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因為出身皇家公主,趙芃繼承了秦芃的記憶時,對她那個弟弟就特別關注了一下。
秦芃的母親比較奇特,早年憑藉美貌有過一波恩寵,於是有了秦芃。秦芃十六歲時又憑藉秦芃丈夫衛煬的面子得了一波恩寵,於是有了秦芃這個幼弟,最小的皇子秦銘。
因為生得太晚,太子都已經快三十歲了,秦銘還只有九歲,所以也沒有人覺得秦銘能什麼威脅,但因為看不慣淑美人得寵,皇后用了些手段,就將淑美人和秦銘弄出了宮,尋了個名頭去守皇陵了。
秦芃安安穩穩在護國寺修佛,和這個弟弟也沒有太大的交集,也就是逢年過節入宮的時候見過那麼幾次,但因為趙芃剛剛刻意回憶過秦銘,所以秦銘剛出現,趙芃立刻就認了出來。
秦銘此刻不在皇陵,那必然是出了大事,趙芃雖然是打定主意一心要回北燕,但這也有個前提她得活著回去。
趙芃將目光落到董尤臉上,聲音冷冽道:「怎麼回事?」
董尤微微一愣,頓時察覺秦芃如今氣勢不同於往。過去秦芃都是唯唯諾諾的xin子,本來帶著秦銘過來,他還擔心秦芃膽小怕事,如今看著秦芃這鎮定的模樣,董尤心中稍安,立刻道:「先前三皇子造反,聯合皇后圍困了宮城,此時殿下知曉的吧?」
趙芃聽到這消息,心裡頓時來了氣。
知曉?
這麼大的事,秦芃是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這真是修佛修成了傻子,安安穩穩臥在護國寺,什麼都不管了。
但此刻也不是追究的時候,她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秦銘身上,淡道:「出了什麼事你直接說吧。」
「昨天夜裡,淮安王打進宮了,今早上宮裡的老人來說,皇后娘娘一把火將後宮皇子都燒死了,如今陛下血脈只剩下十六殿下,娘娘猜想著,若是淮安王真的想謀反,小殿下怕是保不住了,就想著將小殿下送到您這裡來……」
說著,董尤悄悄打量了一眼秦芃,卻見秦芃面色冷靜,沒有半分驚慌,全然不想他所猜想那樣慌亂無措。
董尤心裡咯噔一下,一時拿不准秦芃的意思,立刻跪了下來,焦急道:「殿下,娘娘真的是沒有辦法了。小殿下是您的親弟弟,要是您都不管他,真的沒有人管得撩了。」
「我也想管。」
趙芃深吸了口氣,慢慢張開眼睛:「可我管得了嗎?你都知道我是他親姐,淮安王不知道?」
趙芃念及這個名字,心裡仍舊忍不住有那麼點異動。但她按住了自己紛雜的思緒,不去想她和秦書淮之間的關係,思索著如今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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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是不能跑的,如果秦書淮真的存了殺心,以他的手腕,他們此刻不可能跑得掉。
要想讓秦書淮不存殺心,要怎麼辦呢?
趙芃迅速捋了一下,轉頭問董尤:「如今北燕形勢如何?誰當君主?國力怎樣?最近朝政是否發生了什麼大事?還有南邊那些小國動向如何,陳國是否安穩?」
董尤聽到趙芃問這些,不由得有些焦急:「殿下,都火燒眉毛了,您問這些做什麼?還是趕緊送小殿下走吧……」
「我讓你答你就答,本宮做事還要你一個奴才教嗎?!」
趙芃暴喝出聲,董尤從未見過秦芃這幅模樣,彷彿真是一位尊貴無雙的公主,帶著淩人傲氣,讓人匍匐稱臣。
董尤被趙芃氣勢壓住,雖然不太願意,卻還是同趙芃說起近來的局勢。
北燕趙鈺繼承了皇位後,勵精圖治,如今蒸蒸日上,實力日漸強大,是齊國一大勁敵。
而南邊小國都被衛衍在邊境壓著,一時應該起不了什麼叛亂之心,但隨時可能反彈,也是一大不安因素。
也就是說,如今秦書淮如果想稱帝,必須面臨兩個障礙。
第一是國亂,要麼秦書淮能力通天能一手穩住局勢,不讓邊境諸國趁著齊國內亂之際亂來;要麼秦書淮是個完全不顧國家生死的,寧願割地也要當上皇帝。
可很明顯,秦書淮兩者都不是,他既沒有能力通天,也不是個昏君。所以這個障礙,秦書淮無法克服。
第二則是衛衍。
秦書淮手握著北方大半軍隊,如今齊國北境版圖幾乎是他打下來的,可南邊的軍隊卻屬於衛衍。而衛衍又是秦芃的小叔子……
於是秦芃和衛衍的關係就變得至關重要。如果秦芃和衛衍關係不錯,那麼衛衍必然就是站在秦銘這邊。那秦書淮登基一事,也就不那麼穩妥了。
趙芃理清了情況,定下了心神。
她驟然發現,其實整個局勢裡,秦芃這個看上去軟弱可欺的女人,居然才是關鍵人物。
