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外篇第三天生麗質難自棄

發佈時間: 2024-05-03 09:4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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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天,水色朦朧的一片天,積雪消融,溪澗流水沖著碎冰,嘩啦啦響。冬眠的妖怪都鑽出窩了,一溜儿戴著草帽挺著小肚腩的鼴鼠精扛著鐵耙去田裡耙地,戚隱和扶嵐也跟在後頭。他們結識了村長岩大爺,還有它家長著齙牙的媳婦兒,夫婦倆手把手教戚隱耙地開溝。種田這活兒累人,幸好戚隱符籙課學得不錯。他去鐵匠岩老七家買了十把鐵耙,刻上符咒,讓它們自動耙地。

鼴鼠精們看得目瞪口呆,戚隱幫他們刻上符咒,於是大夥兒只消得坐在田埂上曬太陽了。

么兒兩歲半,說話越發流暢,能蹦能跳。戚隱和扶嵐出門種地的時候,黑貓獨自在家照料。戚隱怕黑貓降不住么兒,在她腰間捆了一匝麻繩,系在家里四腳八仙桌的桌腿兒上,這樣就不怕她亂跑。

剛回家沒多久,村長帶著村民過來拜訪,一屋子都是鼴鼠,桌椅不夠,許多鼴鼠坐在地上,戚隱抱著扶嵐,扶嵐抱著么兒,父女仨擠在炕沿上。油燈燃起黃熒熒的光,所有鼴鼠的牙都亮晶晶的。村長岩大爺併兩個鼴鼠精,搬來一塊兒大木板,擺在戚隱跟前。

“這是我們鼴鼠一族的族譜,”岩大爺用爪子指給他們看,最上面畫著兩個大齙牙,那是它們的族徽,“隱娃兒,去年鬧蛾子,大家都嚇得要死噻, 躲在地底,鍋都揭不開。今年要是趕不上椿耕,啷個弄?你幫我們墾地,是幫了我們大忙噻。宗祠決定,把你們一家子記入族譜,從今以後,你們就是我們鼴鼠一族的妖怪。”

戚隱有點兒不好意思,“可我們不是鼴鼠,這能行麼?”

“你這說得啥子話嘛,”岩大爺虎了臉,“以後你們兄弟兩個就是我們村兒最俊的鼴鼠。”

盛情難卻,戚隱只好答應。村長在他家門口掛上鼴鼠的大齙牙族徽,岩大娘還給么兒帶了件紅地碎花土布襖兒和幾朵頭上戴的小絨花兒,戚隱當眾給么兒穿戴,大夥兒都稱讚這是個美人胚子。岩大爺遞給戚隱刻刀,戚隱把刻刀給扶嵐,讓他在族譜上刻名。

扶嵐低下眸,木板上其他家都寫著“岩大、岩莫氏”、“岩二、岩柳氏”。他想了想,刻上“孟扶嵐,孟戚氏”。

“孟戚氏?”大家都不解。

“是小隱,”扶嵐說,“小隱是我的新娘子,等我長大了,他要嫁給我。”

“可隱娃兒是個男娃兒……”扶嵐這話兒裡難解的地方太多,大夥兒都懵了。

戚隱扶額,正想著如何解釋,扶嵐先開口了,道:“沒有關係,可以切掉。”

大家恍然大悟,紛紛點頭。妖族民風開放果然不是虛言,便是住在這深山老林成日臉朝黃土背朝天的鼴鼠,也不曾對他們投以奇異的眼光。戚隱一方面咂舌,一方面又覺得,果然定居南疆大雪山是個不錯的選擇。又聊了會子閒話,鼴鼠精魚貫而出,戚隱送到籬笆大門,目送鼴鼠們排成曲曲折折的一長列步下小徑,消失在各自的地洞裡。回過臉兒,扶嵐拉住他的手,兩人一塊兒回屋。

“哥,你不用閹我咱們也能成親。”戚隱頭疼地解釋。

“你還會反悔麼?”扶嵐仰頭看他。

小小的孩童,瞳子是沉甸甸的黑,夕陽落進他的眼眸,染成一片瑰麗。戚隱想起無方那日的火焰,扶嵐恬靜的黑眼眸被火焰吞噬,也是這般瑰麗綺艷。他心裡像被捏住一角,劇烈地疼。

“不會了,”戚隱把他抱起來,“以後再也不會了。”

“反悔也沒有關係。”扶嵐輕輕地說。

戚隱心中一暖,他哥就是這樣,從來自己默默地委屈,包容他的一切。

“小隱反悔了,就把小隱關起來。”扶嵐語氣恬淡,彷彿在說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戚隱愣了會兒,驚異地道:“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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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扶嵐點頭。

“哥,你真是太有意思了。”戚隱大笑,把扶嵐往上顛了顛,挑簾子進屋,“關起來哪夠?還得再往脖頸子上栓條鏈兒,這樣就逃不走了。”

扶嵐呆了一下,認真地記下來,道:“好。”

剛進屋,外頭又咚咚咚地敲門。戚隱有些心煩了,又不好發作,把扶嵐放下來,趿拉著鞋往外走,一面高聲問:“誰啊!”

