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發佈時間: 2024-06-14 15:0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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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夜裡的雨水連綿不止, 天地間儘是漆黑的、連綿的水幕。

顧關山盯著沈澤,她烏黑的眼睛裡滿是讓人看不懂的情緒,她沉默了很久後道:「沈澤,我沒事。」

沈澤那一瞬間, 炸了。

「顧關山——」沈澤怒道:「你他媽什麼時候能有點實話氣兒?你管這個——這個叫沒事?」

他手指發抖, 把他的外套掀開,下面顧關山白皙的皮膚上滿是可怖的淤青, 血紅地縱橫交錯, 纖細的手指在格擋時撞了一下, 手指腫的像蘿蔔,指甲下通紅積血,像是會掉的模樣。

「誰——」沈澤咬著牙,猶如凶狠的狼:「——誰他媽,把你打成這樣的?」

顧關山不解地望著他,聲音還帶著種剛嘶吼過的啞, 她說:「沈澤。」

她的模樣太過淡漠, 沈澤氣得那一瞬間腦袋裡血管突突作響, 但是又怕弄傷了那個姑娘——她現在看上去像是一碰就會碎的瓷器,眼神又恢復了慣常的淡漠,和不在人間的渺然。

沈澤耐著性子嗯了一聲。

顧關山小小的、軟軟的嘴唇動了動,說了句什麼。

沈澤皺起眉頭, 問:「嗯?」

顧關山淡淡地望著他, 嘴唇濕潤而鮮紅。

「可是,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呢?」

沈澤:「……」

「這他媽和我沒關係?」沈澤只覺得要被氣出病, 卻又不敢動她,聲音高了八度:「你到底是被誰打的,我這個問題問了你多少次,你糊弄了多少次,顧關山我告訴你,老子——」

顧關山奇怪地問:「老子什麼?老子打死你?」

沈澤:「操——」

「女人真他媽難懂!」沈澤幾乎氣得腦溢血:「顧關山你——」

——然後他看見了顧關山眼裡閃爍的淚光。

沈澤那一瞬間心疼得都要揪起來了,顧關山淋雨淋得透濕,不知道被什麼人毆打得狼狽至極,胳膊都尚且如此,那身上呢?

「你——你跟我去醫院。」沈澤勸了自己好幾句大老爺們能屈能伸,絕不能和自己的姑娘計較,然後放軟了聲音。

顧關山說:「我不去。」

「你不去我就報警。」沈澤說,「我問不出來所以然,就讓警察來問。」

顧關山咬著牙,眼眶裡的眼淚不住地打轉,卻是在硬生生的往裡逼。

沈澤:「要哭就給我哭出來。」

然後沈澤伸手在那姑娘臉上抹了抹,他從未給姑娘擦過眼淚,動作生澀而笨拙,擦過那少女滾燙的、甚至還帶著傷的面頰。

顧關山紅著眼眶,道:「你不要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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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你人設有多崩麼?」顧關山冷漠地嘲道:「趁早把我放了吧,為了你好。我顧關山不僅苦大仇深血海深仇,身上還壓著巨大的挑子,別說什麼報警不報警,我的事情和警察沒有半分關係——和你沈澤,更沒有。」

沈澤一把把顧關山拽了起來。

他道:「我管你他娘的有沒有關係!你跟老子去醫院!」

沈澤力氣比顧關山大得多,顧關山從小就是戰五渣,力氣小,個子又瘦,被沈澤一擒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她撐著胳膊反抗了數下,發現無果,終於氣得掉出了金豆子。

沈澤一看顧關山終於願意掉下眼淚才松了口氣,然後這混賬動作輕柔地,給姑娘裹了外套,抱住了。

「我不、不去醫院……」顧關山哽嚥著說:「去——去了也沒用。」

沈澤:「去看看。」

顧關山:「我不去!」

「好好好……」沈澤生硬地哄道:「不去就不去,哄哄你,不鬧脾氣了啊。」

顧關山哭得臉都紅了,沈澤這校園扛把子多半隻會打人,根本就不會抱女孩兒,顧關山鼻子磕在他胸口,一是疼,二是顧關山根本不會像那些偶像劇女主一樣唯美地哭泣,一哭就必定有鼻涕——她把鼻涕抹在了沈澤的T恤上。

沈澤猶豫著問:「顧關山,我送你……回家?」

顧關山一聽,情緒再也剎不住車,連暴力因子都覺醒了,她抓著沈澤就掐。

沈澤:「嘶——嘶——是、是我不對,我不該這麼狠……」

顧關山又一掐沈澤的胳膊。

沈澤舉雙手投降,被掐得齜牙咧嘴,艱難地找了找自己的問題:「寶、寶貝,我送你回家?」

顧關山氣得發抖,但胳膊沒力氣沒法抽他,她發抖了一會兒,終於找到了發洩口,一口咬在了沈澤的胳膊上。

沈澤:「嘶、嘶——牙口不錯——澤哥沒事。」

顧關山一聽,咬得更深了一點。

小區附近的麥當勞燈火通明,二十四小時營業。

沈澤把板燒雞腿堡和巨無霸套餐端了過來,顧關山裹著沈澤的外套,頭髮仍然半濕不干,頭髮烏黑皮膚如雪——沈澤心想這姑娘確實是漂亮,紅鼻頭都可愛,這種小姑娘,連鼻涕多都不會是毛病。

