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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一,陸成特意去了一趟白河鎮,請李嬤嬤幫忙將凝香給昭昭的周歲禮送過去。
李嬤嬤笑眯眯地應下,下午做騾車回城,在城門遇見了前來接應的長順。
素月當了姨娘後,不便再來夫人這邊找她一個嬤嬤,派小丫鬟或是她主動過去,又都太紮沈悠悠的眼。後來不知道是素月勸說的,還是裴景寒主動提出來的,讓長順來這邊接應,這樣隨便找個幌子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東西送到素月那邊了。
李嬤嬤走得慢,長順先她一步回了侯府。
冷梅閣,裴景寒剛從父親裴政的書房回來,目光空遠,似有心事。
上個月皇上生了一場大病,雖然緩過來了,但徹底壞了底子,再不宜遠行,原定的八月份去遼東秋獵,順便接見蒙古各部落可汗都無法再進行,只能決定派一位皇子率領幾位重臣代替天子。
代替天子,這樣的大任,皇上選誰,那人便極有可能是皇上心目中的儲君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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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太子病逝後,朝裡只剩三位皇子,二皇子蕭珞母妃曾經十分得寵,奈何紅顏薄命早早沒了,皇上對蕭珞的寵愛也淡了下來。三皇子乃他那位表姨母所出,龍姿鳳章,母子二人都是皇上身邊的紅人,裴景寒也與三皇子性情相投,父親更是三皇子背後的最大助力。四皇子才十歲,不必考慮。
眾人都覺得儲君之位必然落在三皇子手中,未料皇上卻命二皇子蕭珞去遼東,代他行事。
月底二皇子會從泰安府經過,十月初返程。
所以三皇子派人送來密信,要求他們父子提前最好準備,于二皇子返程時假扮刺客,截殺二皇子,屆時可以嫁禍給蒙古哪個部落。
事成,三皇子登基,裴家榮寵更盛,事敗,二皇子登基,最先對付的必然是他們父子。可是不做,照現在的形勢下去,二皇子順順利利登基,就不會對付三皇子與裴家嗎?即便最終還是三皇子贏了,記起他們裴家曾經違命……
父親還在猶豫,裴景寒卻已下定決心。
或者說,他們父子本就沒有選擇。
「世子,這是李嬤嬤送大姑娘的周歲禮。」長順提著包袱出現在廳堂門口,見主子端著一碗茶出神,低聲笑道。
想到寶貝女兒,裴景寒暫且將大事擱置一旁,看著那包袱,眼裡閃過一道興味,示意長順拿過來。
長順笑著將包袱放到桌子上,打開。
裡面是一套小衣裳,粉色的,繡著出水芙蓉,一條大鯉魚浮出水面,栩栩如生,質樸清新,充滿了鄉趣。
裴景寒摸摸這熟悉的繡活兒,良久良久,輕輕笑了下。如果凝香沒有離開,現在是不是也給他添了一兒半女?
兒子……
裴景寒眉頭突然皺了起來。
沈悠悠那邊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去年新婚不久他便走了,怪不得她,可如今回來快一年了,怎麼還沒有動靜?想當初素月只是路上幾次就有了……
裴景寒又想到了凝香的夢,夢裡沈悠悠懷過孩子,說明她身體沒問題,那麼,還得再等等?
「去買兩籃瓜果,一邊送一籃子。」放下女兒的小衣裳,裴景寒吩咐道。
長順就借著這個障眼法,將東西送到了素月那邊。
對於素月來說,裴景寒就是送一座金山給女兒,也不如好姐妹送的小衣裳。
「昭昭看,這是果兒娘親給你繡的。」素月展開粉色的鯉魚兜兜,笑著哄坐在爬在矮桌邊上玩的女兒。按照侯府的規矩,女兒過完三周歲生辰就必須從姨娘這裡搬出去,因此素月格外珍惜眼下這種可以日日夜夜陪伴女兒的時候,哪怕女兒發臭脾氣,素月也甘之如飴。
昭昭半趴在桌上,看見兜兜上的大鯉魚,狐狸眼簡直直了,盯著看了會兒,突然扶著桌子往娘親那邊挪,搖搖晃晃地走了過去。
「好看不?」素月晃著兜兜問女兒。
「看!」昭昭小嘴兒咧得大大的,高興地抱住了自己的小衣裳。
「姨娘給昭昭換上。」素月親了親女兒,低頭替她解開脖子上的兜兜帶子。昭昭著急換新衣裳,小手亂扯兜兜。
裴景寒過來時,昭昭還是趴在桌子上,只不過桌子上多了一面光可鑒人的鑲嵌各色寶石的西洋鏡,小丫頭抓著兜兜衣角對著鏡子臭美呢。看到爹爹進來,昭昭笑著站直了,仰著腦袋看爹爹,眼睛水亮水亮的,像灌木叢後突然冒出來的一隻小狐狸。
「爹爹!」漂亮女娃甜甜地喊道,扯著兜兜讓爹爹看。
「我們昭昭真美,快過來給爹爹抱抱。」看到女兒,裴景寒什麼煩心事都忘了,站在榻前朝女兒張開手臂。
昭昭想爹爹了,趴下去再朝爹爹爬,爬得可快了。
