵們擊退了來襲的新人類,收繳了新人類的武器,並免費送了些物資給士兵們。

池小池如法炮製,做過起碼三次類似的事情,理由全是“路過”,從新人類那裡的收穫也頗豐。

061曾取笑過他,說他光雪中送炭不算,還要從炭盆裡摸走兩塊。

話是如此說,但雪中送炭永遠比錦上添花來得令人印象深刻。

池小池敢打包票,經過這三次雪中送炭,自己已經在那處基地的指揮者心裡掛上了號,印像也定然是正面的、值得信任的。

這麼久過去,看守者內部也被飢餓、寒冷、戰損與病亡消耗得差不多了,該要謀求和人合作這一條途徑了。

而池小池等的就是這樣一個機會。

小鎮的建立和鞏固委實耗費和占據了他太多心力,他也不想過早挑明自己的意圖,因此一直隱而不發,沒想到谷心志竟歪打正著,與他想到了一處去。

不過這也不奇怪。

丁秋雲當初喜歡上谷心志,何嘗不是因為一度與他心心相印,意向投契。

只是彼時的丁秋雲太過輕信谷心志,沒有發現他和谷心誌之間如山海般不可彌合的觀念裂隙罷了。

谷心志愣了很久,才明白眼前人的意思:“你……覺得我說得對?”

“前半段話還是人話。”丁秋雲聳肩,“後半段,我用腳後跟想也知道你吐不出什麼像牙來。”

谷心志抿著嘴笑了。

他身上有種極致命的清冷少年感,笑起來甚至帶有一絲叫人怦然心動的純真,只是丁秋雲並未把目光放在他身上,從懷裡取出小酒壺,旋開壺蓋,喝了一口酒暖身。

丁秋雲明明白白道:“我是有重要的人要保護,不能讓他們暴·露在危險下。可我清楚,能真正守護和平的東西,不是善良,不是人情,而是畏懼。所以我要武器,要壓倒性的力量,什麼都要。我們不主動屠殺,但我們一定要是最強的。”

谷心志定定注視著丁秋雲,一字不言,目光裡盡是癡戀。

儘管他不能明白那是一種什麼樣宏大的志向,但既然這是丁秋雲的心願,那就一定很重要。

他自然是主動請纓:“這件事交給我辦,可以嗎?”

丁秋雲看了他一眼:“再說吧。我再想想。”

兩人的氣氛難得和諧,一個抽煙,一個喝酒,儘管仍然靜默,但沒有爭執,沒有對立,這讓谷心志滿心歡喜,偷偷看著丁秋雲。

丁秋雲似是察覺到目光的存在,歪頭去看他,谷心志則極快調轉開視線,有點緊張地撫著袖口的線,面不改色,心臟狂跳。

他想和谷心志說些什麼,又怕自己哪句話說得不妥,破壞了這樣好的氣氛。

過了許久,他才鼓足勇氣,道:“丁隊,你睡吧。”

丁秋雲深呼吸一口深夜的冰冷空氣,口吻已恢復了不冷不淡的調侃腔調:“谷副隊,我們是暗哨。哪有哨兵睡覺的道理。”

谷心志喜歡丁秋雲這麼叫他:“丁隊——”

話音未落,原本一直安然盤踞在丁秋雲腳下的黑豹陡然亮起了半瞇著的灰藍色眼睛,發出一聲沉悶的低吼,徑直從丁秋雲身側跑開,順著樓梯跑下,幾秒便不見了影子。

與此同時,061沉了聲音,開口道:“小池,有情況。”

