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發佈時間: 2024-02-01 19:0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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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天色還早, 蕭昱在院子裡走來走去, 抬手看了看掌中黑褐色的血跡, 目光暗了下來。

這是夏初嵐身上的血,昨夜回來之後, 他還來不及去洗。他才知道, 她已經身懷六甲,而且據說胎並不穩。經過如此折騰, 孩子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連夜將成州所有擅長婦人科的大夫全都抓來看診。可一整宿過去,除了思安和婆子進進出出地忙碌著, 那些大夫一個也沒有出來。也不知道里頭的情況到底怎麼樣了。

想起她昏迷之前緊緊抓著自己衣襟的手, 蕭昱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

她打小就流落在外,沒有享過一天福。而他也一日都沒有盡過兄長的責任。他怕自己這個做哥哥的, 護不住她和她的孩子。這些該死的金人!他恨不得將他們挫骨揚灰!

崇明和六平站在旁邊, 六平不停地拿腦袋磕著樹幹,懊惱自己怎麼就那麼笨,沒有看住姑娘,讓金人把姑娘劫持了。

就在昨日,姑娘還開玩笑,要他以後帶著小公子或小姑娘玩。他只要一想到那個孩子可能會出事,心就狠狠地揪在一起。剛才他看見思安的眼睛紅紅的,好像哭過。莫非孩子真的要保不住了?

崇明按住他的肩膀,讓他不要再磕自己的頭了。六平問道:「崇明, 我們姑娘和孩子一定會沒事的, 對吧?」

崇明沒有說話。他為自己的判斷失誤而深深自責, 先是錯信了陳江流,而後讓那些人利用陳江流,致使夫人陷入危險之中。若不是蕭昱及時趕到,他根本不敢想像後果。相爺回來,他不知要如何交代。

又過了一會兒,就在蕭昱忍不住要進去一探究竟的時候,思安驚喜的聲音響起來:「姑娘醒了!」接著,屋子的門打開,那三個大夫滿臉疲憊地走出來。

蕭昱走過去,直接抓著其中一個的領子問到:「怎麼樣!」

他穿著玄衣,雖然相貌英俊,但給人肅殺壓迫之感。那大夫哆嗦著雙唇不敢說話,還是另一個大夫說道:「孩子勉強保住,夫人也醒過來了。只不過夫人傷了身子,以後可千萬注意,萬不能再磕著碰著了,否則隨時都會小產。我們先開幾副安胎藥,這幾日還需臥牀休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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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昱聽到孩子保住時,只覺得渾身都鬆懈下來,放開抓著的大夫。這三個大夫都被他嚇得不清,昨夜半夢半醒間就被他抓來了,家裡人還以為他們犯了什麼事,得罪了官府,一陣哭天搶地的。

蕭昱讓六平送三個大夫出去,想要進去看看夏初嵐,又怕打擾她休息。

她現在需要靜養,還得多補補身子。蕭昱正盤算著,聽到門口傳來一聲急切的叫喚,顧行簡從門外跌撞著進來。

蕭昱看到他,氣不打一處來,上前就給了他一拳。顧行簡連續幾天幾夜未睡,精神又處於巨大的緊張之中,一下被蕭昱打倒在地,頓時眼冒金星,嘴裡湧起一口腥甜。

「相爺!」崇明欲過去扶,卻被顧行簡抬手制止。

他緩緩看向蕭昱,聲音沙啞地問道:「嵐嵐……她怎麼樣了?」

蕭昱厲聲道:「你還敢問?是你帶她來這裡,卻不能將他們母子護好!你是怎麼做丈夫,怎麼做爹的!她是我崇義公府的金枝玉葉,顧行簡,你敢這麼對她!」蕭昱說完,還不解氣,想沖上去再揍這個人幾拳。

他繃緊一夜的神經,還有憤怒的心情,急於找到一個發洩口。差一點,那個以後要叫他「舅舅」的孩子就沒保住。只要他晚到一步,她可能就會遭遇不測。而她遭遇危險的時候,顧行簡卻不知在哪裡。

蕭昱知道夏初嵐的身世以後,一度覺得妹妹嫁給顧行簡實在有些委屈。崇義公府是前朝的皇族,朝中人人禮敬,憑夏初嵐的才貌,什麼樣的青年才俊配不得?顧行簡在旁人眼中固然有千萬般好,但年紀擺在那裡,蕭昱不怎麼滿意。但後來聽說顧行簡對妹妹十分寵愛,夫妻兩個琴瑟和鳴,那點不舒服和反感才漸漸壓下去了。

可就是這個他和父親疼愛都來不及的妹妹,昨夜居然差點出事了。只要一想到當時的情景,蕭昱就恨不得打死顧行簡。

其餘的人要上前攔著蕭昱,可蕭昱豈是他們能攔得住的?

