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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積雪化了,天晴日暖,暖閣裡頭,含珠與楚蓉一左一右坐在老太太旁邊,陪她招待前來賀喜的女眷。
今日是楚淵與柳玉妝定親的日子,明年二月兩人就要成親了。
“菡菡產期是在正月嗎?”兵部郎中方奎的妻子方夫人笑著問含珠,方家與雲陽侯府一直都有來往,因為女兒與楚家幾個姑娘交好,方夫人都是直接稱呼孩子們小名的。
含珠羞澀地點頭,“說是在元宵前後。”
“這孩子聰明,會挑好日子。”方夫人頷首,瞅瞅含珠的肚子,十分篤定地道:“瞧你這肚子尖尖的,裡面肯定是個大胖小子,不像阿寧那丫頭,懷胎時肚子可圓了,當初我就說懷的是閨女,她偏不信,生出來果然是個閨女。”
去年方寧與含珠一起進宮選秀,含珠被指給了程鈺,方寧落選後很快嫁了人,就在京城,懷孕比含珠早,這會兒女兒已經快仨月了。
含珠看看自己的肚子,心裡有點復雜。以前為了不摻合王府裡的渾水,她和程鈺都盼望第一胎生個女兒,現在沒有顧忌了,夫妻倆依然盼著是女兒,畢竟對著肚子喊了好幾個月的女兒了,要是蹦出來一個兒子,小家伙會不會生爹娘的氣,嫌爹娘不喜歡他?
老太太活了大半輩子,知道類似“酸兒辣女尖男圓女”這些說法都做不得數,但生兒子是喜事,所以她附和方夫人道:“我也覺得菡菡這胎像小子,不過我更喜歡閨女,小丫頭乖巧懂事,像菡菡她們幾個,哪個我都稀罕,博遠他們別看現在都挺懂事的,小時候折騰起來那才叫氣人,阿洵就是個例子!”
含珠聽了,無奈地搖搖頭。
月初下了一場大雪,小孩子體弱容易出事,楚傾怕兒子受寒著涼,再三告誡阿洵不許貪玩往雪地裡跑,真想玩了每次只能玩半刻鍾。阿洵呢,偏就想玩,趁齊智去恭房的時候偷偷溜到侯府一處結冰的小池子那邊去了,大概是在邊上踩了兩腳覺得冰結實了,就往裡面跑,然後就掉進去了,萬幸齊智追上去的快,將人撈了起來。
當時齊智都沒敢告訴含珠,司嬤嬤倒是得到信兒了,怕含珠心急出事,也沒有知聲,與齊智商量過後只派人去回稟楚傾,楚傾領著太醫匆匆趕了回來。含珠晚飯時沒瞧見弟弟,料到出了事,但那時太醫已經給阿洵看過了,又有楚傾程鈺包括阿洵信誓旦旦的安撫,含珠才沒有太著急。
當晚楚傾押著太醫守了兒子一晚,確定阿洵沒有發熱才放太醫去睡覺。
阿洵養著的時候,楚傾對兒子好得不能再好,兒子要什麼他都答應,院子裡雪人堆了倆。等阿洵又活蹦亂跳了,楚傾頓時變了一個人般,將阿洵按在榻上脫了褲子連續打了好幾個大巴掌,疼得阿洵跟姐姐解釋自己為何不能坐的時候眼裡還轉淚呢。
除了打,楚傾還罰了兒子一個月禁閉,所以今日這樣的大喜日子,阿洵都沒能過來。
晌午宴席散後,含珠回蓮院前先去看阿洵。
阿洵蔫蔫的,聽得到大房那邊的熱鬧卻看不著,比挨頓打還讓他難受。含珠過來時,小家伙正蒙著被子捂著耳朵生悶氣,聽到姐姐的聲音,阿洵立馬鑽出被窩三兩下將被子鋪平,再放下帳子一邊穿衣裳一邊往書桌那邊走。
於是含珠進來,就見男娃端坐在書桌前,神情認真地看書呢。
含珠掃了一眼還在輕輕晃動的紗帳,想到進來時聽到的動靜,哪裡還不明白?