兩年獨立的戰鬥經驗,原本就敏銳的谷心志的反應已和野獸無異,在老闆發出預警時,他便立即翻身從隱蔽處露了頭,只一眼看下去,臉色便遽然大變——

十數只熒綠色的移動光點沉默而快速地包圍了篝火。

……鬣狗。

成群結隊的鬣狗。

更要命的是,身為明哨的顏蘭蘭,大概是烤火烤得太暖和,外加惦記著還有兩個可靠的暗哨能夠依賴,竟然垂著頭睡著了。

池小池同樣看到了這一幕,精神瞬間緊繃,伸手摸槍的同時已計算了數種可能,電光火石之間,心更冷了幾分。

那些鬣狗該是餓極了,不然不會選擇有黑豹棲息的地方冒險獵食。

它們距離顏蘭蘭已經太近,自己如果開槍,難保跳彈不會傷到蘭蘭,更難保證它們會不會在槍聲催逼下發動急速進攻,迅速咬斷顏蘭蘭的喉管。

團隊行動的鬣狗,其團結性決不可小覷。

更糟糕的是,這些鬣狗,勾起了腦中丁秋雲極端惡劣的回憶。

……一隻戴著銀鈴的血跡斑斑的手,從鬣狗的撕咬聲中絕望伸出,像是要抓住什麼,卻什麼都沒能抓住。

極度的緊張瞬間引發了嚴重的偏頭痛,池小池咬牙強忍,把開了保險的槍口對準斜下方:“六老師,幫我瞄準……”

然而,還未等061作出回答,他身邊的人便沉默地單手撐住天台邊緣,縱身越下!

下墜的氣流反沖至池小池臉上,叫他瞬間凝滯,手指徹底僵硬在扳機上,身體竟也不可抑制地發起抖來。

061:“……小池?”

鬣狗們的偷襲計劃,被一個從天而降的谷心志徹底打破。

谷心志絲毫沒有出聲恫嚇的打算,默然抽出腰間匕首,抬腕就把一隻鬣狗的腦袋徑直釘穿!

刺耳的破空聲與橫濺的血肉讓顏蘭蘭清醒了過來,她迷迷糊糊間,見眼前多了一片淡綠熒光,心下警鈴大作,不多懷疑與猶豫,立時從附近的火堆中抄起兩根來,四下揮舞,意圖把它們趕走,並迅速判斷要選哪一路突圍。

鬣狗們怎甘心放過到口的獵物,其中兩隻趁著顏蘭蘭轉過半個肩膀時,從不同方向飛身躍起,咬向顏蘭蘭的喉嚨與手臂!

其中一隻剛剛起跳,便被來自二樓的一發冷槍生生爆了頭。

但他已無法阻止另一隻。

它亮起雪白的、滴著口水的獠牙,對著她的小臂,狠狠一口咬下!

但那一口,卻落在了一根鐵管上。

叫人頭皮發麻的牙齒斷裂聲響起的同時,谷心志掄起手裡的鋼管,在半空劃過一個漂亮的半圓,把鬣狗的身體狠狠摔砸在地。

因為用力過猛,鋼管從中斷裂兩半。

谷心志眼疾手快,抓住即將橫飛而去的一半鋼管,在手裡挽了個花,將斷裂尖面向下,一管子捅·入鬣狗上翻的肚皮,一手掐住鬣狗的脖子,朝下一割,直接給它開了膛。

鮮血濺到了他的唇角。

樓上又連開兩槍,打死一隻,打傷一隻,而在瞬間開膛破肚的垂死鬣狗的慘烈嚎叫,成功把倖存的幾隻鬣狗嚇得落荒而逃。

谷心志站起身來,用手背抹去唇角的血,又用衣服擰了一下染血的鐵管,不去管後知後覺嚇呆了的顏蘭蘭,抬頭看向頂樓。

那裡已不見了丁秋雲的身影。

槍聲驚醒了原本在超市中安睡著的隊員們,大家衝出超市時,顏蘭蘭提著仍在燃燒的枝葉,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

丁秋雲倒提著狙·擊槍從超市中走出:“顏蘭蘭,我問你,明哨是什麼?”

顏蘭蘭臉色煞白:“我……”

丁秋雲一把將槍甩砸到她懷裡,厲聲暴喝:“誰讓你睡?!你不要命了?!”

顏蘭蘭剛剛經歷了生死一線,後背冷汗狂流,再被冷風一激,雞皮疙瘩一陣一陣地往上冒:“丁隊,對不起…… ”

“什麼對不起?你對不起誰?”丁秋雲一腳把火堆踢得火星四濺,“你對不起的是你自己!”