她是皇子的姐姐,又是衛衍的嫂子,這樣的身份,讓她成為了秦書淮必須正視的一位勁敵。
外面傳來了兵馬聲,趙芃……哦不,如今該叫秦芃了,她抬起眼眸,面色平靜道:「備上華服,沐浴更衣,準備迎接貴客。」
「殿下……」董尤害怕起來,提醒道:「這可是您親弟弟啊。」
「我知道。」
秦芃站起身來,瞧了一眼董尤:「你莫擔心,我的弟弟,我自會保住。」
當然要保住秦銘,秦銘要是沒了,秦芃也活不下來。秦書淮是個斬草除根的人,秦芃雖然軟弱,但她也是衛衍的嫂子,誰也不知道她會不會突然想通了,聯手衛衍為自己弟弟報仇。
有了秦芃的承諾,董尤稍微定下心神,帶著秦銘去隔間歇著。椿素去給秦芃打洗澡水,一打開門,椿素就看見周圍都是士兵,廂房被圍得嚴嚴實實,一個俊朗青年上前一步,恭敬道:「臣江椿奉命前來尋找十六皇子下落,不知四公主可否行個方便?」
椿素嚇得心神不定,顫抖了聲道:「大人稍等。」
說完她便關上門,焦急道:「夫人,這可怎麼辦?」
秦芃在秋素下拖了外衫,全然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樣道:「同他說,十六皇子的確在我這裡,不過我不見他,讓他叫秦書淮過來。怕什麼呢?」
秦芃笑了笑,那張豔如牡丹的面容上帶了這笑,瞬息間便讓人覺著,似人間四月,處處美景。
秦芃看著面前看愣了的丫鬟,溫和了聲道:「本宮在這裡,壯起膽子來,莫怕。」
聽了這話,椿素瞬間覺得膽氣足了許多,她行了個禮退出去,挺直了腰板,不卑不亢同江椿道:「公主說了,十六殿下的確在這裡,但她不見大人,煩請大人回稟淮安王,公主有話要同他說。」
這話出乎江椿意料。
江椿是見過秦芃的,在宮宴上,當時秦芃不慎摔了一個杯子,就被嚇得淚流滿面,大家都說,這公主膽小如鼠,小家子氣得很。
後來江椿在軍中也與衛煬交往過,衛煬提起這位妻子,也就是兩個字,溫順。
他方才見到那丫鬟,那丫鬟戰戰兢兢的,江椿便覺得,僕似主人,那秦芃大概也是個兔子般的人物。要麼嚇得撒謊,直接說秦銘不在;要麼就直接把人交出來,哭著求饒。
誰知這丫鬟這麼一出一進,突然變了個人似的,這一舉一動,淡定得頗有些宮裡那些高位女官的鎮定來。
江椿多看了椿素一眼,隨後笑道:「好,我這就去回稟,煩請公主稍候。」
說完,江椿立刻派人去請秦書淮。
而秦芃就在屋子裡,梳洗過後,穿上純黑蹙金刺五鳳廣袖華袍,袍子上壓著紅色捲雲紋路,內著純白曲裾,黑底紅襯腰封,頭頂純金嵌珠花,兩支同色同紋步搖附入髮髻兩側,隨著動作輕輕搖擺,顯得極為莊重華貴,又不失美麗優雅。
秦芃本身貌美,只是過去唯唯諾諾,氣質不顯,又無文人吹捧,在外界名聲,太傅之女柳詩韻名聲來得響亮。人家說柳詩韻都是齊國第一美女,宣京第一美人,談及秦芃則是美則美矣,卻無氣韻。
大實話。
然而如今趙芃進了秦芃的身子,多年裝逼經驗讓她在穿上華袍的瞬間找回了感覺,服侍著她穿衣的秋素詫異著主子的變化,小聲道:「夫人今日……似乎不一樣了。」
「你聽說過為母則剛嗎?」
秋素有些茫然,秦芃看著鏡子裡堪稱國色的面容,平淡道:「為姐亦是如此。」
過去作為玉陽公主的趙芃如此。
如今作為秦芃的四公主也當如此。
聽了秦芃的話,秋素點頭道:「夫人說的是。」
「別叫夫人。」
秦芃聽這個稱呼聽得難受,想了想,斟酌道:「以後叫主子吧。」
妝上好了,外面傳來了士兵跪地問安的聲音,卻是秦書淮來了。
秦芃深吸了一口氣,算了算年歲,距離她上一次作為董婉怡死去,已經快一年多了。驟然再見這位嫁了三次的「前夫」,秦芃心中有些雜亂。她捏緊拳頭,用掌心刺痛提醒自己,椿素恭敬進來:「夫人,淮安王來了。」
秦芃點點頭,端坐於外間蒲團之上,姿勢端莊典雅,如同在大典之上一般,神情鄭重:「請。」
站在門外的秦書淮見大門打開,他提步走了進去。
秦芃瞇眼看他。
男子身形挺拔,面容清俊,五官精緻如繪,神情淡然沉著。他抬眼時,一雙眼波瀾不驚,如深潭古井,引人探查,又深不見底。
清晨霞光落於他身後,映在他狐皮大氅之上,讓他整個人都彷彿籠在霞光之中。
他站在門前,抬眼看她。
目光交錯瞬間,他眼中露出了幾分探究。
面前女子姿勢端正優雅,氣勢極盛,仿若鳳凰盤於梧桐之上,睥睨眾人。
天生的公主貴氣,在這個人身上彰顯無疑。
不是每個公主都擁有著這樣的氣勢,甚至可以說,大多數公主都沒能擁有。
而秦書淮上一次見到這樣氣勢的公主,已是九年前。
他那早亡的第一任妻子,北燕如今追封的護國長公主,趙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