顧關山似乎感應到了沈澤的內心戲,涼涼地剜了他一眼。

沈澤咳嗽了聲道:「吃吧。」

顧關山的確沒吃晚飯,也沒客氣,吃得狼吞虎嚥,從始至終半個眼神都沒施捨給沈澤。

沈澤看著顧關山吃,怕她噎著還遞了杯熱咖啡,顧關山照單全收,沈澤看她吃完了才開始拆自己的漢堡。

他其實是知道他想問的問題會惹得顧關山吃不下飯。

顧關山狼吞虎嚥啃完板燒雞腿,沈澤猶豫著問:「夠不夠?不夠我再去買一個。」

顧關山點了點頭。

沈澤:「能吃下飯就行。」

他又去點了個套餐,把顧關山能吃兩個漢堡這件事記在了心裡。

然後沈澤才問出了他今晚一直想問的那個問題。

「你和你家裡,是什麼情況?」

顧關山呆了呆,沈澤坐在她對面,伸手捏掉了她臉上的生菜葉兒。

沈澤不是傻子,和顧關山因為『淤青到底是誰打的』這件事摩擦了這麼多次,還有平時她話裡透出的意思,今晚是怎麼回事他早就猜出了一二。

顧關山只籠統道:「關係不好。」

「非常差?」沈澤問:「打你的是你家裡人?」

顧關山點了點頭,並沒有詳細地說下去,只嘲弄般道:「怎麼了,你打算去打他不成?」

沈澤:「……」

「你大概一開始抱著的是誰打我,你就打誰的念頭。」顧關山說:「是不是很驚喜?」

沈澤:「我確實不能去打你親人。」

顧關山哂道:「那不就得了,這問題我自己心裡有數,和你沒有關係。」

「我說——」擅長用拳頭解決問題的問題兒童沈澤把顧關山鼻子上的蛋黃醬擦了,安撫道:「——對我有點信心。」

顧關山冷淡地皺起眉頭:「和你沒關係,少摻和。」

沈澤:「……顧關山?」

顧關山嗯了一聲,說:「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你想說女人真難懂,我前幾天還和你打情罵俏,今天就翻臉不認人,」顧關山啃著麥樂雞,說:「你說對了,女人就是很難懂,謝謝款待,改天還你錢,我走了——」

沈澤終於,有點生氣了。

他擰眉問:「你去哪?」

「去淋雨?」沈澤冷冷地道:「還是回你家?」

顧關山說:「去沒有人管閒事的地方——」

沈澤哦了一聲,將自己的漢堡放下,把顧關山一拽,強硬地把她拖走了。

顧關山被他硬拖回了他家,她整個人在路上掙紮了許久,沈澤被她掙扎得甚至覺得自己像是個預備役強間犯,顧關山掙扎到了後面都哽嚥了,像是不願被碰觸的、受傷的貓。

沈澤家裡安安靜靜,客廳裡鴉雀無聲,並且安靜。他把門咔嘰一聲關上,說:「我爸媽今晚不在家。」

顧關山:「你這不是——」

顧關山及時剎車,心想,這不是預備役強間犯的台詞嗎?

沈澤說:「張阿姨今天也不在,你去洗澡,我給你找衣服,你在我家睡一晚。」

顧關山說:「就沒有別的選擇了嗎……我覺得這樣不太好。」

沈澤耐著性子道:「你還能去哪?還有什麼選項?出去開個酒店窩一晚上?」

顧關山:「……」

顧關山沒帶身份證,也沒有錢,她的財政大權一向被自己父母掐得死死的,開房這件事本身就是天方夜譚——當然她還可以睡在車庫裡,但是那也太可憐了。

「我今晚本來是要出去買點泡麵的。」沈澤說,「……好在我出去了。」

顧關山艱難道:「我、我真的不想讓你管我……」

沈澤說:「這就由不得你了。有什麼問題,我們等會兒解決。現在你去洗澡,我再出一趟門,我在外面漏了東西。」

顧關山終於點了點頭。

「不准亂跑。」沈澤皺起眉頭。

顧關山嘆了口氣,又點了點頭。

然後她拖著沒有哪處不疼的身體,走進了沈澤家的浴室。

沈澤家浴室裡父母的口杯並排放著,毛巾分門別類,鏡子上還有沈澤小時候畫上的恐龍,貼著花花綠綠的貼紙。

顧關山覺得,沈澤一定活得很幸福。

因為這樣的幸福,所以沈澤可以不必奮鬥,他的父母都疼他,考不上好大學還可以出國,打了人他們會去賠禮道歉,在學校惹是生非也不會被抓著把柄猛打,他的父母過分尊重孩子的意願,而這一切都是顧關山所不敢想像的。

她顫著手脫下自己的衣服,檢查自己受的傷,顧關山的皮膚和長相身材其實隨她的媽媽,是個細皮嫩肉的好模樣——而這樣的小姑娘一旦被打了,身上的傷口也格外的可怖。

那皮帶是小牛皮的,柔軟而韌性。被抽的地方並不太紫,也並不太紅,卻腫的老高,像是被抽爛了,紅的在外紫的在裡。那傷口一綹子一道地爬在她瘦削的肩膀上,背上和胳膊上,和這個幸福的家庭的浴室格格不入。

顧關山檢查了一下,確定沒有流血,就去沖了澡。

門外傳來咕咚一聲合門的聲音,顧關山聽到沈澤丟了鑰匙,大步走到桌前丟下了什麼東西,然後敲了敲浴室的門。

沈澤又拍了拍門說:「顧關山。」

顧關山被熱水沖著後背,疼得嘶了一聲。

沈澤頓了頓,放緩了聲音,溫柔道:「……我給你買了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