顏蘭蘭被暴怒的丁秋雲嚇到了,但又自知錯犯得太大,只能低頭挨訓。

孫諺他們誰都沒見過丁秋雲發這麼大火,紛紛上來打圓場:“丁隊,丁隊,消消氣。”

“蘭蘭她年紀小,不懂輕重,你別生氣。”

“蘭蘭,快過來,給丁隊說點好話。”

谷心誌有點心疼丁秋雲,主動湊過去:“秋雲……”

丁秋雲二話不說,甩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谷心志被直接打懵了,抬眼詫異地看著丁秋雲。

“看什麼?!打的就是你!”他聽出丁秋雲的聲音裡有一絲微微的顫抖,“你往下跳什麼跳?你也不要命了?你也年紀小?顯你有本事有能耐? ”

說罷,他一把推開阻攔他的眾人,掉頭返回超市,幾步上了樓,把樓頂的門直接上了鎖。

所有人都看出來,丁秋雲這是生了大氣了。

鬧過這一場,誰還有睡意。

顏蘭蘭被鬣狗圍攻時沒哭,這下卻給結結實實嚇哭了,她啜泣著去拍樓頂的門認錯,求了半天,卻無功而返。

她眼淚汪汪地折返回來,又吃了一人一個暴栗,哭得更慘了。

孫彬去哄她,羅叔則利索地收拾著鬣狗狗肉,打算儲存起來做口糧,孫諺則撥弄著火堆,對谷心志說:“谷副隊,丁隊也就是遷怒你,你別往心裡去。”

谷心志不語。

想到剛才的丁秋雲,臉上的表情分明是緊張和擔憂,谷心志心頭便甜絲絲的,哪裡會計較這種小事。

而在與眾人隔離開來的頂樓上,池小池倚靠在護欄邊,把臉埋在膝蓋間,剛剛打過谷心志的手微微發著顫。

061輕聲叫他:“小池?”

池小池理了理頭髮:“對不起,入戲太深了。”

061說:“嗯,我知道。”

他猜到池小池聯想到什麼了。

在上個世界的福利院中,池小池面對類似場景就出現了比較嚴重的反應。

……他看不得“人從樓上掉下來”這件事。

061同樣知道,池小池對顏蘭蘭發火是真的。

可他對谷心誌發火,完全是故意的,

他知道谷心志會誤解,誤解那一巴掌背後代表的含義,以為“丁秋雲”是在關心他,甚至會為此甘之如飴。

於是他乾脆地利用了這一點。

因為池小池太清楚,他服務的對像只有丁秋雲一人。

受限於谷心志的性格,為確保萬無一失,池小池離開前,交給丁秋雲的,必須是一個對他死心塌地的谷心志。

說句簡單粗暴的,就算丁秋雲要回身體後,第一件事就是殺了他,那池小池也得保證,那時的谷心志願意全身心信賴地把後背交給丁秋雲。

然而,那一巴掌,也是他情緒的發洩。

看到谷心志跳下樓的時候,他是真的怕。

池小池被驚悸引發的的偏頭痛折騰得冷汗橫流。

他裹緊了大衣和圍巾,小聲道:“六老師。”

061:“嗯,我在。”

他從喉間擠出一聲模糊的輕笑:“幸虧婁哥看不到我現在這個樣子。 ”

剛才谷心志從樓上跳下,讓池小池想到了上上次正麵類似事件時的自己。

那個時候,哭泣、慌亂,跪在地上懇求婁影不要死、不要扔下自己的池小池,已經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連即時發作的情緒都能就勢拿來,利用、算計別人。

池小池難得這樣被自我厭棄的情緒支配,正在他雙手發抖時,一道矯健的黑影自隔壁房頂無聲地躍來池小池身前。

同時,061說:“不。我想……他會很喜歡。”

狡猾的、聰明的、滿腦子歪點子的池小池,他真的很喜歡。

趁池小池微微一怔時,兩隻溫暖的前爪搭在了池小池的膝蓋上。

池小池抬頭,發現老闆已經把自己清理乾淨了。

而剛才那些偷襲不成、逃竄而去的鬣狗屍身一字排開,被放在了隔壁屋頂上,被冰凍、風乾。

豹子溫熱的額頭輕抵著他的,溫馴又柔和地蹭著。

而061清正又溫暖的聲音也適時地在耳邊響起:“好了。好了。不要想那麼多,怕就多抱抱它。”

