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旦離開這裡,回到爸爸身邊,未來的一切便成了未知數,他們分居兩地後,以後要怎麽樣才能讓彼此的生活再次交集?
就像兩個站在十字路口的人,終究只能轉向不同的道路,未來還會不會再在一起,還要多久,一切都成了未知數。
她就這樣滿懷心思地走出路口,攔了輛車報給司機地址,車子越來越快,窗外的景色從熟悉到陌生,不知不覺中晴也來到了一片她從未來過的地方,有沙子透過窗戶吹進她的眼睛裡,她趕忙關了窗揉了揉眼,外面塵土飛楊,街道兩邊光禿禿的,不時有那種很大的貨車迎面而來帶起更大的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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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車停在一個大門頭下面告訴她這裡就是壩道口,晴也付了錢下車走進那個灰蒙蒙的門頭後,放眼望去,地方很大,隨處可見的貨物雜亂無章,到處都是衣著髒兮兮的男人,蓬頭垢面的,還有貨車不停穿梭其中,壓過地上的鋼板發出轟隆隆的響聲,迎面而來的面包車橫衝直撞,嚇得晴也趕忙讓開。
乍一看上去,這裡類似一個大型的物流集散中心,或者倉儲之類的地方,但要比集散中心雜亂無序很多,她這樣一個穿著乾淨的小姑娘出現在這裡,不時引來很多好奇的目光。
晴也很快走向一位看上去比較老實的大哥,打聽天達財務室在哪,大哥脖子上掛著條髒兮兮的毛巾向後指:“一直走到頂,往右邊拐找一個紅房子。”
那聲音幾乎是用喊的,聽得晴也炸耳朵,還是連聲道謝,順著大哥指的方向一路找去,本來還以為是個像樣的房子,來回路過兩趟,又在附近問人才終於發現那個簡易房就是所謂的財務室。
晴也進去說明來意,財務室裡的中年婦女拿出一本封皮泛黃的大冊子,找到邢武的姓名,然後扔給晴也跟她說:“你坐那邊自己對下,沒問題在後面簽個字。”
晴也說了聲“謝謝”,在窗邊的塑料椅子上坐了下來,冊子上登記著密密麻麻的名字,她看到了邢武的那行,上面時間記錄得清清楚楚,是三月份的記件薪酬,從工時來看每天都有六七個小時,甚至更多。
晴也忽然將冊子往前翻去,很快找到了二月份的記錄,還有一月份的,而十二月份的已經不在這本冊子上了,晴也無法判斷邢武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到這裡乾活的,可他哪來的時間?甚至每天五六個小時都待在這裡?
忽然,她想起了什麽,駕校,邢武告訴她每天要去駕校練車,從什麽時候開始?晴也回憶了一下,似乎是順易關門沒多久,邢武就告訴她報了駕校。
所以年後他每天晚上九十點才回來,她補習班重新開啟的那段時間,邢武甚至忙得比她回去還晚,有時候他身上總是髒兮兮的,晴也不是不知道他在外面接了點活,他以前也經常接活,無非是到哪個公司修修網絡,到哪個廠維護機器之類的,可她萬萬沒有想到邢武會到這種地方來做苦力。
晴也忽然感覺渾身冰涼,她抬起頭看著那逼仄的窗外,曬得黝黑的男人肩上扛著巨大的貨箱,壓得彎了腰,豆大的汗珠不停從他額上滴落,而貨車上這樣的箱子一眼望去不計其數,還有男人站在貨車車頂,將近三米多的高處,頂著太陽將東西一箱箱往下挪,半天都直不起身子。
晴也身上還穿著長袖,可這些男人早已赤著上身,揮汗如雨,而另一邊蹲在牆角扒飯的年輕男人,還沒吃兩口又被叫去抬貨,那些老點的男人對著他破口大罵,縱使在這樣最底層的生存環境中,欺壓、階級依然無形中存在著。
盒飯就那樣扔在地上,整片場地沙塵彌漫,透著壓抑的厚重感,混亂,肮髒,像機器一樣不停運轉的苦力。
晴也的心突然狠狠揪在一起,過去的幾個月裡邢武正是和這些人一樣,乾著粗重艱辛的苦力,甚至還有可能和剛才那個年輕人一樣被呼來喝去,承擔著更多的活計,為的就是這個帳本上的數字。
好幾次夜裡,她摸著他指尖越來越厚的繭都在想,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才能過去?
那段時間他要負擔奶奶的醫藥費,護工費,要給廠裡配機器,漸漸幫她配齊了那些並不算便宜的生活用品,她想買辭典,他直接給她轉了錢。
而這些錢,是他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拚來的,晴也不想也不忍再去看窗外的場景,她突然覺得眼前的每一個人都變成了邢武,她彷彿看見他爬到那麽高,那麽危險的地方卸貨,彷彿看見他熱得汗流浹背被貨箱壓彎了腰,彷彿看見他蹲在那個牆角被滿是髒兮兮的垃圾包圍著,扒著那盒看上去毫無食欲的盒飯。
晴也的臉埋在掌心裡,瞬間淚如雨下,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帶給邢武的會是這麽不堪入目的生活,他不應該這樣,他不應該做著這些最底層的工作,如果不是為了錢,不是為了盡可能賺到更多的錢,他何至於此?
她根本不在乎,不在乎他們現在一無所有,不在乎跟他窩在旅館裡,從她決定拿自己的未來賭他們的前程時,一切都不在乎了。
可他說過他在乎,所以他拚命地賺錢,將所有的艱辛小心翼翼地藏起來,把自己最輕松的一面拿到她面前,然而當晴也踏進這裡後,所有真相都撕開了,血淋淋地擺在她眼前。
他不輕松,一點都不輕松,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帶給了他快樂,還是災難!
原來家庭的負擔已經讓小小年紀的他被迫老成,被迫承受著那麽多生活的壓力,而現在,她也成了他的負擔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