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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珠搬到侯府後,就要給元哥兒斷奶了,免得兒子吃飽了,肚子裡的老二不夠吃。
元哥兒不依,白天小家伙喜歡吃飯,早起睡覺前習慣地往娘親懷裡靠,娘親再怎麼勸他都不聽,時間長了仰頭就哭。含珠剛有孕耐性不是很好,被不懂事的兒子鬧得心煩氣躁,喊來乳母准備讓兒子跟乳母去睡。
娘親不要他了,元哥兒哭得更厲害了,這陣子他都是跟娘親睡的,娘親身上香香的,比乳母好聞多了,他想跟娘親在一起。
凝珠既心疼姐姐也心疼外甥,明白姐姐真的沒法喂元哥兒了,她抱起外甥不停地哄。元哥兒靠在姨母懷裡,哭聲漸弱,淚眼模糊地望著坐在牀頭生悶氣的娘親,又委屈又怕娘親真的再也不理他了。僵持久了,小家伙扭頭往姨母懷裡鑽,小胖手熟練地要把姨母衣裳推上去。
姨母這裡也有吃的。
男娃只想著吃,凝珠被外甥鬧了個大紅臉,急著按住外甥的壞手,尷尬地都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含珠聽到動靜,一回頭瞧見他們娘倆一個搶著要吃一個笨拙地阻攔,被逗笑了,走過去將兒子抱了過來,氣消了,聲音重新溫柔了下來,“小姨那兒沒有,元哥兒不許再淘氣了,娘喊乳母過來,元哥兒吃完娘再抱你睡覺,好不好?”
娘親又笑了,元哥兒眨眨眼睛,低頭,小手試探著要解娘親衣裳。
含珠繃著臉按住小家伙的手,最後一次給他講道理,“娘親懷了妹妹,給元哥兒吃妹妹就沒有了,元哥兒怪,吃乳母的啊?”
元哥兒望著娘親,知道娘親不會答應他了,有些悻悻地點頭。
凝珠松了口氣,怕外甥又想起她,趕緊溜了,回西屋去睡。
含珠忍俊不禁,抱著兒子去洗臉,等乳母來了喂完奶,柔聲哄兒子睡覺。
次日阿洵去先生那裡讀書了,含珠與妹妹推著小木車去大房那邊做客,陪老太太大夫人坐了會兒就去看柳玉妝,正好趕上阿橋睡醒,柳玉妝正在喂小丫頭。都是熟人,柳玉妝沒有太害羞,看著元哥兒羨慕地道:“還是元哥兒好哄,我們家阿橋可霸道了,白天除了我誰的奶都不吃,真是累人。”只有夜裡小丫頭睡得迷迷糊糊才不認人,若不是如此,她晚上都得親自照看女兒。
含珠瞅瞅兒子,歎道:“元哥兒也越來越不好哄了,昨晚還因為斷.奶的事哭了一頓。”
“妹妹!”元哥兒沒有聽大人說話,被娘親抱到榻上脫了鞋子後馬上搖搖晃晃朝阿橋走了過去,乖乖坐在一旁看妹妹吃,看著看著大眼睛就看向了舅母閒著的那邊,饞得連連吞咽,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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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玉妝笑著逗他,“元哥兒要不要吃?”
元哥兒咧著嘴點頭,小身子跟著彎了過去,快碰到時瞧見妹妹側目看了過來,元哥兒眨眨眼睛,想起昨□□親的話,慢慢又坐正了,搖搖腦袋,指著舅母念叨,“妹妹!”
柳玉妝聽不懂,疑惑地看向含珠。
含珠也不是很確定,低頭問兒子,“元哥兒是說那是給妹妹吃的?”
元哥兒乖乖點頭,歪著身子摸了摸娘親的肚子,仰著小臉無比認真地道:“妹妹,吃!”
