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發佈時間: 2024-02-01 18:4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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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木誠節原本打算面聖結束以後去接崔氏,可父子倆剛走到宮門,就有舒王府的下人來請。說舒王在府中設宴,請節度使和藩王赴宴一聚。衆人面面相覷,但誰也不敢得罪如日中天的舒王,紛紛跟著那人走。

木誠節叫木景清先回去。木景清抓住他的手臂︰「阿耶,不會有危險吧?還是我陪您去。」

木誠節皺眉道︰「又不是鴻門宴,天子腳下,有何危險?回家告訴你阿娘一聲,別讓她擔心。」

「哦,那您要小心。」木景清叮囑道。

木誠節不在意地擺了擺手,跟著那群人一道離開。

木景清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這次到長安,說是要靠他們的才學,可好像比起這個,聖人更在意各地的賦稅和進奉的多寡。他的榆木腦袋也想不出明堂來,乾脆出宮回家。

崔氏聽聞木誠節被舒王請去王府,想起今日兄長與她所說的話,恰似得到了驗證。

自延光大長公主一案後,太子受到連累,在很多事上都放了手,專心侍奉在君側,不敢妄議朝政,這就給了舒王獨大的機會。雖然有廣陵王在凝聚原先太子的勢力,但到底難以與舒王抗衡。

這次召藩王和節度使進京,實際上是舒王的意思。要這些人表明態度擁立他,否則他便視同異己,找機會鏟除。

她就是怕木誠節的xin子,不會服軟,加上當年的事,得罪舒王。

夜幕降臨,城中開始實行宵禁,街上安靜無聲。有人來府中傳信,今夜木誠節等人在王府宴飲,留宿在那裡,不回來了。

崔氏回到屋中畫花樣,阿常舉了銀過來,周圍的光綫便亮堂了些,案上的香爐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娘子晚上沒吃多少,肚子可餓了?我給您下碗湯餅吧。」

崔氏搖頭,繼續畫道︰「我沒什麼胃口,你早些去休息吧。」

阿常坐在崔氏的身旁,說道︰「您在擔心大王的事?舒王不會將他如何的。當年的事都是天意弄人,舒王不會為難他。」

崔氏冷冷說道︰「天意弄人?你明明清楚,家中本來是要爲我和舒王議婚。崔清思聽說大王入長安,聖人爲尋宗室之女下嫁而發愁,生怕選到她,就在上巳節故意約我去麗水邊,又叫人將我推入水中,恰好被大王所救。你說這是天意?怎不說是她一手造成!」

阿常安慰道︰「娘子莫氣。當年的事也僅僅是你我的猜測,而推您入水的是您身邊的婢女,沒有證據啊。」

「不是她還有誰?在我遠嫁之後,還在家書中故意捏造我和舒王莫須有的往事,被大王看見,叫我百口莫辯。」崔氏深吸了口氣,「罷了,不提這些。虧她今日還有臉來見我和昭昭,也不知又打什麼歪主意。」

阿常怕崔氏難以釋懷,寬慰道︰「舒王妃如今地位尊崇,要什麽有什麽,怎麽會打算計娘子?我倒是發現三娘子今日似乎一直在偷看崔大郎君,不知是不是存了別的心思。」

案上的燭火跳動,崔氏筆一頓,側頭看阿常︰「你沒看錯?許是你多心了。」

阿常卻堅決道︰「怎會是我看錯?大郎君那等品貌家世,都城裡多少貴女趨之若鶩,三娘子會動心思也是正常的。」

崔氏攏了攏頭髮,對阿常說道︰「昭昭一人去驪山也沒有個伴,讓順娘和二郎陪著她一起去。明日你跟順娘身邊的椿桃交代幾句。」

「是。」阿常侍奉崔氏多年,自然一點就通。

第二日,嘉柔,順娘和木景清來給崔氏請安,崔氏順道把這件事告訴他們。嘉柔不在意,木景清這幾日跟著木誠節跑宮裡和官署,早就膩煩了官場,聽到能去驪山玩,就跟放出籠子的鳥兒一樣。

順娘却有些意外。昨夜回府之後,她一直想把崔時照從腦海中除去,現在能同去崔家的別業,那將熄未熄的火苗又有復燃之勢。

如果他有可能喜歡她,哪怕不能做妻,做妾又有何妨?