裴景寒抱住女兒,好好誇了一通,然後朝素月笑道:「昭昭這麼愛美,肯定都是跟你學的。」
「最後便宜的還不是你,我們娘倆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給你看。」素月走到父女倆跟前,捏捏女兒的小手道。
裴景寒喜歡她的俏皮話,猛地伸手將素月抱到懷裡,在她臉上狠狠親了一口。素月想瞪他,才抬起手,女兒的小嘴兒也不甘落後地印了上來,親玩學她爹爹,壞壞地笑。
素月捏捏壞女兒,將小丫頭搶過來,假裝要將她扔到地上。
當娘親的嬌俏,做女兒的機靈可愛,裴景寒心曠神怡地在這邊用了晚飯,飯後自然而然要留下。
女兒初四周歲,但這幾天府裡已經準備上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換作以前,素月絕對不會考慮沈悠悠的感受,但如今有了女兒,素月不得不忌憚她,遂苦口婆心勸裴景寒多陪陪沈悠悠。
裴景寒被她說動了,起身要走,可昭昭不幹了,抱著爹爹不肯放人。裴景寒本就不堅定地心立即歪向了女兒這邊,素月再勸,他倒不耐煩了,乾脆抱起女兒道:「行了,今晚我哄昭昭睡覺,你們誰我都不稀罕。」
說完抱著昭昭走了。
素月追到門口,無奈裴景寒主意已定,昭昭小丫頭在跟娘親待了一天后,現在更喜歡爹爹,所以開開心心地朝娘親揮手。
素月無奈地歎了口氣。
等裴景寒跨進前院臥室時,沈悠悠的心腹大丫鬟錦繡也得了信兒,回到內室輕聲回稟:「夫人,世子帶著大姑娘回了前院。」
語氣還算輕快,畢竟世子沒有歇在素月屋裡。
沈悠悠諷刺地笑了。
她沒有錦繡那麼容易滿足,裴景寒睡素月也就罷了,他卻寧可哄一個才周歲的孩子也不來陪她這個正妻,素月一人得到的寵愛便與她旗鼓相當,現在娘倆加起來,裴景寒心裡還有多少地方是給她的?
「東西都準備好了嗎?」走到梳妝鏡前坐下,沈悠悠平靜地問道。
錦繡心跳加快,回頭瞅瞅外面,才挪到主子跟前,聲音低得連沈悠悠聽著都費勁兒,「劉管事說初三送來,給她吃一點就管用,而且吃完短則五六天長達半個月才發作,只要那段時間咱們別去搭理那邊,就不會有人懷疑咱們。」
如此甚好。
沈悠悠臉上終於露出了個笑。
六月初四,裴家下人早早忙碌了起來,凡事占了第一就比後面的多了一層意義,同樣是庶女,庶長女就比其它的更有地位,周歲慶祝起來註定會多費心。
可這樣的大日子,素月將女兒抱到廳堂朝老太太等人見禮後,後面的熱鬧就與她無關了,昭昭交給乳母,她早早退了場。
昭昭見爹爹還在,瞅瞅走遠的娘親,雖然不懂為何娘親要走,但已經經歷過很多次這種情形的小丫頭不再哭了,記著娘親的祝福,乖乖的。
「昭昭真乖,快給我抱抱。」乖孩子往往更招人稀罕,老太太笑著道。
乳母將懷裡的大姑娘送了過去。
老太太親了小丫頭好幾口。
然後輪到了杜氏。
杜氏抱了會兒,笑著傳給兒媳婦,小丫頭的嫡母。
沈悠悠大大方方接過了昭昭,昭昭同先前一樣,不哭不鬧,但也不見歡喜,狐狸眼緊張地盯著面前的人。
「要我說啊,昭昭的嘴最好看了。」沈悠悠親昵地摸了摸昭昭的嘴唇,借著胳膊的遮擋,是指探進去碰到了昭昭的舌頭,但她很快就收了回來,故昭昭皺皺小眉頭後,沒有發脾氣。
「好了,去找你爹爹吧,看他著急的。」沈悠悠站起身,將小丫頭送到了裴景寒那兒,回到座位後摸出帕子,偷偷地狠狠地擦了擦手。
當天的周歲宴辦得十分順利,傍晚素月再次看到女兒,見女兒好好的,著實松了口氣。
然而五天后,昭昭突然病了,渾身發冷,原本白裡透紅的小臉變得青白青白的,請來郎中,診出是寒熱症,也就是富人窮人都懼怕的打擺子。
這病還會傳人。
裴政立即要求將孫女送去莊子養病。
素月嗓子早就哭啞了,跪在眾人面前求准她陪女兒一起去,求他們給她的昭昭請最好的郎中。
「這個你放心,送昭昭出府是萬不得已,她是裴家的骨血,我一定會請最好的神醫醫治我重孫女的。」老太太歎息道。
素月除了相信什麼都做不了,惦記著已經被人抱到馬車上的女兒,哭著告辭。
「等等。」一直陰沉著臉的裴景寒終於站了起來,朝父母老太太磕了三個頭,不容拒絕地轉身,抓起素月的手,一起去陪他們的女兒。
他誰都可以不要,唯獨一心對他的女人與親生骨肉,他無法置之不顧。
「表哥!」沈悠悠再也顧不上儀態,沖出去追自己的丈夫,然而才碰到裴景寒的胳膊,就被裴景寒冷冷甩開了。
「別讓我查到這裡面有你的手腳,否則昭昭出事,我第一個要你的命。」
裴景寒漆黑的眸子毒蛇般盯著沈悠悠,一字一句地道。他先前是不信沈悠悠會連一個庶女都容不下,但府裡沒有人得那病,女兒是怎麼染上的?
除了沈悠悠,裴景寒想不到誰還會恨他聰明可愛漂亮乖巧的女兒。
眼前浮現女兒青著臉囁嚅爹爹涼的樣子,裴景寒眼睛一酸,片刻都不肯耽誤,拉著恐懼到已經只會哭的素月快步去尋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