兒子這麼小就會照顧妹妹了,含珠心中感慨萬千,忍不住抱起兒子親了口。元哥兒靠在娘親懷裡,臉上帶著笑,大眼睛還是忍不住往舅母那裡溜。
柳玉妝笑出了聲,朝小家伙道:“沒事,元哥兒來吃吧,妹妹吃不完的。”她奶.水足,女兒太小吃不完,元哥兒不吃她也浪費,與其夜裡被女兒他爹占了便宜,不如給正在長身子的元哥兒。
元哥兒高興極了,爬過去大口吃了起來,邊吃邊外頭看娘親,像是撿了天大的便宜般開心。阿橋雖然只喜歡霸占娘親,對這個常常見面的小表哥還是挺好的,並沒有為此哭鬧。
喂完了兩個孩子,柳玉妝將女兒放到一旁,元哥兒照舊爬了過去,拿一旁的紅綢球逗妹妹抓,一大一小玩得很是起勁兒。
含珠一邊與柳玉妝妹妹說話一邊看著認真哄阿橋的兒子,很是欣慰。跟王府相比,侯府這邊熱鬧多了,有時常過來住兩天的姨母,喜歡陪他玩的外祖父小舅舅,有喂他吃.奶的舅母,還有漂亮可愛的妹妹給他哄,怪不得元哥兒都想不起身邊少了個爹爹。
轉眼到了十五,後日就是程嵐夫妻離京的日子。
楚傾早出晚歸,怕女兒明天趁他不在家的時候悄悄搬回王府去准備後日在王府送程嵐,這天傍晚回來楚傾先問女兒,“她們離京,你還去送嗎?”
含珠早有了打算,點頭道:“送送吧,十七早上我自己回去,送完了就回來。”怕楚傾不許,含珠好生解釋道:“爹爹,陸家是岳陽的名門望族,我們就是不給那邊情面,也不好怠慢了陸家,反正就是過去一趟,不費什麼事,您就別勸我了。”
書香世家最重禮節,含珠不想讓陸家眾人挑她與程鈺的錯,當然這是程嵐溫婉懂事,如果是個蠻不講理不敬兄長的姑娘,含珠絕不會去,管陸家人怎麼說。
楚傾看著越來越有底氣跟他爭辯的女兒,無奈地搖搖頭。女兒病愈後,他喜歡女兒的溫柔懂事,可是現在卻發現女兒太懂事了也不好,處處都顧忌旁人的看法,活得多累啊,這事女兒就該好好在家帶著,不用理睬程嵐的事。
他是不拘小節的大男人,覺得女兒太講究虛禮,老太太大夫人可不是這麼想的,怕含珠被楚傾教得目空一切了,大夫人特意過來走了一趟,詢問含珠要不要去送程嵐,得知含珠的想法後,兩位長輩才放了心。
虛禮這種東西,講究了是會有些麻煩,可是拋開不管了,那絕對會引來更多不必要的煩惱。
~
靜王府。
天色將暗,程敬榮謝氏一起目送女兒女婿上了馬車。
“走吧,進去吧。”女兒明早就要動身了,程敬榮知道妻子捨不得女兒,特意陪她一直目送馬車轉彎,見轉了彎妻子依然沒有進去的意思,他握住她手,低聲提醒道。
謝氏回神,最後看一眼前方,看一眼西邊燦爛的夕陽,這才隨程敬榮轉身往裡走。
洗漱過後,丫鬟們都退了下去,夫妻倆更衣,入帳休息。
謝氏肚子開始顯懷了,程敬榮照例貼著妻子的肚子親暱了番,隨後爬了起來,笑著道:“阿嵐要是懷得早,明年咱們應該就能抱上外孫了,到時候小家伙只比舅舅姨母小一歲,不知將來會不會服氣喊人。”
謝氏看著身側眼角已經有了皺紋的男人,看他彷彿完全忘了她的鈞哥兒一心盼著她肚裡的這個,胸口就好像被什麼堵住了一一般,他的每一次碰觸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加重了她的窒息感,讓她恨不得馬上下去陪兒子,或是馬上……
“王爺,我想睡了。”她往他懷裡靠了靠,疲憊地閉上眼睛。
程敬榮心疼地親了親她額頭,不再煩她,擁著她一起入睡。
但這種親密的姿勢畢竟不舒服,很快他就松開了她,朝牀外側轉了過去。
謝氏靜靜地躺著,不知過了多久,一刻鍾或一個時辰,她緩緩地坐了起來。今晚外面月光皎潔,光亮漫進來,屋子裡也能看得清楚。她身邊的男人,她嫁了快二十年的丈夫,此時平躺著,上面什麼都沒穿,露出了依然結實的胸膛。
