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似他曾無數次這麼哄過。
孟歆和王喜都別開頭,假裝自己沒聽見。
大帥這麼個詞,現如今除了衛宴洲,沒人再敢喚出口。
因着程寧掙扎,一碗藥灑了許多在她衣服上,可到底是喝下去了。
衛宴洲親力親爲,替她換了中衣,又在她掐出青痕的手臂上上了藥。
見人睡得安穩後,才揮退了孟歆等人。
他清洗一番,上了牀,將程寧攬進懷中,捂的出了汗,燒退了才罷休。
半夜程寧被渴醒,醒來時聞到熟悉的氣味。
衛宴洲身上總帶着一些木香,猶如雪松,清冽而強大。
他沒醒,一雙手還死死箍在程寧腰側。
睫毛如鴉羽,長得比女子的還要好看,但是不知夢見什麼,眉頭淡淡地鎖着。
披散得長髮讓他褪去一些平日的戾氣,顯得柔和許多,不再那麼遠不可攀。
程寧清楚衛宴洲身上帶着強大的魅力。
不然謝念瑤也不會如此死心塌地地癡纏着。可是這麼個人,心也最狠。
她甚至分不清衛宴洲對她的情感,是羞辱還是有情。
從沒有想過,自己身邊這個小狼狗一般少年,有一日會變的這樣瘋狂。
他不顧反對勸阻,將自己囚成一只籠中雀,也將程家趕盡殺絕。
明明是少時一起長大的情誼,可是將她壓在身下時,眼中全是程寧看不懂的佔有欲。
就彷彿,他從前與她相處時,是壓抑了這樣的情感,僞裝的不在意似的。
程寧的手指刮過衛宴洲的脣,這脣極薄,是薄情相。
衛宴洲眼睫顫動,醒了過來。
但是似乎也沒醒透,有些怔愣地看着程寧。
帷幔深深,隔出了這一方天地裏,只有他們兩個人。
呼吸可聞。
不用伸手,面前的人就在自己懷中,可以忽略那些愛恨。
兩個如在夢中的人。
程寧動了動,探出一只手在枕下摸,摸出一只彩陶的小狼,塞在衛宴洲手中。
那小狼竟然穿着綵衣,釉上的整齊,活靈活現。
只是有一邊的耳朵缺了,似乎是摔斷的。
衛宴洲捏在手中磨搓:“是什麼?”
“收復北狄割讓城池那日,在城中看到捏泥人的,是你說的,每贏一場,要給你帶禮物。”
程寧在小狼的斷耳上輕撫:“就是下獄那天太亂,被擠到地上,摔斷了耳朵。”
她袖袋裏揣着小狼,從北狄回燕京,半路就被衛宴洲的人押去大獄。
這只小狼跟着輾轉,過了這麼多個月才送出去。
燭火被滅到只剩一盞,透過層層帷幔更爲昏暗。
衛宴洲眼底的複雜看不明,他握着小狼,問:“恨我嗎?”
“恨的。”程寧毫不避諱地點頭:“不要給我機會出去,我一定要查程家謀反的真相到底。”
是他折斷了她的翅,也是他讓她淪落到了這深宮。
程寧最討厭宮闈。
最討厭婦人之間的爭寵。
太久了,他們之間沒有這樣平靜地說過話。
沒有尖銳爭吵,只有平靜。
平靜地道盡恨意。
衛宴洲目光炯炯:“你從不覺得自己的信任給錯了人嗎?”
“你說話這種吞吐,不也怕我知道真相嗎?若是與你自己全然沒有干係,你大可以直接告訴我。”
豈料衛宴洲輕笑:“試探那招對我沒用,你該知道的。”
很好,以爲能套出來什麼,豈料這人不論什麼時候都防備着她。
程寧輕嘲:“你果真不如衛宴書好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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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衛宴書,衛宴洲的眼神幽深起來:“衛宴書知道你被朕疼愛狠了會嬌氣地哭嗎?”
“你才哭,衛宴洲你這張嘴——!”程寧一拳呼在他臉上,分不清是氣的還是羞的:“我渴了!”
她再大大咧咧,在男女之事上,也還有廉恥在。
有力氣打人,看來確實是恢復了一些。
衛宴洲攔住她的手,不等他出聲,守夜的春華已經倒了水進來。
程寧接過要喝,衛宴洲卻偏偏不讓她碰,自己含了一口,抓過她的頸,脣覆了上去——
“唔,咳咳,嗯——”
程寧拼命掙扎着,爲這樣的行爲羞惱,又推不開他,被迫吞嚥,恨不得咬下去。
等到終於嚥下,她那點恢復的力氣已經用盡了,氣喘吁吁地伏在衛宴洲身上。
衛宴洲卻不知道什麼毛病,反笑起來:“只有沒力氣了才最乖。”
他替程寧擦淨脣角的水漬。
程寧也確實懶得再跟他對着幹,累着的還是自己。
“我聽聞你已經在大改稅制,商稅劇增,朝中有關聯的世家不會輕易答應,你打算怎麼做?”
縱觀古今,每一個涉及臣民的改革,都勢必要勞民傷財。
即便衛宴洲再強硬,以一敵百時,也未必有勝算。
程寧有心關心百姓,自然會留心多一些。
“皇后會替朕說服謝家,有謝家牽頭,其餘的問題不大。”
程寧蹙眉:“這無疑是跟謝家對着幹,皇后竟然答應你?”
可是隨即想想,以謝念瑤那個腦子,還有她對衛宴洲的癡愛,還真不一定。
恐怕衛宴洲隨便給點甜頭,她就暈頭轉向了。
果然,衛宴洲說:“皇后對朕用情至深,爲了朕甘願與家族爲敵,你嫉妒了?”
“臣妾倒也想爲陛下效忠犬馬,可陛下這不是用不上麼?”程寧輕嘲。
謝念瑤年紀小,只知情愛,可見對衛宴洲是真心的。
這樣也好。
衛宴洲執了她一只手,捏在指尖把玩:“你不用激朕,這輩子,你再無上戰場的可能。”
“民間呢?”程寧不願去想往後:“即便謝家牽頭,可做生意的畢竟是百姓,他們若不從呢?”
民間的銀子,每人一兩,落入到謝家那類世家手裏,便是大數目。
可每一兩,都是商戶的血汗錢,要他們接受,比要世家放棄這些錢的難度差不了多少。
“不從?”
衛宴洲咀嚼着這兩個字,顯得漫不經心:“殺幾個出頭的,殺到沒人敢再出頭爲止。”
似乎殺人對他來說是件稀疏平常的事,不值一提。
“你瘋了?”
“說到底是百年吏治的沉痾,與商人有何干系,你儘可以用些柔軟的手段,分田地,授功勳,何至於要殺人??”
衛宴洲低笑:“因爲那樣太慢了。”
他要儘快完成稅制改革,在新的一年推行新的政治,而不是等那些百姓慢悠悠接受。
而且,若是那樣,所有人都會覺得朝廷有顧忌,那即便改革成功,也少不了拿功勳來鑽空子的人。
他揉開程寧緊抿的脣,道:“你怎麼還不明白,溫柔刀是衛宴書的手段,不是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