「住手!」夏初嵐聽到院子裡的爭執,不顧思安的勸阻,下牀出來。

她蹣跚走到顧行簡面前,伸手護著:「你不要打他!是我讓他去的。」

「你還護著他!」蕭昱氣道,「若不是他將你們母子丟下,昨夜你身邊何至於一個人都沒有!嵐兒,你差點沒命了,知道嗎?」

夏初嵐看到蕭昱眼裡的血絲,知道他忙裡忙外,一夜未睡,放輕了口氣說道:「他也不知道會發生那些事。哥哥,他真的有公務在身,不可能一直在我身邊。你別為難他了。」

蕭昱本來還在氣頭上,被她的這聲「哥哥」叫得心裡一軟。她終於肯叫他了,他有些高興,氣消了大半,只是板著臉:「你快進去。身子還虛弱,亂跑什麼?」

夏初嵐的確還很虛弱,身子虛晃了一下,顧行簡連忙抱住她,牢牢地護在懷裡。回來的路上,他生怕來不及,縱馬狂奔,只用了一夜就從採石村跑回來了。吳璘的兩個親信差點都沒有追上他。

到驛站外面急停的時候,他騎的那匹馬兒轟然倒地,口吐白沫。馬兒尚且如此疲累,人其實也好不到哪裡去。

夏初嵐對他笑了一下,抓著他的手臂,輕聲道:「夫君放心,孩子沒事。」

顧行簡的眼眶倏然一熱,看到她細嫩的臉上,被劃出兩道細小的紅痕,不禁抬手摸了摸。他寧願她打他,罵他,也不願她仍對自己笑。他都不知道她經歷了些什麼……

思安在旁邊小聲道:「相爺,姑娘現在吹不得風……」

顧行簡聞言,也顧不上其他人,直接將夏初嵐抱起來進屋了。

蕭昱看著他們離去的身影,無奈地搖了搖頭。都說女大不中留,他這個妹妹,簡直被顧行簡吃得死死的。可話又說回來,若不是夏初嵐的緣故,顧行簡又豈是個會乖乖挨打的人?

蕭昱心中稍平,轉身走開了。他還得命人去抓藥。

……

顧行簡將夏初嵐抱回牀上,自己轉身去換衣裳。他不眠不休地趕回來,袍子上都是塵土,怕沾染了她。他洗乾淨手和臉,換了身乾淨的衣袍回來,看到夏初嵐的身邊已經放著一個藥箱。

剛剛蕭昱下手極重,顧行簡的嘴角已經青了一塊,眼下看上去有些狼狽。

夏初嵐用紗布沾了藥酒,輕輕地擦拭他的嘴角,忍不住心疼道:「哥哥打你,你就不會躲開嗎?現在破了相,還怎麼出去見人?」

顧行簡靜靜看著她,握住她的手,低聲道:「這是我應該受的。嵐嵐,我沒護好你們娘兒倆,抱歉……」

夏初嵐按住他的嘴唇,說道:「你是顧行簡,你有你要做的事,所以你沒錯,不用說抱歉。昨天的事就是金人的陷阱,我們誰都沒有料到,要怪只怪那些金人。我只要我們的孩子沒事。」

顧行簡伸手捧起她的臉,看到她眼眸中閃爍的點點光芒,低頭深深地吻住她。

這個丫頭太寬厚了,反而讓他越發自責。誠然,他從沒想過讓她陷入危險之中。但就算是他,也有百密一疏的時候。誰能料到完顏宗弼還留了一手?回來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若她出事,若他們的孩子出事,他會如何……後來他自己都不敢往下想,只一心先趕回來看看。

現在她好好地在這裡,在他懷裡。他覺得像做夢,還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顧行簡吻著她,兩個人一起倒在牀上。夏初嵐抱著他的腰,感覺到他的吻漸漸往下,忽然停住了。她睜開眼睛,低頭看他。他緊閉著雙眼,呼吸均勻,好像睡著了。

從他離開的前一天夜裡,就因為照顧她而整夜未眠。昨夜趕回來,到此刻已是精疲力竭了。

夏初嵐小心地把他抱在懷裡,拉過被子將兩個人蓋好,自己很快也陷入夢境裡了。

……

顧行簡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完全黑了,屋裡有微弱的燭光,牀帳也放下來了。他發現自己靠在夏初嵐的懷裡,她的雙手還環抱著他,像是母親保護孩子的姿態。他微微一笑,身體往上挪了挪,與她平視。

她睡著的時候,毫無防備,如同初生的嬰兒一般,只是臉上的傷痕著實明顯。他皺眉摸了摸,那紅痕像是被草木之類的所劃,應該不至於留下痕跡。他又將她身上仔細地檢查了一遍,發現多是這樣的傷口,別的外傷也沒有了。

他安心不少,側頭輕輕咳嗽了兩聲,掀開被子下牀,利落地穿上衣裳,開門出去。

思安正站在門外守著,看到他出來,連忙行禮。

廊下掛著紅色的縐紗燈籠,院子裡有士兵在來回巡邏,守衛森嚴。顧行簡目視前方,淡淡地說道:「我不在的這段時間發生什麼事,從頭到尾說一遍。」

思安應是,把事情的經過詳細地說給他聽。思安心想,那個冷靜理智的相爺好像又回來了。

整個過程,顧行簡始終一言不發。思安常常懷疑他到底有沒有在聽,還是在想別的什麼事情。

等思安說完了,顧行簡說道:「我離開片刻。你讓廚房將晚飯熱好,一會兒端來屋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