謝氏看著他,想到了他身體健全時對她做的種種,最初她對他還抱有期待,還奢望他會因為喜歡她而放過她,可他卻沙啞在她耳邊說,正是因為喜歡她,他才忍不住與她做最快樂的事,還求她多縱容他一些……
一年十年二十年,她曾經忍受過的疼,身體上的疼,與目睹兒子慘死時心裡的疼一起席卷而來。謝氏腦海裡空白一片,她好像很恨,又好像什麼都忘了,木然地摸出她事先藏在褥子底下的匕首,使出所有力氣對著男人心口刺了下去。
她刺地很准,因為他總喜歡在折磨她之後抱著她,拉著她手去摸他的心,告訴她他心裡真的有她,只有她一個女人。
刺完了,謝氏終於清醒了過來。
程敬榮在撕心裂肺的疼痛裡醒來,對上的就是妻子平靜如水的眼神。
他低頭,順著她手臂看到了她緊握匕首的雙手,看見那匕首刀刃幾乎全部沒入了他的身體,看見有暗色的血不停地往外湧。程敬榮很疼,比被長子斷了右臂時還疼,可是看著身邊的妻子,他出乎意料地沒有憤怒。
他只是有很多的疑問。
“是不是從鈞哥兒死了那天,你就想殺我了?”他望著妻子,努力讓自己的話音平穩。
謝氏沒有看他的傷,只看他的眼睛,或許是他太平靜,她也忘了她面對的到底是什麼,輕輕搖了搖頭,“不是,在你第一次用鞭子打我時,我就想過要殺你,可我不敢,我一直忍著,我想忍到鈞哥兒當了王爺,忍到你先死了,我就解脫了。可惜我跟鈞哥兒都命苦,他被人折磨死了,我也沒了他。”
鈞哥兒……
程敬榮眼裡有了淚,那是他的兒子,他一天沒了兩個兒子,她以為他不悔不恨自己嗎?
可惜現在追究那些都沒有意義了,程敬榮也沒有時間了,身體越來越冷,他似乎聽見了血往外流的聲音。他怕冷,他伸手去握她的,謝氏沒有躲,漠然地給他握。
“殺了我,你怎麼過?”程敬榮緊緊攥著她手,斷斷續續地問。是他對不起她,他不怪她想要報仇,只怪她怎麼這麼傻,如果她實話告訴他,如果他知道她一直都無法忘懷知道她一直都活在仇恨裡,他會自己死的,換她與孩子平安。
“稍後我會放了一把火,這樣咱們就是死於走水,與楚菡無關,與阿嵐無關,阿嵐傷心兩年,有陸堯照顧她,她很快就會重新振作起來的。”說完了,謝氏看著他瞪大的眼睛,忽的笑了,“王爺沒想到我也會尋死是不是?”
“你,你……”程敬榮像是受了莫大的刺激,胸口劇烈起伏,血湧更多,卻再也說不出完整的話了。
見他這樣,謝氏這輩子第一次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反握他手道:“王爺,你臨死前還惦記著我的退路,看來確實對我有幾分真心。只是你喜歡錯人了,從你第一次打我的那時起,我就告訴自己,就算是死,我也不會喜歡這個道貌岸然的畜生,從我眼睜睜看著鈞哥兒因你受苦慘死的那時起,我就告訴自己,不殺了你,我枉為人母!”
程敬榮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個陌生的狠辣的妻子,視線漸漸下移。
謝氏順著他目光往下看,落到了自己的肚子上,她忽的笑了,邊哭邊笑,“是,我對不起他,可生他下來,讓他知道他有個禽獸不如的父親,一輩子在世人面前抬不起頭,那才是真的對不起他,才會真的讓他恨我生下他!”
程敬榮猛地抬起上半身,唯一的左手拼力將她往自己這邊拉,好像要解釋什麼般,卻在快要成功靠近她的前一瞬失了力,他彷彿也知道自己沒時間了,雙眼緊緊地盯著她,期待她能看懂他的心。
謝氏不想看,閉上了眼睛,同時將手抽.了出來。
程敬榮被她無意一推,就那樣直挺挺朝後倒了下去。
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