進了院,便見籬笆外面立著一個高挑的年輕人,懷裡抱著劍,右手戴著黑手套,一襲破破爛爛的棉佈白袍,好幾處層層疊疊打著補丁。兩年沒見,又剛跋涉了幾千里的路,風塵僕僕,灰頭土臉。只是臉上依舊是那玩世不恭的笑,嘴角一勾,眼角眉梢光輝熠熠。

“黑仔,好久不見,想我沒!”

“想你死外面沒,”戚隱迎他,“還用我接麼,自己翻進來。”

雲知從善如流翻過竹籬,兩個人用力相擁,這小子在海上漂泊兩年,瘦了不少,肩膀骨頭硌手。戚隱引他進屋,大家照了面,都十分高興。他掂了掂黑貓,笑道:“貓爺,您又沉了。”

黑貓用尾巴掃他臉,“你這小賊懂什麼,能吃是福,老夫給家裡帶福氣。”

又引他見么兒,教娃娃喊伯伯。小娃娃一開始還害羞,抱著牀柱子不肯出來,只露出半張紅撲撲的小臉兒偷看雲知。戚隱哄她出來,她埋在戚隱懷裡不肯露臉。雲知一見這一身紅地碎花襖兒的小女娃,嚯了一聲:“好一個大土妞兒!”

么兒原本還羞答答不肯應聲兒,一聽這話一下生氣了,伸出胖乎乎的手打雲知,“打你!”

雲知笑嘻嘻改口,“大美妞、大美妞。”

這小子回來得突然,菜都還沒做上。扶嵐端出一盤果餡小餅,搬來兩壺酒,讓他們先吃著,自己轉進後廚去燒菜。雲知連連點頭,“妖魔共主終於過上相夫教子的小日子了,挺好。”

“去了弱水沒有?小師叔可想你了。”戚隱給他斟酒,又抓了塊餡餅給懷裡的閨女兒。

“還沒呢,你這兒近,我實在御不動劍了,先來你這兒歇會兒。”雲知說。

“找到鳳還沒?”

“沒,連個影兒都沒見著。”雲知頭疼地嘆氣,“死老頭子的結界術太厲害了,藏得真嚴實。算了,我在陸上歇一段時日,過些把年再找找去。”

鳳還是雲知的牽掛,戚隱也不勸他,只道:“行,等么兒大了,我們跟你一塊兒去。海上風光好,我們也去長長見識。”戚隱低頭問么兒,“咱跟著你伯伯出海好不好?”

“哼,”么兒鼓起腮幫子,“不要!”

“為什麼,伯伯帶你去看大魚。”雲知笑銀銀地捏她臉蛋子。

么兒還記恨他說她是大土妞兒,氣呼呼地打他的手,“壞蛋,壞蛋!“

喝了兩口酒,雲知看扶嵐的菜還沒弄好,說先去沖個澡解乏。戚隱說好,正好得空幫他理個歇腳的屋出來。戚隱指路給他,讓他去山後面的寒潭,那兒是戚隱凍給小師叔修煉的地界,白茫茫一口潭,邊上緊緊鄰著瀑布,平時也能沖沖涼什麼的。

雲知拿著巾櫛,嘴裡哼著“梯咯嚨咚鏘”,慢悠悠去了。戚隱讓么兒跟貓爺玩兒去,自個兒去收拾廂房。剛把牀鋪好,外頭一聲劍鳴,戚隱從軒窗伸出腦袋,正瞧見戚靈樞落地。

這是知道云知回來了特地趕過來?戚隱正要問,戚靈樞朝他頷首,道:“我來寒潭修煉。”

戚隱一愣,戚靈樞覷他神情有異,問:“不方便麼?那我改日再來。”

“不不。”戚隱忙道,“去吧,那兒正巧沒人。”

戚靈樞看他在收拾廂房,問:“有客?”

