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發佈時間: 2024-04-23 15:3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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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盛夏只笑了笑,沒理會她在那兒誇張地嚎叫。

知道她向來如此。

童言嚎了兩句也不嚎了,這麽多年,無論盛夏變得如何暴躁,如何手狠心狠,她始終都認爲她是個脆弱的需要人關愛和保護的小姑娘,所以總是難免多操心,但其實盛夏她很冷靜,永遠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麽,什麽可以做,什麽不可以做。

「好了,我不說了,你肯定自己想清楚了,不過我警告你啊!別亂來,我可不想這麼早當乾媽。」

盛夏終於駡了句,「滾蛋!」

「好好好,我滾了,改天我去看你。」

盛夏「嗯」了聲,挂了電話。

童言此人,對盛夏來說,不僅僅是個朋友,更像一個親人。

她始終記得自己母親走的那天,風雨如晦,彷彿爲了增添點兒天地同悲的凄凉似的,大白天的,天黑得像是晚上,母親是偷偷走的,留了信,連面都沒敢見她,行李也沒收拾,隻背了個小包就匆匆走了。

出了家門,往左走過石橋,南方老闆的車等在那裡,母親收了傘,鑽進車後座,隔著很遠的距離,盛夏似乎能看到母親臉上的微笑,洋溢著幸福和「終於塵埃落定」的解脫意味。

那是輛白色寶馬,衝進雨幕的時候,帶著矯捷敏健的流暢線條。

盛夏沒有哭,也沒有鬧,她站在路口高大的銀杏樹下,靜默地看著,直到車子翻過橋,漸漸地再也看不見,她才按了按眼眶。她撑著一把紅色的小雨傘,母親哪怕回頭看一眼,就能看見她,但她沒有,她步伐匆匆,好像急於擺脫什麽一樣。

不難過是假的,盛夏古怪而彆扭地希望她扭頭看一眼,好讓她往後的日子裡良心都不得安寧。

這是出於一種埋怨和報復的心理,世上最大的懲罰不是肉體的懲罰,是誅心。

盛夏想誅她的心,但她忘了,她是被拋弃的那個,不被在乎的東西,幷不能誅了誰的心。

既然這樣,那就換一個想法,盛夏想,她再也不要母親這種東西了。

不是對方拋弃她,是她拋弃了那個女人。

從此陽關道獨木橋,各不相干。

盛夏就這樣站著,腦海裡演繹了千百的情緒起伏和感情激蕩,最後不得不悲哀地發現,最在乎的,還是她自己。

她討厭這樣卑微弱小可憐的自己。

盛夏抱著膝蓋蹲了下來,人難過的時候總是很矯情,她丟了傘,讓自己整個泡進雨裡,像浸泡在悲傷的海洋裡,任由眼泪滾落下來。

童言踢著拖鞋出來買醬油,老遠就看到蹲在樹下的像被遺弃的小狗一樣可憐巴巴的盛夏,鎮上的人誰不知道盛家那點兒事,就連盛夏媽媽最近要走的事都一清二楚。

剛童言還聽見人說,說橋頭那裡停著一輛寶馬,八成是那個南方老闆的。鎮上可沒誰開得起寶馬。

這會兒看著盛夏蹲在這裡,八成也的確是了。

童言聽鎮上七大姑八大姨閒扯淡的時候說過無數次,「盛夏也是可憐,爸剛剛沒了,媽轉眼也不要她了,你說這得多狠心,才能丟下這麽乖的閨女啊?」

童言每聽一次,火都竄得飛起,恨不得叉腰罵一罵那個鐵石心腸的女人。

她走到樹下,拿傘罩住小小的盛夏,戳了戳她的胳膊,「姐姐帶你買糖吃,不哭了,好不好?」

那年盛夏已經十幾歲了,還像個小孩子,個頭小小的,額發結辮捋在耳後,扎一個櫻桃髮夾,鹿眼漆黑濕潤,鼻子小巧精緻,嘴巴向兩側微微翹起來,小臉有著肉肉的嬰兒肥,可愛得讓人不忍心大聲對她講話,一向大大咧咧駡人駡得花樣層出的童言,也忍不住輕聲細語地和她講話,所以更不明白盛夏的媽媽到底是被什麽猪油蒙了心,才願意拋弃她。

