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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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庾

裴瑯還肯把人帶給她看?佳期受寵若驚,生怕招待不周叫裴瑯搓火,忙叫朱紫庾上座坐在自己身邊。

大約裴瑯跟她說了什麼,朱紫庾敬了酒,卻稍別過身,將佳期的酒杯一傾。淺青的酒液悄無聲息落了一地,她衝佳期微微笑了一下,“王爺說過,太后量淺。”

不知裴瑯是怎麼說的,大概不是“她發酒瘋”就是“她被人下了藥”,總之朱紫庾像是十分歉疚似的,臉頰上露出兩個嬌俏的梨渦,彎卷睫毛顫顫動了動,盛著幾束搖曳的光明。

佳期怔了一下,連忙偏回頭去。大概她神情不對頭,裴瑯剜了她一眼,又泰然自若向眾人道:“時辰不早,本王先回了。”

大概朱添漫也擔心女兒,畢竟裴瑯聲名在外,不是善茬。朱紫庾起身道別,跟他一起回了前頭去。

他這麼一走,佳期如夢方醒,這才想起裴昭,她不讓裴昭貪杯,前些年一貫是她出面去叫皇帝離席的,忙叫青瞬去前頭。

裴昭果然很快就過來了,其實他只喝了幾杯,臉色都沒有變多少,笑著說了幾句話,又道:“兒臣送母后早些回宮歇息。”

這可求之不得。佳期跟裴昭一同回了成宜宮,明月懸在天上,一路微風吹拂,吹乾了絲絲縷縷的薄汗,十分舒服。

裴昭寡言,跟在她身後慢慢走。大約佳期走得有些晃,直到殿前,裴昭終於說道:“母后傷口未癒,今日不該飲酒。”

佳期回過頭,笑銀銀道:“哪像你們前頭的酒,我們喝的只是甜水罷了,喝多少都不會醉。”

“聞著很香甜,母后不喜歡?”

“是啊,不喜歡。”佳期指了指天上的明月,“塞外雪山上的梨花釀才是好,一口下去,一個月亮變成千百個,一個人也變成千百個。”

“母后倒還記得塞外的酒。”

“那是自然。”佳期邁進門檻去,笑著指了指他,“只有你當哀家是老太太,其實還沒有過多少年呢,塞外的景象,我一閉上眼就能看見……白山黑水胡楊林,下雪的時候……”

裴昭笑了,寒秋夜裡的一股暖風似的,“兒臣沒有當母后是老太太,母后還年輕得很。”

……這便有些浮誇。佳期忙道:“過獎了。今夜陛下看見喜歡的姑娘沒有?”

冷風捲著銀杏葉撲簌簌掉下來,有一枚金黃的小扇子掉在她頭頂,裴昭上前一步,伸手將葉子拿了下來,信口道:“母后就當兒臣看見了吧。”

他慣於模棱兩可地打太極,佳期今夜懶得去猜是誰家的姑娘入了他的眼,仗著酒氣,把青瞬趕出去,自己衣裳也懶得脫,往榻上一滾便睡。

不過她喝了酒,難免半夜口乾。她不喜歡睡覺時殿中有人伺候,是以青瞬往往只在榻邊放一盞溫水的小爐備著,自去外頭睡。

佳期渴得厲害,翻來覆去半日,終究輕輕下了地,蹲在爐邊發了一陣呆,實在不想喝寡淡的水,想起還有幾壺塞外進貢的梨花釀,有些嘴饞,於是躡手躡腳地起身。

殿中點著一盞小燈,紅紅地映著,滿室都是滾燙的影子,張牙舞爪地映照著她。

佳期走了兩三步,便察覺不對,立刻轉過身去,果然桌旁一個高瘦修長的人,正歪坐在那,自斟一壺酒慢吞吞喝著,見她回過頭,還無甚溫度地一笑,“娘娘也睡不著?”

正是裴瑯。

他是攝政王,權傾朝野,更何況身手高強,平日按著規矩,不多來成宜宮,其實不過是未到氣頭上,實則他要出入什麼地方,本就沒人攔得住。

佳期“嗯”了一聲,知道自己方才在朱紫庾面前失態,今日裴瑯都破例來了,必然是有一場好氣生,於是低聲道:“王爺稍坐。”便抽身去拿酒。

她低著頭走,身後光線一暗,是裴瑯抬手拉住了她的腰帶,他動作輕輕閑閒,小孩子玩笑似的,卻是將她一把扯到懷裡坐著,信手解了她的頭髮,摩挲著綿軟的後頸,動作很溫柔,話卻不客氣,“你剛才給誰看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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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倒說說,哀家不能給誰看臉色?”佳期坐在他腿上,感受著他的呼吸,卻也冷冷的,在黑魆魆的夜裡回敬了一句:“莫說是一個朱紫庾,就是朱添漫親自來,他有膽不跪?”

“人前拿喬,人後倒當起太后來了。還是大小姐脾氣。”裴瑯的手指在她的黑髮上打著圈玩,勸誡似的,雖微笑著,小指已若有似無地滑到了她頸上,按著血管一寸寸慢慢摸下去,“給三分顏色就當染坊。”

“王爺給我什麼顏色了?”

佳期想起朱紫庾盛著光芒的眼瞳,突地笑了出來,“別是給錯了人。”

話音落地,裴瑯一下子變了臉色,掐著她的下巴叫她 過來看著自己,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目光灼灼,“你再說一遍。”

那盞小燈熄了,佳期在黑暗中抬手指著自己的臉,不知為什麼,覺得十分荒唐,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王爺是本來就喜歡長成這樣的女人呢,還是就因為我長成這樣,才喜歡那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