午後,木誠節才被隨從攙扶回來。嘉柔看見他喝得爛醉如泥,意識不醒,沒讓隨從扶他回住處,而是叫上木景清,扶著他進了崔氏的房中。

崔氏午憩剛起,看到被攙扶進來的木誠節,怔了怔。

嘉柔把父親放躺在牀上,氣喘吁吁地說︰「阿娘,阿耶醉成這樣,一個人待著怪可憐的,不如您來照顧他吧?」

崔氏知道她是故意的,低頭聞了聞木誠節身上的酒氣,也沒拒絕。

嘉柔就拉著待站的木景清出去了。

崔氏自己去打了水,坐在牀邊給木誠節擦臉。木誠節忽然抓住她的手,迷迷糊糊叫道︰「阿念……阿念……」

「你放開。」崔氏掙了掙,「別趁著喝醉耍酒瘋。」

木誠節却抬手摟著她的腰,將她拉到了牀上抱著,又睡了過去。

他的懷抱如鐵桶一般掙脫不得,崔氏縮在他懷裡,無可奈何。生了木景清之後,他們幾乎沒再同牀共枕。唯一一次,也是他受傷昏迷,她照顧他時,被他抱在懷裡睡了一夜。

他的心跳強健有力,懷抱有股讓人安心的力量。

崔氏輕輕靠在他的肩頭,不禁感嘆。他一向是個很自律的人,從不酗酒。想必遇到不快之事,才喝成這樣。

只是清醒時,兩個人都像刺猬,誰也不肯靠近誰。

她明明知道男人免不得三妻四妾,家中父兄皆是如此,可還是無法原諒他跟柳氏。她裝作不在意,是因為那樣就不會心痛。

她雖是被設計才嫁給他,可在南詔時舉目無親,他待她又那樣好,心中早就把他當成了唯一的依靠。

因爲曾是唯一,是全部,所以被他誤會和背叛的時候,才那樣决絕。

第二日嘉柔起得很早,大概今日要去驪山,所以昨夜睡不著。小時候木誠節帶她出門,她便是這樣興奮得整夜睡不著覺。真是好多年都不曾有這樣放鬆的感覺了。

崔時照和崔雨容也來得很早,聽說加了兩個人,欣然接受。他們已經在崔府見過順娘了,倒是跟木景清初次見,相互寒暄之後,很快就熟稔了。

幾個人當中只有順娘坐馬車,其餘人都是騎馬。

崔時照和木景清在前面,嘉柔和崔雨容跟在後面。崔雨容的馬術一般,不敢讓馬走得太快,嘉柔卻很嫻熟,雙腳不時夾馬肚,調整速度,騎得不比男兒差。

崔雨容嘖嘖稱道︰「母親常嫌阿兄教我騎馬,沒有大家閨秀的模樣。若是看到如你這般英姿勃勃,大概也沒話說了。」

嘉柔笑道︰「表姐若想學,我可以教你。畢竟我從小到大,一事無成,就騎射還能拿得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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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雨容也忍不住笑︰「你這般頑皮,也不知李家郎君以後能不能管得住你。聽說他也住在驪山,說不定你們能遇到呢。你見過他嗎?」

「算見過吧。」嘉柔悶聲回道,心裡却是極不想遇到那人的。畢竟上次她幾乎可以算是落荒而逃,十分丟臉。況且驪山那麼大,怎麼可能剛巧遇到。

「我可從來沒見過呢。」崔雨容仰頭回憶道,「倒是聽說他小時候十分聰慧,五歲就能七步成詩。後來長大,却銷聲匿迹了。很多人都覺得可惜,他的成就本應在他兩位兄長之上的。」

「他長得……也就那樣。小時候聰明的人很多,長大了未必都能成才。」嘉柔隨口說道。她看李曄的樣子,也不像是平庸之輩。大概是體弱多病,所以無心向學了吧。

不過這些跟她也沒什麽關係,他們的婚約很快就要解除了。

驪山有很多富貴人家的別業,大都是獨門獨院,掩映在一片青山綠水之中。千門百戶,錦綉成堆。山上原本盛極一時的華清宮,在大亂之後也已經沒落。這幾代天子很少再駕幸,只留了宮人看守,但依舊是皇家禁地。

崔家的別業在半山腰,要穿過一片很大的竹林。

上午時下過雨,山間籠罩著一層薄紗般的輕霧,山路泥濘。順娘扶著椿桃,只能聽到幾人的脚步聲,突然感覺自己踩到了一團軟綿綿的東西,驚叫一聲,不管不顧地往前跑。

嘉柔和崔雨容同時回頭,發現有什麽東西竄到林子裡去了。

崔雨容道︰「大概是什麽動物,你擔心脚下,不要被咬了。」

順娘害怕地點了點頭,手却緊緊地抓著嘉柔的袖子,嘉柔也隨她去。

崔時照和木景清走得快一些,看到幾個姑娘跟上來了,才接著往前走。木景清特意帶了弓箭來,問道︰「表兄,這山上當真可以打獵嗎?」

崔時照點了下頭︰「常有灰熊或者野猪出沒。不過這裡人走得多,大概不會遇到。得到山林深處去。」

木景清聽了還有點失望,畢竟他最喜歡打獵了。但不是想像中那種飛禽走獸漫山遍野的模樣。

又走了一會兒,看到一座烏瓦的建築,崔時照鬆了口氣︰「到了。」

可崔雨容却覺得這裡不像是自家別業,心中存了幾分疑慮。

繼續前行,路旁的石凳上坐著個人,正悠閒地品茶,身邊立著兩個魁梧的侍從。崔時照快步走過去,行禮道︰「不想您到得這麼早。我們來的路上下雨,又有幾位姑娘同行,所以來遲了。」