恍惚之下,池小池覺得這句“好了”,彷彿是老闆在對他說。

他無聲地擁住了老闆,把臉埋在它肩膀處的皮毛之上,想,放任自己一會兒吧,一會兒就好。

他靜靜地伏在那裡,也沒有流淚,只是把自己全身心都放空了,靠在這溫暖的動物軀體上,好讓自己疲憊已久的精神得以放鬆。

黑豹也由他靠著,靜靜地做著他的支撐。

恰在這時,池小池扣在黑豹腰間的右手無名指傳來一陣類似細小電流通過的麻酥感。

緊接著,一絲語音訊號從戒指內傳來:“池先生?……池先生?您在——”

信號連通也只是剎那,在池小池回過神來時,聲音和指尖的酥麻感已經一並消失。

……這是什麼?錯覺嗎?

145.我在末世養大貓(二十四)

那聲音一響而逝,就像一個撥錯了又馬上掛斷的電話,讓人覺得那隻是一個幻覺而已。

池小池詫異環顧:“六老師,你聽見什麼了嗎?”

061反問:“什麼?”

……只有自己聽見了?

難道真是幻覺?

池小池覺得剛才那個聲音耳熟得很。

雖一時想不起來聲音屬於誰,但池小池持續的壓抑心情也因為這小小的意外略有鬆弛。

他索xin伸長了手腳,放肆地翻身趴在黑豹的後背上,拿手指逗弄黑豹的鼻子和銀鬚。

黑豹伏身,忠誠地背著它的主人,同時側過臉去,生有倒刺的舌頭輕舔著他結了槍繭的指腹。

從後抱著毛茸茸的老闆,池小池感覺心情好了不少。

調整好心態後,他對061說:“六老師,接下來,我打算帶丁秋雲的隊伍……”

“……噓。”

出乎他意料的,向來紳士的061卻果決地打斷了他的話。

“什麼都別想。什麼都別做。”061說,“閉上眼睛,好好休息,至少今天晚上不要再做丁秋雲,做回池小池。”

……做回婁影的池小池,可以嗎。

聽到這話,池小池心臟彷彿停跳了一瞬,指尖被豹子□□的濡熱和微癢都變得清晰可感起來。

他有點無措地摟住黑豹的脖子,以笑容掩飾內心的不安:“六老師,你招蜂引蝶可太熟練了,這樣不好。”

061輕笑一聲:“是嗎。”

他沒有動,任由他招惹來的蝴蝶趴在自己身上。

池小池提醒他,同時也是在提醒自己:“不是有人在等你回去嗎。”

061張了張口。

他想說我已經等到了,想說我要等的人現在正在我背上,我可以帶著你跑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陪你去看日出。

但受保密系統限制,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池小池誤解了他的沉默,一邊伸手肆意逗弄著老闆的下巴,一邊輕描淡寫地與061劃開界限:“可不敢讓那個人聽到,要不然我罪過就大……嘶!”

豹子把他興風作浪的手含進嘴裡,不輕不重地啊嗚一口咬了下去。

與此同時,他聽到了061的聲音,清澈,溫暖,又帶著一點點無奈:“你最大的罪過就是不聽話。”

池小池手被咬到麻筋,又被那聲音撥了心弦,手腕和半張臉都麻酥酥的。

這副口吻對池小池來說有些陌生,卻又熟悉得驚人。

他陡然間有點心慌,那個被他故意忽視多時的猜測重新在他心中復燃,叫池小池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

“敢咬我?”池小池拍拍老闆的後頸,半威脅道,“爸爸不要你了。”

