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發佈時間: 2024-05-12 07:55: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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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縱情(1)

「程池, 我不行了。」

「哎!」程池急了, 索xin直接將副駕駛座的木村原宿雙肩包扔許刃腦袋上︰「吐我書包裡!」

許刃閉著眼睛, 一把掀開了書包,咬著牙沉聲道︰「停車。」

程池一脚踩下剎車,將法拉利停在了路邊, 許刃打開車門, 捂著嘴, 踉踉蹌蹌跑到江邊, 躬著身子大口嘔吐了起來。

程池站在他的背後, 看著他背影一陣一陣的痙攣,發出作嘔的聲音。

冷冽的江風徐徐吹著,她的心隱隱有些難受。

猶豫了片刻, 程池還是走了過去。

許刃胃裡簡直是驚濤駭浪, 中午吃的沒消化的食物都給吐了出來, 一陣陣的胃部痙攣使得他直不起身,臉色通紅,眼睛腫脹。

恍然間,感覺背後有人輕輕地撫著他的背,一下又一下。

吐過之後, 許刃稍微好些了, 手撐在膝蓋上, 勉強站起身, 回頭, 發現程池真的站在他的身邊, 給他順氣,同時朝地上那推嘔吐物投來淡淡的一瞥。

「嘖。」她捏了捏鼻子,一臉嫌弃的表情,從包裡拿出紙巾︰「擦嘴。」

風一吹,許刃身形有些不穩,她連忙扶住了他,順勢揚手,拿紙巾給他擦嘴。

「吐了,好些了?」她聲音很溫柔。

許刃迷迷糊糊「嗯」了聲。

她將擦了嘴的紙揉成一團扔進了那堆穢物裡,扶著他轉身朝轎車走去。

許刃全身無力,程池小小的身板支撑了他歪歪扭扭的大半身重量。

酒精上了頭,許刃整個人都倒在了後排的座位上,程池重新系好安全帶,將車發動了出去,這一次速度控制在四十以內,免得又把他的胃給震得難受。

許刃微微睜開眼,晃晃悠悠的右手手臂,摸到了座位下面,車門的一角,將那串銀鈴脚鏈撿起來,晃了晃。

程池聽到鈴鐺響,透過後視鏡看了他一眼。

他將腳鏈放在耳邊,一晃,再晃,叮叮當當。

她之前置氣,將脚鏈隨手亂扔,後來想了好久,差點把房間掀翻了都沒有找到在哪裡,沒想到居然在車裡,還讓他給撿回來了。

許刃朦搖著那串泛著銀光的脚鏈,叮叮咚咚。

「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就知道,它該是你的。」

他的聲音抑揚悠長,帶著不分明的醉意。

程池的心動了動,哼了一聲,不大相信︰「為什麼?」

許刃沒有回答,他平躺著,將脚鏈放在自己的耳畔,不停地晃鈴鐺。

「戴在脚上,你來,我就知道了。」他說,帶著微醺的醉意。

「你聽不見,但是我能聽見,這樣就很好。」

程池意動︰「知道我來了,想怎麽樣?」

許刃喃喃︰「我想…」

程池還等著他的答案,可是腦袋一歪,睡著了。

程池沉默地看著窗外,她突然覺得,今晚的夜色,其實很美。

幸而程正年又出差了,否則許刃的手受傷的事,真不好交代,她不想跟老爸告狀,老爸肯定會揍死程厲銘,當然程厲銘肯定也會把氣撒在許刃身上。

她瞭解程厲銘,他對她有多疼愛,對別人就有多變態。

大宅已經滅了燈,家裡人早已經習慣了程池的晚歸,沒人出來候她。

這樣很好,程池摸著黑,將許刃扶著進了房間,小心翼翼地扔在了他的牀中央,然後脫掉了他的鞋子。

許刃整個左臂都包扎著紗布,右手撫在額頭上,眼睛緊閉,眉心緊緊皺著,嘴裡喃喃道︰「好難受。」

程池難得溫柔,俯下身問他︰「哪裡不舒服?」

許刃將臉側過去,不再說話。

程池從醫生開的處方藥裡翻出了止疼的藥片,又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地下了樓,沒一會兒,上來的時候手裡拿著一個淡藍色的保溫杯,杯裡裝了滿滿的熱水。

