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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鈺帶著一身墨水回了蓮院。
含珠真的累了,不敢折騰自己傷了腹中的孩子,就躺著沒動,只側頭看他。
“他罵我兔崽子,打了我一鞭子,還踹了我一腳。”程鈺側坐在牀上,手指摩挲她眼角,聲音很是委屈,怕她不信,脫了外袍,露出左手臂給她看。
程鈺不是第一次被楚傾抽鞭子,含珠摸摸那刺目的鞭痕,哽咽著道:“我就知道,他不會狠心要殺我們的。”她太了解楚傾,真的動了大肝火,若是外人,楚傾直接殺了,輪到家裡人,楚傾或是像對待當初的楚菡一眼不予理會,徹底漠視,或是像對待程鈺這樣,打一頓消了氣,回頭還是親戚。
楚傾打程鈺,說明還當他當外甥看,楚傾不罵她也不怪她,只喊她江姑娘,就是決定漠視了。
先前只是擔心楚傾受不了女兒早已離世的打擊,真到了這一刻,含珠才發現,她也疼。六歲時她沒了母親,七年後她看著父親下葬,又過了六年,她另一個如生父般的父親,也不要她了。
她哭得發抽,程鈺心痛如絞,認識她這麼久,他看她哭過很多次,但是哭成這樣,只有那次他逼她與妹妹分別時,是不是在她心裡,曾經她懼怕不敢面對的楚傾,已經與親妹妹一樣親了?
“含珠你別這樣,你聽我說,他不讓我告訴阿洵,我猜他可能還會認你當女兒。”讓她靠到他身上,程鈺低頭,一邊幫她擦淚一邊親她腦頂,“含珠別哭了,你仔細想想,你這麼捨不得他,他同樣捨不得你啊。”
“他,他喊我,江姑娘……”含珠攥著他中衣,依然哽咽。
程鈺疼惜地親她,“可你也喊他侯爺了,含珠別哭了好不好?事情沒定下來,現在哭也白哭,就算他真不認你了,你還有我,有元哥兒,有凝珠,還有咱們的老二,難道我們加起來也比不過他?”
含珠現在什麼都聽不進去,心疼地難受,程鈺歎口氣,抱著她不停地柔聲哄,她哭得累了,漸漸睡了過去。程鈺打濕帕子替她擦臉,忙完了簡單擦擦自己,然後上了牀,躺在妻子外側,目光在妻兒身上來回轉。
次日天還黑著,含珠醒了,要去如廁。
她一動程鈺就醒了,起來扶她,含珠看著丈夫疲憊憔悴的臉龐,心思終於回到了他身上,問他為何回來。
程鈺將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最後握住她手道:“含珠,這兩天事情應該就能定下來,我會一直守著你,你什麼都別想,好好照顧咱們的孩子?”親了親她發腫的杏眼。
那溫柔似水,含珠點點頭,仰頭看他,摸了摸他下巴上的胡茬,憔悴地笑了,“大事上我幫不了什麼,幫你刮刮胡子如何?都這麼長了,不打理打理,元哥兒更不認得你。”
程鈺攥住她手親,“不必,這樣我易容還省事了,你忘了我現在應該還是一條冤魂?”
有心轉移她心思,不叫她想煩心事。
含珠也捨不得讓他擔心,強迫自己不去想。
待天亮了,元哥兒醒了,程鈺已經易容去了前院,接管今日侯府的護衛事宜。
宮裡。
下了早朝,楚傾等六位閣老大臣跟在壽王瑞王身後,同去崇政殿例行探望明德帝。
崇政殿裡,太後正好奇地問惠妃,“你怎麼過來了?”
惠妃看看龍榻,憂心道:“昨夜夢到皇上康復了,忍不住想過來看看。”
麗妃撇了撇嘴。
太後不管心裡怎麼想的,同她唏噓了一番,聽外面小太監稟報兩位王爺與諸位大人來了,太後依然穩坐在龍榻上,麗妃惠妃一起站到了一側。
詢問病情,太醫們還是那番敷衍之詞。
這次吏部尚書高大人先朝太後行禮道:“啟奏太後,春暉醫館的戴德乃京城有名的名醫,曾經治好過十數位中風老人,皇上臥病將近一月,病情絲毫不見起色,臣斗膽請太後宣戴德進宮為皇上診治。”
“高大人是不相信我等的醫術嗎?”太醫院院判裘大人冷聲問道,猶如受辱。
“是又如何?”楚傾從後面走了上來,論身高就比裘大人高了一頭,氣勢如山眼冷似冰,“皇上若是有了起色,我誇你神醫都沒問題,如今皇上病情一日重過一日,你讓我如何信你們?”言罷不給對方辯解的機會,楚傾立即轉向太後,誠懇求道:“太後,事關龍體安危,多位名醫診治便是多分希望,還請太後以皇上龍體為重,宣戴德進宮吧,若是戴德同樣束手無策,臣甘願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向裘大人賠罪!”
他當先跪了下去,身後幾位閣老緊跟著也跪了,“求太後以皇上龍體為重,宣戴德進宮。”
裘大人焦急地望向太後。
太後騎虎難下,答應了,被戴德看出什麼恐怕惹人懷疑,不答應,豈不是表明他不關心兒子?