說罷,他便要起身,加快步速,打算下樓去冷靜冷靜。

誰想沒走出兩步,一股力道便突兀從後面襲來,池小池未及反應,被直接撲倒在地。

一口利齒銜住他肩膀後的衣裳,把他大力翻了過來。

這是豹類捕食的常用技巧。

但池小池還沒來得及驚慌,老闆就把他壓在了身下,靜靜伏在他的頸窩間,不再亂動。

高台之上寒風吹徹,呼嘯的冷風把散發著沙土冷氣的空氣重新清洗了一遍,吸入肺中,只會讓人頭腦愈發清醒。

野獸身上過高的溫度燙著池小池,每一塊緊貼著他、微微翕張的肌肉內,都蘊藏著原始、野xin而又恐怖的力量。

但它卻溫馴地把這份力量拱手出讓,努力把自己偽裝成一張人畜無害的毛毯。

池小池猜測著老闆的心意,想,大概是自己被咬後突然要走,嚇到它了。

動物對被拋棄這種事大多都格外敏感,池小池自知是自己做得不妥,於是軟了語氣,擼狗似的抱住黑豹抵著自己肩窩的耳朵,輕輕搓了搓:“好啦,要你,要你。”

豹子抬起眼來看他,灰藍色的眼睛裡有一層極漂亮的水膜薄霧,尾巴在池小池小腿處拂來拂去,最終纏住了他的腳腕。

池小池被它纏得無奈,只得哄他:“我不走。”

豹子的心情這才愉快起來,咬住池小池的圍巾一端,替他把鬆了的圍巾緊了緊。

暗哨和明哨不同,隱於暗處,因此不能生火,一般會帶有可自動加熱的行軍毯,以免夜半降溫,凍僵了身體。

池小池窸窸窣窣地鑽進暖毯,耳朵聽著隊員們從樓下傳來的說話聲,心裡卻想著061對他說的話。

……今晚太累了,不要做丁秋云了。

……好好休息。

061彷彿能洞悉他的心事,溫和道:“睡吧,我和老闆幫你放哨。”

老闆也會意地蹭蹭他,在他身邊蹲下。

061與老闆的言語與動作太過同步,這不得不讓池小池懷疑。

但他如過去一樣自我安慰道,怎麼可能。

061是061,絕不可能是婁哥。

如果不是這樣,他這些日子的心機、謀算,以及那些堪稱卑劣的行徑,豈不是都被他看在了眼裡。

他裹緊了自己的小毯子,故作輕鬆地自言自語:“做池小池也沒什麼意思,又不是什麼好東西。”

061溫和回道:“池小池很好。你不要這麼說他。 ”

池小池再次呆住。

他想,他大爺的,區區一個系統,小嘴叭叭得跟樓盤銷售一樣,沒天理了。

他往毯子裡縮了縮,遮住自己發紅的耳朵和眼眶,一顆心倒是真的靜了下來,緊接而來的便是排山倒海一樣的倦意。

睡著時,他又一次夢到了過去。

這次的夢有些雜亂,但主角一如既往,仍是那個溫暖生光的人。

池小池還在念小學五年級時,街機、紅白機在中小學生間風靡了起來。

婁影收到了一套壞了的二手紅白機,化腐朽為神奇後,搬進了自己的房間,自那以後,就常請池小池來家裡玩。

那二手紅白機的原主人是一個肉眼可見的中二病,因為他在那台紅白機前後兩面上貼滿了小貼畫。

在那時的池小池看來,小貼畫是一隻長著山羊頭的怪物。

他問婁影:“這是什麼?”

婁影答:“撒旦。西方的一種怪物。”

池小池哦了一聲:“我還以為是羊力大仙。”

婁影笑了,摸摸池小池的腦袋瓜:“你呀,腦袋裡都裝著什麼奇怪的東西。”

池小池嘴甜,抱著手柄討好道:“都是婁哥,沒有別人了。”

婁影捏他的臉,池小池就仰著臉,乖乖讓他捏。

一兄一弟鬧夠了,婁影便把買來的fc遊戲卡帶放入機器中,帶著池小池玩起來。

在夢中,池小池眼前的遊戲畫面是模糊的,只是一團晃眼的光影,唯一清晰的,是微微發熱的手柄觸感,以及塑料按鍵彈起又落下時機械的噠噠聲。

他們玩了一會兒賽車,池小池總是輸。

不過池小池是很倔的,咔噠咔噠地按著方向鍵,注視著屏幕,微微張著嘴,一臉認真。

也不知道是從哪一盤開始,婁影開始輸,勝負率與池小池漸漸持平,呈五五開之勢。

池小池的小尾巴得意地翹了起來:“婁哥,你不行了。”