含珠佯裝不知,在弟弟旁邊落座,輕聲問道:“阿洵吃飯了嗎?”
阿洵乖乖點頭,“吃了。”說話時目光落到了姐姐鼓鼓的肚子上,記起爹爹威脅他再不聽話外甥女生下來後就不給他抱,阿洵真的怕了,從一側抱姐姐的腰,以前抱得輕輕松松,現在姐姐胖了,阿洵得努力伸長胳膊才能抱一圈了。
“姐姐,我聽話,你生了外甥女讓我抱行不行?”阿洵依賴地靠著姐姐手臂,可憐巴巴地道。他盼了這麼久,好不容易熬到快要過年了,過完年不久小外甥女就會生出來,爹爹真不讓他抱……
光是想想,阿洵眼淚就掉了下來,低頭抹眼睛。
含珠好笑又心疼,摸摸弟弟小手道:“那阿洵之前還答應過我不貪玩淘氣呢,結果還不是偷偷跑出去掉進了冰窟窿裡?阿洵說的話我都不敢相信了。”
阿洵眨眨眼睛,這下直接哭出了聲,“我聽話,我真聽話了,姐姐別不信我……”
含珠松開男娃的手,轉身幫他擦淚,“阿洵知道嗎,你掉進去那晚姐姐也哭了,怕你生病怕你出事,怕以後姐姐再也見不到阿洵了。現在姐姐再信阿洵最後一次,往後再讓我發現阿洵騙我,那我就再也不回家了,也不許你去王府看我,更不許你看小外甥女。”
阿洵哭得都發抽了,抽搭著保證再也不淘氣。
含珠費了好一頓功夫才把男娃哄好,替他洗過臉後,打聽齊智,“你給他送藥去了嗎?”
楚傾讓人打了齊智三十板子,當著阿洵的面打的,那晚阿洵做夢都哭了,不停求爹爹別打。
提起齊智,阿洵眼裡浮現愧疚,抹淚道:“送了,我跟他認錯,他說他不怪我。”
“那你是怎麼想的?”含珠循循善佑地問。
阿洵仰起頭,小臉上寫滿了堅定,“姐姐,我以後會懂事,再也不讓齊智因為我犯錯挨打了。”
男娃明白事理,含珠獎勵地親親他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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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完才要起來,聽到男娃肚子咕咕地叫,含珠狐疑地看弟弟,對上阿洵因為撒謊而不安的小臉,含珠歎口氣,吩咐四喜去廚房傳飯。
陪了會兒弟弟,含珠回自己屋裡歇晌,睡著睡著,身邊一沉。
她睜開眼睛,對上程鈺溫柔的眼。
“回來了?”含珠情不自禁想往他那邊靠,程鈺沒讓她動,他往她那邊挪,習慣地去摸她肚子,怕冰著她,哪怕手已經熱乎了,程鈺依然只是隔著衣裳輕輕摩挲,“今天女兒有沒有鬧你?”
“睡覺前踢了我兩腳,越來越有勁兒了。”含珠跟他一起往下看。
“該不會真是兒子吧?”程鈺在她耳邊輕聲問,做賊一樣。
含珠被他提防孩子的認真樣逗笑了,“是又如何,難道你就不喜歡了?”
