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這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叫江書晚渾身打了個寒顫。晨起開始的那股子心慌驟然升到了頂點。
她手一緊,攙住淑妃緊走了幾步,避開永和宮門口衆人,壓低了聲音問道:
“娘娘,這件事情跟您沒關係吧。”
淑妃悽婉一笑,“本宮倒是想。”
宮道上,一羣宮女內侍簇擁着幾名太醫,均掩住口鼻,神情慌亂地往永和宮裏奔去。
北風吹的地上的幾片殘葉和砂石,打着卷的往宮牆腳飛去。
江書晚心中稍安。
大皇子這病起得實在蹊蹺,還偏偏就是天花!但不管怎樣,只要這件事情和淑妃沒有關係,倒也叫她稍稍放心一些。
當下吩咐紅綃等人快些回宮。又傳了周太醫替衆人把脈一番,熬了些預防的湯藥喝下。
見淑妃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江書晚又吩咐了緊閉重華宮宮門,只派了小安子和幾個內侍在外打聽消息。
整整一天一夜,不見絲毫動靜。
但各宮人人各懷心思,也都暗中緊緊盯着永和宮的一舉一動。
這一夜,北風吹散了多日的陰霾。
明月如鉤,夜空如洗,就連天邊的星星也格外得明亮。
今夜的皇宮,有一種異樣的寂靜。
但風暴來臨之前,總是格外的寧靜。
江書晚陪淑妃坐在房中,靜靜聽着院外的風聲,風吹過枯枝的窸窣聲,甚至還有寒鴉夜裏撲棱翅膀的聲音。她從來不知道,皇宮寒冬的夜裏,竟是這般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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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一一傳來。
李佑砍了幾個太醫院太醫的腦袋。
後半夜,浣衣局的一個宮女被海德祿押到了永和宮。一個時辰後,被打死在了永和宮門外。
隨後,海德祿帶人搜了冷宮。
快天亮的時候,永和宮裏傳出陣陣哀嚎。進出的宮人面帶悲痛。
小安子帶回消息:大皇子薨了。
衆人熬了一夜,眼底不免青紫一片。淑妃突然哽咽出聲,這一夜想來她最是不易。想當初,她親身經歷了這一切,如今舊景重現,不免又重新經歷了一遍那種生離死別的悲痛。
“娘娘!”江書晚一開口,被自己沙啞的聲音也嚇了一跳。
按理,中宮嫡子薨逝,各宮嬪妃是要去中宮隨侍。可如今大皇子是因天花而死,宮中不免人心惶惶。
淑妃神情倦頓,精氣神都被抽離了一般,強撐着起來,“走吧,去永和宮。”
外頭,天色已經放亮。
宮人已經在灑掃,刷刷的聲音更讓晦暗不明的宮道顯得空曠寂寥。一羣宮人點着艾草到處薰,一股辛辣中帶點甘甜的奇怪味道籠蓋着整座皇宮。
大皇子的屍體已經裹着白布,被挪了出去。他用過的一切物件都被挪出了永和宮,一把火燒了。
皇后被挪出了永和宮,暫居在承乾宮偏殿。
江書晚到時,正聽裏面衆人歇斯底里的哭聲。
“皇上!鄭月蓉這個毒婦,死了都要爲禍後宮,皇上,稷兒死得實在冤枉!”
順妃大喝,三分悲痛七分忿恨。
門簾從裏掀開,哭聲更加清晰。江書晚跨步進去,只見順妃跪在地上,面臉悲慼,正對着龍椅上的李佑言辭控訴。
一旁的椅子上癱坐着皇后,她閉着雙眼,眼淚卻止不住地從她的眼角滑下。
其餘衆妃嬪分立兩旁,惠嬪挨在皇后身邊,正輕聲安慰着。
“那個宮女都已經招了,就是鄭月蓉那個踐人,臨死前指使她在大皇子的衣服上動的手腳。皇上,她如此蛇蠍心腸,這筆血賬怎麼都要問鄭家討回來!”
順妃脊背挺得筆直,江書晚進宮這麼久從來沒聽她說過這麼多話,今日倒是見識了。
江書晚瞧向李佑,只見他緊握拳頭,一臉鐵青地坐在椅子上。這一夜他新喪長子,心中悲痛。下巴上新冒出來的鬍子青色一片。
“福臨,傳旨!廢皇貴妃毒害朕的嫡子,抄滅滿門!”
福臨面無表情地去了。
皇后哀嚎一聲,這才緩緩睜開了眼睛,淚眼婆娑,“皇上,稷兒走了,臣妾也不想活了。皇上,讓臣妾同稷兒一同去吧。”
“皇后娘娘,大皇子走了您傷心難過,可您還有皇上,還有我們吶!”
惠嬪哽咽着說道。
吉嬪掩住口鼻,頻頻點頭,“是啊,是啊,您還有我們。這後宮的孩子都是您的孩子。臣妾的,還有,還有宛貴人的。”
吉嬪一拉江書晚湊到皇后跟前。
她本心是想要安慰皇后,可哪知皇后見了她和江書晚的大肚子,才壓下的悲痛瞬間又涌上心頭,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江書晚尷尬地後退了一步,挽着淑妃的手臂遠遠地站開。
順妃瞧了她和淑妃一眼,突然道:
“宛貴人,你和鄭月蓉一向交好,聽說她在冷宮的時候,你還曾去看過她。今日這事,不知可與你有關?”
江書晚一愣,沒想到這個時候順妃居然會對自己發難。心中困惑不已,同時言辭犀利回道:
“順妃娘娘,您這是何意?”
“守冷宮的宮婢昨夜招供,你和淑妃曾漏夜探望過鄭月蓉,三人還在南牆下密談半宿。可有此事?”
順妃一向緊閉惺忪的雙眼,此刻哪裏有半分睡意思?她明亮的眼中閃着寒光,叫人不寒而慄。
她此言一出,偏殿裏所有人都齊齊地看向她和淑妃,就連李佑也斜着眼睛盯着她二人。
方纔還鬧哄哄哭慼慼的偏殿,此刻靜得落針可聞。
淑妃這些天本就內心煎熬,昨夜又悲痛交加熬了一宿,此刻被人提起冷宮那一夜,渾身上下劇烈地抖了一下,手掌下意識地抓緊了江書晚的手臂。
她的異常讓衆人更加心生疑竇。
江書晚擔心地握了握她的手,只聽淑妃細弱蚊蟲的聲音:。
“不錯,我們是去了。”
寂靜的空氣中有一陣倒吸的聲音,有人疑惑,有人釋然,有人擔憂。
順妃臉上冷笑驟現,“皇上,臣妾一直想不明白,鄭月蓉被關在冷宮裏插翅難飛,怎麼還能指使宮女行此悖逆之事?若是有宛貴人和淑妃替她從旁操作,那此事就變得輕而易舉了!”
一番話說得好似有理有據,李佑的眼中懷疑更深。
淑妃嘴脣顫抖,“順妃,你莫要血口噴人!!”
“沒有?那宛貴人和淑妃妹妹深夜去冷宮見鄭月蓉,所爲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