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妙蹲在樹上,隻盼著盛怒的老頭兒趕緊走人,卻發覺遠遠的有個小丫頭跑了過來。
那小丫頭被懷裡抱著的大片荷葉遮掩了半邊臉,可不就是去采荷葉的雀兒。
甄妙暗道一聲糟,看著越跑越近的雀兒,冷汗流了下來。
雀兒抱著荷葉跑來,發覺樹蔭下的自家姑娘換成了個背對著她的老者,嘴裡還不停咒罵著,不由輕咦了一聲。
建安伯聽到動靜,立刻回了頭,見是個發愣的小丫頭,立刻吼道:“小丫頭,是不是你打的阿貴?”
“老,老伯爺?”雀兒迷惑的眨眨眼。
“說,是不是你打的阿貴?”
雀兒嚇得撲通一聲跪下,頭死死低著:“老伯爺,您,您說什麽,婢子聽不明白。”
看小丫頭嚇得發抖的模樣,建安伯絲毫不為所動,怒道:“小丫頭,別嘴硬,若不是你打的阿貴,怎麽會出現在這裡?”
雀兒小心翼翼抬起眼簾,飛快瞥了一眼,試探的道:“老伯爺,您說的阿貴,是,是您懷裡的白鵝麽?”
“正是!看來阿貴確實是你打的了,說吧,你是哪裡的丫頭?”
雀兒心中一緊,忙道:“老伯爺誤會婢子了,婢子才采了荷葉回來,您看這荷葉上水珠還在呢。”
建安伯瞥了一眼荷葉,果然見到一顆一顆的露珠在脈絡分明的荷葉上滾動著,被陽光一射,閃著七彩的碎光。
沒有找到真凶,建安伯有些泄氣:“這麽說,果然不是你?”
雀兒拚命搖頭:“老伯爺明鑒,真的不是婢子。”
建安伯擰了眉,不做聲。
雀兒垂著頭,小心翼翼的問:“老伯爺,若是沒有別的吩咐,婢子就退下啦。”
見建安伯半天沒有回答,似乎默認,雀兒松口氣,慢慢站起來,弓著身子小步倒退。
“等等!”退出數丈時,建安伯忽然出聲。
雀兒駭了一跳。
建安伯眯了眼,看著垂首的小丫頭一字一句的問:“小丫頭,你剛剛說采了荷葉回來,來這裡幹嘛?這麽說,這裡是有人在等你了?”
本來也松口氣的甄妙差點從樹上掉下來。
祖父,您怎麽還能想到這麽高深的問題?
雀兒也傻了,支支吾吾半天沒有說話。
“說,原來誰在這裡?”建安伯沉下臉來。
他還不信,一個小丫頭能無視他的威嚴。
“是――”雀兒嚇得戰戰兢兢後退一步。
甄妙心也提了起來,捏著樹枝的手不由發緊,樹葉沙沙作響,掩埋在風動蟬鳴之中。
“快點說,不然把你賣到樓裡去!”
“是,是……”雀兒緩緩直起身子,眼一閉心一橫。
看著雀兒的表情,甄妙絕望的歎口氣。
完了,她將會成為大周朝第一個因為打死了祖父的鵝,被祖父揍死的小娘子!
建安伯滿意的翹了翹嘴角。
就在祖孫二人各異的表情中,雀兒低著頭,站直了身子,然後,然後就轉了身,飛快的跑了。
什麽!
建安伯和甄妙一個樹下一個樹上,同時瞪大了眼。
甄妙有些想笑,卻不敢,又有些不可思議,那丫頭,她,她哪來這麽大的膽子!
換她……
甄妙仔細的想了想,換她她也跑……
真正覺得荒謬的是建安伯,他真的沒想到一個小丫頭,是真正的連等級還輪不上的小丫頭,居然敢不回答他的話,
還跑了!這打擊,比發現阿貴的慘樣,似乎還嚴重了那麽一點兒。
許久,建安伯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可雀兒早已跑得不見人影了。
他氣得直跳腳,這一折騰,懷裡的大白鵝發出了微弱的叫聲。
“阿貴,你,你還沒死!”建安伯欣喜地喊了一聲,抱著阿貴匆匆去找大夫去了。
等了好久,甄妙確定建安伯不會再折返了,這才狠狠松口氣,坐在樹上,有種劫後余生的感覺。
見時候已經不早,不敢再耽擱,小心轉了身子抱著樹乾往下挪。
這時她才發現因為上樹時太乾脆利落,腿上被劃了不知幾道血痕,一動就是鑽心的疼。
無法,隻得一寸一寸的往下挪。
當甄煥和一位身穿月白直裰的十五六歲少年輕聲談笑著轉過假山,二人同時腳步一頓,看著不遠處抱著大樹緩緩往下挪的倩影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同時看到了深深的震驚。
甄煥死死盯著那背影,臉色一下子黑了。
強行收回目光,抽著嘴角衝白衣少年道:“現在的小丫鬟越來越調皮了,宸表弟,我們走吧。”
白衣少年目光在甄妙的碧色騎裝上停了停,隨後淡淡笑道:“嗯,煥表哥,請。”
二人說話聲音很輕,又離著有一段距離,甄妙專心致志的爬樹並沒有聽到。
隻是人若倒了霉喝涼水都塞牙,正巧她一腳踩在朽了的枝杈上,腳一滑牽扯到傷口,鑽心疼痛襲來,手一松撲通一聲摔到了地上。
甄煥二人已經抬起的腳就這麽僵在半空。
甄妙掉下來時已經離地面很近,摔得並不嚴重, 隻是當她從倒著的角度看到憑空多出的二人時,腦中嗡的一聲,情願摔昏過去算了。
甄煥大步流星的走來,俯下身壓低聲音,咬牙切齒的道:“回頭再找你算帳!”
說著把甄妙背起來,走到白衣少年面前尷尬的道:“讓宸表弟見笑了,今日之事還望不要外傳。”
少年保持著完美的淡笑,微微頷首:“那是自然。”
目光從甄妙臉上一觸即走,卻含著不易察覺的促狹。
甄妙什麽反應都沒有。
人要是有點尷尬了會臉紅,再尷尬了會羞澀忸怩,要是還尷尬,可能會羞憤的哭了。
可像她這樣尷尬到極致,隻能是麻木了,也就是傳說中的死豬不怕開水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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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煥背著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甄妙與少年匆匆告辭,做賊似的專揀著偏僻小徑走。
所幸這個時候人不多,總算有驚無險的把她送回了沉香苑。
自從甄妙落水打發了一院子的丫鬟婆子,沉香苑目前的丫鬟並不多,都被大丫鬟紫蘇安排了事兒做。
接甄妙進去的,隻有紫蘇和雀兒。
因為趕著與少年匯合,甄煥千萬句疑問隻化作一句憤怒的叮囑:“家宴要是遲了,你給我吃不了兜著走!還有,讓你院子的人嘴嚴著點兒!”
紫蘇面癱著臉,雀兒則是一臉純真懵懂。
待甄煥甩袖走後,二人利落的服侍著甄妙沐浴更衣,動作一氣呵成,很快就把她從半殘收拾的煥然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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