她就在他耳邊說的,溫溫熱熱的氣息吹得程鈺渾身發緊,像是荒草上落了火星,他低頭就往她懷裡拱。她懷孕,他計劃是中間那幾個月解解饞的,可正趕上兄長過世,等程鈺老老實實守完三個月的孝,含珠肚子越發大了,眼看再過一個來月就要生,他再想也得忍著,或是……
程鈺挪到了妻子身後,不想讓她累,動動手指都不想,他就自己來,只讓她躺在他前頭。
含珠聽著身後的動靜,感受他緊貼過來的結實胸膛,心裡癢癢的同時,更多的是心疼。就像現在,她知道想要卻必須隱忍的滋味兒,但她只是偶爾才這樣,程鈺卻忍了大半年。或許是懷孕容易胡思亂想,好幾次聽著他重重的呼吸,含珠都擔心他會熬不住去碰別人,有次實在太難受被他看了出來,得知她那樣想他,程鈺氣得當晚躺下足足半個時辰後才肯同她說話。
“含珠……”
程鈺啞聲喚她,含珠才要應,他又將她小衣扯走了。
含珠無聲地笑,默默等他收拾。
放松了一次,程鈺更精神了,重新轉到她對面,“我出宮時聽人說,永福郡主生了個女兒。”
含珠自己有了孩子,得知顧衡兒女雙全,心裡沒有太大波動,納悶問他,“為何告訴我這個?”
程鈺笑著替她理理鬢發,親她一口道:“她身體那麼弱都順順利利生了兩個孩子,你比她強多了,肯定會沒事的。”離生產的日子越來越近,她晚上睡得越來越差,程鈺知道她害怕生孩子時出事,畢竟她母親就是這樣去的。
這種勸法有點貶損孟仙仙,含珠瞪了程鈺一眼,卻忍不住笑了。笑著笑著,想到與孟仙仙幾乎同時有孕的瑞王妃張明怡,含珠隨口問道,“瑞王妃那邊有消息了嗎?”
程鈺想了想,回道:“沒聽說,我也沒派人留意那個。”
孟仙仙產女他是碰巧聽說的,而且他還知道,孟仙仙產後大出血,四個太醫輪番上陣才將人從鬼門關拉了回來,能不能徹底康復就不一定了,但這種事程鈺當然不能告訴含珠,免得加深她的害怕。
含珠也不是特別在意張明怡,很快就被程鈺引著談論旁的事情了。
沒過幾天.朝廷大休,隨著年關將近,京城的炮竹聲也越來越多。
含珠身子重,推了所有宴請的帖子,宮裡也沒去,安心在家養胎。凝珠擔心姐姐,過完年每天都跑過來,守在姐姐身邊。楚傾本來就喜歡這個嬌憨可愛的干親小侄女,這會兒有人陪女兒解悶哄女兒開心,他便讓凝珠在侯府住了下來。
但最擔心含珠的,當然是楚傾與程鈺這對兒翁婿。
以前楚傾總搶著要陪女兒,現在他不搶了,安安靜靜地在旁邊看小輩們逗姐姐笑,怕女兒在他與丈夫中間為難。程鈺呢,他以前總讓著楚傾,現在是寸步都不想離開妻子,怕一不留神沒能及時照顧妻子讓她出事,恨不得取而代之替妻子生。
一個年過下來,楚傾瘦了一圈,程鈺勉強養回來的一點肉又掉了下去。
含珠被這麼多親人小心翼翼地盯著照顧著,心裡也有壓力,越來越焦慮。
十五這日早上,程鈺照舊先起牀,穿衣時見妻子醒了,輕聲問她:“現在起還是再躺會兒?”
“再躺會兒吧。”含珠困倦地道,昨晚醒了幾次,她沒睡好。
程鈺就先去恭房了。
含珠收回視線,剛想往外面挪一挪,肚子忽然疼了起來。
含珠頓時不困了,想要按照司嬤嬤教的那樣確定是不是真的要生了,恭房那邊傳來的水聲卻讓她發慌,待自己底下也有水流了下來,含珠再也忍不住,急著喊他。
她害怕。
程鈺放完水,正在系腰帶,聽到她驚慌的喊聲,手裡的褲子險些掉下去。
要生了?
程鈺邊系腰帶邊往裡跑。
含珠一直盯著那邊盼他過來,本來很怕,瞧見他如此狼狽的模樣,忽的笑出了聲。
生就生吧,這樣一舉一動都被人密切關注的緊張日子,她真的受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