盛夏搖搖頭,一臉倔强而固執的悲傷模樣。

童言低低駡了聲,「草!」她最不會哄人了。

最後索xin把她整個抱了起來,她個子比盛夏高得多,身體也比她壯實得多,抱起她來,輕輕鬆鬆。

盛夏沒有掙扎,只是有些驚訝地看著她。

童言有些彆扭地說:「我帶你去我家換身衣服,你要是生病了,你姥姥不得心疼死。」

是的,她還有姥姥,姥姥那麽疼她,她不能讓姥姥難過,盛夏不掙扎了,小聲說:「我自己走。」

童言把她放了下來,牽著她的手,拐進一條小巷,進了童家的門。

從小到大,照顧她最多的,除了沈家,就是童家人了。

第二天盛夏很早就起了,穿著桃紅色的運動短袖和短褲,換了運動鞋,靠在玄關處一邊拿個單詞本,一邊兒等沈紀年一塊兒去晨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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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姨在準備早餐,沈叔叔在客廳看報紙,電視裡放著早間新聞。

沈紀年很快就出來了,看見她這麽早起,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以往都是他去叫,她才不情不願地從牀上爬起來,雖然不說不樂意,那臉上總是寫滿了抗拒。

他看得出來,但從來不說讓她不想去就不要去了。

他看她會不會開口主動提。

不會。

她從來不說拒絕,他安排什麼她就做什麼,爸媽安排什麼,她也接受什麼,就像她那間臥室,他知道她不喜歡那種粉嫩嫩的風格,但母親問她喜不喜歡,她也說喜歡。

「走吧!」他過來把她單詞書收了擱在玄關的架子上。

盛夏「嗯」了聲,跟著他一前一後出了門。

下樓梯的時候,沈紀年扭頭問了她一句,「睡得好嗎?」

「嗯。」

沈紀年笑了下,揉了把她的腦袋,「我沒睡好。」

額……

「想你會不會明天就反悔。」

嗯?

「不過現在知道了,你不會。」

小區外挨著就是陽湖公園,不是很大,早上那邊有很多晨練的老爺子老太太,有遛狗的有遛貓的,還有練拳打太極的。

沈紀年和盛夏慣常是繞著公園跑四五圈,然後回家。

但今天沈紀年跑了十圈,還沒有停下來得意思。

盛夏已經呼哧呼哧大喘氣了,肺裡的空氣好像被壓榨乾淨了似的,隱隱發疼。

「沈紀年……」盛夏虛弱地叫了一聲,終於忍不住埋怨了句:「我跑不動了。」

他停下來,回身朝她走過來,看著她呼哧呼哧喘氣,忍不住皺了皺眉,「怎麽不早說。」

兩條腿在打顫,一停下來就開始抖。盛夏負氣地瞪了他一眼。

還怪她了。

沈紀年摸了把鼻尖,軟下聲來,「抱歉,剛在想事情,所以沒注意。」

他把她拉了起來,「走吧,回去。下次不行了就說,你不說我怎麽知道。傻不傻。」

盛夏扭頭看了他一眼,「哦」了聲。渾身沒有力氣,差點兒一下子跪在地上。

沈紀年偏頭看她,「還好嗎?」

「……不太好!」

他忽而笑了,「你撒個嬌,我背你回去。」

盛夏瞪大了眼看他,半晌才回了一句,「怎麽從來沒發現,你……臉皮這麽厚。」

他低笑了聲,「你沒發現的,還有很多,以後慢慢探索。」

盛夏撇了撇嘴。

雖然最後沒撒嬌,但沈紀年還是背她回去了。

盛夏怕被熟人發現,一直說要下來自己走。

沈紀年手挽著她的腿,把她往上提了提,「你低血糖,頭暈走不動,我背你回來,記住了嗎?」

盛夏:「……」臉皮的確厚,撒謊都撒得這麼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