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武放下奶奶後跑過去告訴消防隊後院火勢的情況,比較幸運的是,他們吃完飯就出門了,李嵐芳去了旁邊打麻將沒在家,而奶奶的房子在後院另一側,邢武衝進去的時候,她的房間沒有被火勢蔓延,所以他衝上二樓拿了筆記本直接背著奶奶就踢開趙阿姨家的門逃了出來。
晴也此時站在十字路口,渾身發抖地看著已經面目全非的炫島,就連門口早已熟悉的三色燈架的罩子也已經破碎不堪,她不知道這場火勢是從何引起的,可是這一切都讓她有種後怕的感覺。
乾脆這場大火沒有造成人員傷亡,但炫島的二層小樓已經成了一片廢墟,奶奶被邢武接出來後一直坐在路邊不停地來回搖動,嘴裡念叨著奇奇怪怪的聲音,就像某種古老的咒語,聽得晴也倍感壓抑。
她不是一個軟弱的人,在得知邢武安然無恙後,她便已經收起眼淚,特別是在李嵐芳還在不停哭時,她實在無法再增加邢武的心理負擔,讓他獨自面對三個瀕臨崩潰的女人。
她將白色圈圈絨外套脫了下來罩在奶奶身上,跑到對面小店買了兩瓶水,遞給李嵐芳一瓶,又給奶奶喂了些水下去,外套不停往下滑落,她乾脆用手拽著。
整整將近一個小時大火才終於撲滅,消防隊又做了一番確認才離開,彼時已經將近夜裡十二點,周圍的鄰居逐漸都散了。
隔著空蕩的街道,邢武回身望著她們,晴也不知道他此時在想什麽,會不會覺得自己的人生糟糕透了,現在連家都沒了,還要拖著三個女人。
可僅僅是短暫的停頓,他已朝她們大步走來,沒有片刻猶豫,也看不出任何情緒,好像這麽多年,已經習慣將自己的情緒隱藏得很好,起碼晴也看不出任何破綻。
但她清楚,這是他的家,他從小長大的地方,他的內心不可能沒有波動。
然而再大的波動,邢武現在也顧不上了,夜已深,他必須先把她們安頓好。
他對李嵐芳和晴也說:“我剛進去看過了,奶奶的房間還好,我們先把她弄回房。”
奶奶依然坐在地上,身上裹著晴也的外套,神情呆滯,晴也有些為難地說:“奶奶她可能,可能拉褲子了…”
她剛才就聞到味道了,可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她從來沒有遇過這麽窘迫的事情,只能先拿衣服圍著她。
此時邢武才掀開衣服看了眼,她坐的地上一灘濕濕的,李嵐芳邊哭邊罵:“個老不死的,盡會找事,真是倒了八輩子窮霉了,攤上你這麽個死老太…”
“夠了!”邢武凶狠地回頭對著李嵐芳就吼了一句,晴也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怔怔地望著他。
邢武背起奶奶就往後院走,李嵐芳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幫邢武托著老太,晴也沉默地跟在他們身後。
當她再次踏進炫島時,她前幾天擦的鏡子,熟悉的凳子、破皮沙發、收銀台、洗頭牀、麻將桌,所有的一切都已面目全非,她定在炫島中間抬起頭,可笑的是竟然可以透過殘破的屋頂看見漆黑的夜空,那一刻她突然意識到,這個她最後擋風遮雨的地方也隨著一把大火徹底消失了。
她同樣不知道自己此時是什麽心情,絕望?迷茫?崩潰?難過?這些都變得微不足道,她只是感覺像在做夢,眼前發生的一切都十分不真實,不像是自己的人生,越來越虛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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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收回視線看著漆黑的前方,已經沒有後門了,直接走幾步就到了後院,他們平時吃飯的木桌和棚子也沒能幸免,廚房外面的牆已經漆黑一片,玻璃也炸裂了,她透過窗戶看向裡面,水台周圍一片狼藉,好在並沒有燒到煤氣罐那一頭。
她轉過身往另一頭奶奶的房間走去,她突然很慶幸奶奶的房間是單獨建在後院的另一側,否則她不敢想象這場大火過後會發生怎樣對邢武來說毀滅性的打擊。
她快步走到房門口,李嵐芳拿著盆與她擦肩而過,邊哭邊罵:“糟老太,臨死都不讓人省心…”
晴也沒有見過這樣的李嵐芳,雖然她平時也罵罵咧咧的,可總是那副橫眉豎眼的樣子,何曾像現在這樣脆弱得搖搖欲墜。
她走進奶奶的屋中,看見奶奶被放在牀上,屋裡臭氣熏天,邢武正在替她翻找乾淨的換洗衣服,地上還放著個大盆,大概是準備給奶奶清洗一下。
李嵐芳很快回來了,將打來的熱水倒進盆裡,晴也卷起袖子說:“我來吧。”
邢武聽見她的聲音猛然抬起頭,眼神尖銳得可怕,他忽然站起身大步走到門口就將晴也扯出奶奶的房間,一把帶上房門。
厚重的雲層遮住了月光,寂靜的夜像被黑暗徹底籠罩,看不見一絲光亮,可在門被帶上的那一秒裡,晴也依然在邢武臉上看見了一閃而過的難堪。
他對她說:“你…要麽先去廚房等一下吧,外面冷,我弄好奶奶帶你找地方休息。”
他棱角分明的下巴上沾著黑灰,流暢的線條緊緊地繃著,深邃的眼眸透著難掩的疲憊,在晴也的注視下目光閃躲地撇開眼。
晴也讀懂了他的不堪,他不願意再讓晴也看見屋裡的一幕,他不願再把這些狼狽呈現在她的眼前。
那一瞬,晴也很想哭,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哭,不能此時此刻在他面前哭,他不需要同情,不需要可憐,已經夠糟糕的了,她不能讓他覺得更糟糕了,她需要為他保全最後的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