“哪來什麼客,”戚隱睜眼說瞎話,“閨女兒大了,說要自己睡一屋。”

戚靈樞向來好騙,並不生疑,淡淡點頭,朝著寒潭去了。戚隱望了會兒他漸行漸遠的背影,闔上軒窗,長長嘆了一聲,“加把勁兒啊小師叔,我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入得寒潭,舉目四望,四下沆碭一片白。瀑布衝入潭水,擊起水霧茫茫。戚靈樞在周圍設下結界,防止外人誤闖,放下包袱,寬衣解帶。素色綢裳滑過玉一樣潔白的小腿,委頓於地。他緩緩步入水中,冰冷的潭水沒過腳踝,沒過腰際,沒過胸膛。他閉上眼,以極慢的速度吐息,讓寒氣淬煉全身。

忽然,他睜開眼,眸中冷色猶如霜雪,慢慢浮現,岸上問雪劍蜂子般震動。

他的面前,潭水波紋蕩漾,圈圈漣漪展開,有什麼東西游過了那裡。

潭下有異。戚靈樞不動如山,靜靜掐訣。

波紋擴大,水波在震動,有什麼東西飛速朝他逼近。一個白花花的物事從水下猛地鑽出來,戚靈樞正要御劍,忽然眸子緊縮,掐訣的動作硬生生戛然而止。面前人滿身淋漓的水滴,濕漉漉的發粘在臉上。霧氣迷濛中,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欠揍。

雲知笑道:“小師叔!好久不見,一起洗澡啊!”

戚靈樞沒回話,一聲不吭。兩個人陷入沉默,寒潭中氣息冷凝,寒浸浸地陰著雲知的脖頸子。雲知撓了撓頭,兩個人都赤赤果果著,潭水遮住了胸膛以下,只露出水淋淋的肩頸。雲知本來臉皮厚如城牆,現在也有點兒尷尬。

“呃……”雲知撓撓頭,嘗試打破寂靜,“你害羞麼,小師叔?咱們以前是沒一塊兒洗過澡,不過都是男人嘛,你有的我也有。來,你轉身,我幫你搓搓背,按按摩。我手藝好,管保你通體舒泰。”

“雲知,”戚靈樞嗓音沙啞,“你真的很下流,很無恥。”

“……”雲知很委屈,明明是他先來的,要說無恥下流,也該是小師叔吧!不過,他忍不住瞄了眼戚靈樞的胸膛,笑道:“說真的,小師叔你的身材真不錯。”

“你喜歡麼?”戚靈樞涼涼地問。

這問題有些怪異,雲知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回答,說喜歡和不喜歡好像都很奇怪。雲知糾結半晌,試探著道:“喜……歡?”

“好,那就看著吧。”

戚靈樞忽然抬手,在他額上畫了一道符咒,金光瀲灩而逝,雲知登時渾身一沉,灌了鉛似的,沒法兒動彈了。戚靈樞閉上眼,繼續吐息修煉,剩下云知一個人傻眼。兩個人立在潭中相對著,一人沉靜闔目,一人張目結舌。

“小師叔,你覺得這樣好麼?咱倆是不是有點像雙修。”

戚靈樞不應。

“要不然你幫我把定身咒解了吧,我麻溜滾蛋,保證不打擾你。”

無人回應。

“我錯了,小師叔,你饒了我吧。你看我還送你指環呢,我也有一個,這玩意兒成對賣的,兩個挪到一塊兒,還會粘在一起,不信你試試。”

戚靈樞睜開眼,伸出手,果然雲知戴著扳指的手被牽引過來,和他的手碰在一起。

雲知笑道:“看,神奇吧。它叫金蘭戒,是不是特別適合咱們。”

戚靈樞臉色緩和很多,放下手,卻又闔上眼,繼續修煉。

雲知徹底沒轍了,問道:“小師叔,你要修煉到什麼時候啊?”

戚靈樞終於開了口,“三日。”

“哦……三日,等等,三日!?”雲知震驚了,“你該不會要讓我在這兒看你看三天吧!我錯了,求你了,我真錯了。 ”雲知哀嚎,“黑仔,救命啊!”

戚靈樞在他嘴上也畫了一道符,潭里只剩下瀑布水聲。

扶嵐的菜都做好了,人卻不見了,戚隱招呼他上桌, “不用等了,想必正乾著活兒呢,咱別去打擾他們。“

扶嵐很迷茫,“幹活?”

“就以前在大王寨,咱倆幹的那事兒。”戚隱說。

“什麼事呀?”么兒大聲問。

“你們兩個沒皮沒臉的登徒子,也不看看么兒在這兒!”黑貓探身過來,老虎叼黃羊似的把么兒叼進里屋。

扶嵐更迷茫了,“在水里也能滾麼?”

“當然,”戚隱說,“只要想幹,這事兒在哪兒都能幹。”他彈彈扶嵐的腦門子,眸子裡笑意融融,“哥,你快點兒長大,以後咱們也去水里玩兒。”想想還得等十多年,戚隱又悵然一嘆,閨女兒都能打醬油了,卻還未經人事,這叫什麼事兒?

“……”

扶嵐想像了一下兩人抱著在水里翻滾的情景,陷入了更深的迷惘。

作者有話說:

戚隱和諸位看官一樣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