那人爽朗笑道︰「不妨事,我也才剛到一會兒。都有誰來了?」

嘉柔看見那人起身走過來,不禁倒吸一口冷氣,竟是元和帝!他生得劍眉星目,器宇軒昂,天家氣勢自是不同於旁人,但也沒有登基以後,那般積威甚重。

畢竟眼下他只是廣陵王,太子的長子,連嫡子都不是。誰能想到短短幾年之後,他會成為九五之尊。

衆人紛紛上前行禮,只有嘉柔僵在原地,脊背發凉。

面對一個前世殺了自己的人,雖是立場相對,成敗而已,但也免不得勾起關於那場酷刑的所有回憶。

李淳與幾人寒暄,看到站在人群之後的嘉柔,含笑道︰「是我在府中待得悶了,叫時照帶你們上山來玩。怕你們有顧慮,所以沒有事先說明,諸位不會嫌我唐突吧?」

衆人連忙答不會,順娘更是如墜夢裡。才來長安幾日,竟然輪番見到皇親國戚,她以前連想都不敢想。

李淳又道︰「諸位不要拘束,更不用在意身份。我打了兩隻羊帶來,晚上做個全羊宴。我還約了一位朋友,馬上就到了。」

崔時照感到意外,他還以爲廣陵王隻約了他。

這時,幾人身後響起一個聲音︰「抱歉,我去釣魚,來得晚了。」

嘉柔猛然回頭,只見李曄戴著箬笠,穿著蓑衣,悠然地提著一個竹簍子,晃了晃道︰「今日各位有口福,我可以做道魚,這樣蹭飯便心安理得了。」

木景清雖不知他是誰,但聽說他會做魚,立刻就雙目發光了。

李曄故意停在嘉柔身邊,輕聲道︰「郡主,別來無恙。」

嘉柔驚得說不出話來,想走開,雙脚又像灌了鉛一樣。隱隱覺得今日之事,是此人故意安排的。

崔時照問道︰「這位是……」

李淳向衆人介紹︰「我的內弟,李曄。他恰好也住在驪山上,我就叫他一起過來了。他平日無事,對吃有點講究,做魚是一絕。」

崔雨容回過神,捂著嘴說道︰「莫非這位郎君就是那位李家四郎,嘉柔的未婚夫君?」

嘉柔還沒說話,李曄已經點頭應承︰「正是。」

嘉柔看了他一眼,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衆人吃驚,崔時照的手在袖中微微握緊。

順娘只聽說李曄如何體弱多病,庸碌無爲,還以爲是個起不來牀的病秧子,沒想到竟是個如此出衆的郎君。

李淳招呼衆人進別業,嘉柔丟下李曄,自己走到了前面。

崔雨容跟她耳語道︰「我差點被你騙了。你口中的『也就那樣』,可是把我嚇到了。你是想藏著掖著,不讓旁人看見嗎?」

嘉柔只覺心煩意亂,不知道那人想幹什麽。明明都已經聽到了那些事,不是該想著退婚才是嗎?畢竟沒幾個男人能容忍未婚妻有私情。

可他偏偏却跑來,以那樣的身份站在衆人面前,好像要證實他們的關係一樣。

廣陵王的這處別業比崔家的大很多,同時招待十幾個人,不成問題。木景清一直在打量李曄,畢竟他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聞中的姐夫,還是挺好奇的。

李淳特意跟著李曄進到房中,李曄一邊解簑衣,一邊問道︰「您有事?」

李淳走到他面前,似笑非笑︰「我原以爲你是因爲家裡定下這樁婚事,不得不接受,可怎麽看起來好像對人家娘子很上心的樣子?若說是長相,長平也不差,你怎麼就看不上呢?」

李曄把蓑衣挂在墻上,看了李淳一眼︰「廣陵王說笑了。」

「不行,我得問清楚。那位娘子到底何過人之處?竟叫我的第一謀士不惜追上門來。」

李曄正在拍打袖子上的水漬,聞言倒也想了想。

也許是因小時候的一面之緣,也許是那日她騎在馬上的英姿,又或者她爲庶弟求醫時的急切,都不小心印在了他的腦海裡。他淡淡笑道︰「沒什麼,怕她跑了而已。」

她身邊的桃花確實不少,南詔有田德成,虞北玄,而她的那位表兄,自己一出現就顯露出了不小的敵意。他不得不看緊點。

雖是輕描淡寫的幾個字,却讓李淳察覺到了他是很認真的,便把那幾分玩笑都收了起來。

「那就願你早日抱得美人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