思忖片刻,太後朝心腹太監李公公點點頭,“幾位閣老所言有些道理,你馬上派人去請那位名醫。”
李公公與太後對了個眼色,心領神會,匆匆領人去了。
兩刻鍾後,戴德領著個十六七歲的藥童走了進來,一番跪拜後,平靜地去給明德帝把脈。
太後與壽王同時瞥向李公公,見他微微頷首,知道戴德已經受了囑咐,放了心。
“怎麼樣?看出什麼來了嗎?”戴德起身後,太後關切地問。
戴德沒有看任何人,直直朝太後跪了下去,“回太後,皇上此次中風病情並不嚴重,按理說半月左右便能緩解偏癱症狀,但草民仔細觀察後,發現皇上有服用相克藥物之狀,故懇請太後查驗藥渣。”
“你……”
太後壽王麗妃三人神情大變,裘大人剛要反駁,惠妃突然朝楚傾等人跑了過去,哭求道:“幾位大人信了吧?那日皇上親口對我說的,懷疑壽王指使太醫下毒謀害他,命我傳召幾位大臣救駕,求大人們快救救皇上吧!”
“何來詔書?惠妃你敢假傳聖旨?”太後心知有變,馬上呵斥道,“來人,惠妃妖言惑眾,將她……”
“且慢,”楚傾揚聲打斷太後的話,在太後吃人的目光下,從袖中摸出一方帕子,反過去展給太後等人看,“太後,皇上確實有旨意,臣與張大人等人共同辨認過,這確實是皇上的手印,所以……壽王意圖謀害皇上,臣等奉旨拿人!”
一聲令下,楚傾大步移到龍榻前,親自護駕,而假扮戴德的藥童直接朝壽王沖了過去,壽王功夫雖不如定王,也是得過明德帝誇贊的,見齊智年少,信心十足,一邊同齊智動手,一邊喊侍衛護駕。旁邊麗妃緊張地攥住了太後胳膊,尖聲大叫,一會兒喊侍衛,一會兒慌亂地催帶過來的宮人去幫兒子。宮女們不敢動手,其他小太監一擁而上要去阻攔齊智,對面幾位閣老湊在一起站在龍榻一側,老神在在地看熱鬧。
齊智乃楚傾為兒子精挑細選的侍衛,怎會怕幾個太監,來一個弄殘一個,此時壽王已經不敢小覷他,疾步往外趕,沖到正殿門口,就見前御前侍衛統領廖飛與金吾衛指揮使阮宏同時迎了過來,渾身是血。
壽王大驚,廖飛已經被他們換了,怎麼從大牢裡出來的?還有阮宏,前不久才答應替他做事的,怎麼也……
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壽王喝令阮宏道:“楚傾廖飛造反,阮宏還不領人鎮壓!”
阮宏笑了,見齊智再次同壽王纏斗了起來,他拄著染血的刀道:“殿下,家父從小就教我忠君忠父,您真以為區區幾個美人就能收買我?”
壽王惱羞成怒,一生氣防守亂了,被齊智抓住機會一個猛勁兒卸了一條胳膊。
齊智親自押著人折回殿內。
楚傾先聽廖飛阮宏回復,得知壽王一黨已除,點點頭,拱手同太後商量:“太後,皇上懷疑壽王,臣奉旨捉拿,事關重大,隱瞞之處還請太後體諒。麗妃乃壽王親母,臣覺得她也有謀害皇上的嫌疑,但娘娘畢竟是一宮之主,沒有確鑿證據前,臣提議暫且禁足娘娘,一切等皇上醒來再做定奪,不知您意下如何?”
太後臉白如紙,她很清楚,楚傾是給她留了情面,她敢反對,恐怕連最後一點臉面也沒了。
看看被人扣著跪在地上狼狽不堪的壽王,想到這麼多年的努力都將付之東流,想到兒子真的康復後會如何待她,太後眼前一黑,朝後栽了下去。
楚傾冷笑,命宮女們“護送“太後麗妃分別回宮,再命侍衛將壽王連同幾位太醫押入大牢。
“楚傾,本王有話同你講,你敢不敢聽!”壽王不甘心敗,看著儼然大臣頭目的楚傾,他不敢耽擱,決定此時拉攏楚傾,只要楚傾站到他這邊,他就能反敗為勝。
楚傾一早就等著他呢,慢慢走了過去,俯視他道:“殿下想說什麼?臣洗耳恭聽。”
壽王瞅了瞅旁邊的齊智。
楚傾示意齊智退後,他俯身去聽。
壽王飛快說了含珠姐妹的事,楚傾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般,難以置信地看他,“殿下竟然相信顧衡的一派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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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王料到他不會馬上相信,低聲道:“是不是真的,侯爺派人去杭州打聽便知,本王若……”
楚傾搖搖頭,伸出手指示意他閉嘴,諷刺地道:“殿下誤會了,我說顧衡一派胡言,是指他竟然告訴殿下我不知情,那殿下覺得,我楚傾會蠢到被人蒙在鼓裡六年都不知情的人嗎?”
壽王瞪圓了眼睛,“難道你……”
楚傾笑了,看向殿外的藍天,“我說她是我女兒,她就是我女兒。”說完拿出帕子堵住定王的嘴,然後起身,朝侍衛們使了個眼色。
壽王嗚嗚叫,滿眼不甘。
楚傾看著他被人拖走,腦海裡漸漸浮現顧衡白皙俊秀的臉龐。
想算計他,顧衡是不是覺得他同那老女人一樣蠢?就算他如顧衡所料一怒之下殺了外甥殺了假女兒,他也會殺了躲在背後算計他的所有人。
沒人可以在算計他後還能善終的,除非,他自己不想追究。
外甥夠格讓他不計較,顧衡……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