婁影甩甩手柄,道:“沒手感。”

池小池:“找藉口。”

婁影:“下一盤贏你。”

下一盤當然還是婁影輸。

池小池和他打得有來有往,滋味十足。

後來,他們又一起打戰略遊戲赤色要塞。

這個遊戲裡,婁影顯得更菜了,尤其在進入第三關後,他操縱的角色總是先於池小池被打死。

池小池正清著兵線,偶一扭頭,就發現婁影不見了,便笑話他:“婁哥,你又死了。”

婁影說:“我對遊戲還不熟。”

池小池:“又找藉口。”

雖然往往在嘲笑婁影不到半分鐘的時候,池小池操縱的吉普車必然被人打爆,但他仍是覺得驕傲不已。

久而久之,池小池覺得自己的紅白機水平怎麼也算中游了。

於是在某個週末,他欣然接受了幾個同學的邀約,去他們家裡玩紅白機。

那是池小池第一次見識到何謂強者。

被血虐了一通的池小池覺得外面的世界簡直太可怕了,直到回到筒子樓,看到在一樓窗戶的燈影下寫著作業的婁影,才像是見到了親人。

池小池敲開了婁家的門,撲進婁影懷裡。

他委屈道:“婁哥,還是你最好。”

半大的少年被抱得有點迷糊,低頭看著懷裡的小孩兒,先摸頭哄好了,才問起事情的原委。

池小池怏怏地說了事情的前因後果,整個人蔫得不行:“我太爛了。”

婁影忍俊不禁,安慰他道:“你很好,不許這麼說自己。“

池小池換了個說辭:“我太菜了。”

“我也菜啊。”

池小池想了想,覺得還是被安慰到了。

他下定決心,以後要粘緊婁哥,和他一起天長地久地菜下去。

一隻小菜鳥尋尋覓覓,找到了另一隻小菜鳥,便興沖沖地和他擠在一起,以為是在互相取暖,卻不見一隻翅膀正護在他的腦袋上,為他擋去了多少虛擬的槍林彈雨。

後來,他們再組赤色要塞的雙人局,總能一命通關。

起初,池小池以為是自己的技術和婁影一樣進步了。

直到婁影走了以後很久的某天,他重開了那台老紅白機,把已經舊了的“赤色要塞”卡帶推入卡槽,選擇了單人模式。

他這才發現,沒了隊友,他竟然連第一關都過不去。

池小池這才知道,那個時候,婁影並沒有撒謊。

他們之前過不去第三關,的確是因為婁影對遊戲不熟悉。

在熟悉了遊戲之後,他就能更加熟練地替一路橫衝直撞往前奔的池小池,清除從四面八方襲來的npc,而不會先於他被夾攻的流彈擊中。

和池小池在一起玩時,婁影一直打的是兩人份的遊戲,還不忘安慰池小池:“你一點都不菜。就算別人都那麼說,至少還有我陪你。”

在這之後,池小池不改他在遊戲裡的作風,依然是橫衝直撞,硬生生在他的人生遊戲裡殺出一條血路來,一路衝冠,直至巔峰,把自己原本平庸的人生提早打出了happy ending。

但誰也不知道,他有多懷念雙人模式,懷念那個使盡全身解數地把自己偽裝成一隻菜鳥,好帶著愛玩遊戲的他一起通關的少年。

他在遊戲結束的電子音樂中甦醒過來。

豹子依然蜷在他的腳邊,為他暖腳,而在他睜眼後,初晨的陽光如戈矛刺破沉沉的霧靄雲層,投下赤金色的一抹煙霞。

他有幸在末世看到了一次燦爛壯闊的日出之景,一時恍惚,以為自己身在兒時筒子樓的二樓,迷迷糊糊睜開眼時,糊了報紙的窗扇半開半掩,透過它,能看到染金的魚鱗狀雲層。

婁哥就在樓下,在他一抬腿就能到達的距離。

虛虛實實之間,池小池耳邊傳來一聲溫柔的問候:“早安。”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是純純的撒糖章!

“你一點都不菜。”——“你一點都不胖,只是毛茸茸的.jpg”

#跟婁哥學如何把人寵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