她坐到牀邊上,手伸到許刃的下頜,用力一捏,將他的嘴打開,幾顆止疼和消炎的藥片喂進了他的嘴裡。然後將保溫杯裡的熱水倒在杯蓋裡,將他扶起來,喂他喝下去。

許刃還算聽話,乖乖地吃了藥,睜開眼,目光落到了保溫杯口,微微皺了皺眉。

「乾淨的。」程池不滿地說︰「我都還沒嫌弃,你倒是嫌弃了?」

她剛剛在許刃的屋子裡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可以保溫的水杯,這大冷天的,水很快就會冷掉,他吐了那麽多,晚上肯定會口渴,索xin便將自己的保溫杯裡裝了熱水給他用。

許刃平躺了下去,爲了不讓他壓到左臂,程池將他的手臂擱在了頭頂,然後給他拈好了棉被。

「色x,我好難受。」他神志不清地喃喃道。

「吃了藥,很快就好了。」程池悶悶地說︰「快睡吧,水杯在右邊牀頭,渴了自己喝。」

「色x,你陪陪我。」他的聲音很柔,不似平時那般冷硬,拒人於千里之外。

他對一隻烏龜都比對她溫柔。

程池撇了撇嘴,說︰「你這樣的傢夥,還需要人陪嗎?」

話雖然說得冷冰冰,但她還是坐在了他的身側,順勢也脫掉鞋,上了牀,將他的頭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伸手按在他的太陽穴上,難得溫柔地問︰「這裡難受?」

許刃若有若無地「嗯」了一聲,她便加重了指尖的力道,給他揉摁太陽穴。

她都不知道,原來自己還有這麼耐心的時候,她以前不這樣的。

從不這樣…體貼人。

「要不是看你這麽可憐,我才懶得管你。」她悶哼了一聲。

許刃將腦袋,往她的微曲的肚子窩裡蹭了蹭,程池索xin將羽絨服拉鏈拉開,露出了裡面柔軟的毛衣,帶著她的體溫。

程池臉紅了紅,將他的腦袋窩進自己的肚子邊,讓他躺得舒服一點。

許刃的腦袋很燙,頭髮茬很硬,程池摸到了他的頭上,有些扎手,那種的觸感,讓她一陣陣地心悸。

她將手放在了他的頭頂,一遍一遍地撫摸著他的頭,彷彿上癮了一般,與她柔軟的長髮不同,那是她從來未曾接觸過的堅硬。

「色x…」他依舊呢喃著他唯一的朋友。

「我是程池。」她說。

「小千金…」

「程池。」她固執地糾正他。

「小千金。」

程池嘆了口氣,終於放弃。

她垂眸,借著月色打量他,他的眉毛濃密,却幷不是胡亂生長,而是有規律地向兩鬢斜梢,眯起的眼睛細長,睫毛卷翹,鼻梁高聳宛若山脉,薄唇緊緊地抿住。

這人,怎麼長得…

這樣英俊。

她心動了,手情不自禁地撫上了他的眼睛,很是意動,緩緩俯身,吻住了他的額頭,皮膚灼燙。

她的唇却有點凉。

輕輕地抬了抬,柔軟的唇移到他緊閉的眉眼處,隔著薄薄的眼皮,親吻他微隆的眼廓。

那雙時而清澈無瀾,時而深不見底的眼睛,彷彿一眼便將她望進了心裡,將她捲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唇緩緩下移,吻到了他鼻梁的高峰,骨胳堅硬無比。

終於,在她即將到達唇畔的剎那間,許刃却突然開口︰「小千金。」

程池動作微頓。

只聽他的尾音上揚︰「我還沒有醉到…讓你爲所欲爲的程度。」

許刃睜開眼,眸色泛著幷不分明的沉醉之意,兩個人,面面相覷。

終於,程池閉上了眼,在他唇邊輕聲低語,聲音沙啞,帶著某種獨特的味道。

「許刃,你有兩個選擇,第一,吻我,第二,推開我。」

許刃的右臂,按在了程池的肩膀處,握緊。

就在程池以為他即將推開她的那一剎那,却突然被他緊緊拽住,隨即他起身,將她掀翻在了身下。

許刃用那一雙深沉的眸子,看著她,打量她的眉毛,眼睛。目光一點點下潜,落到她的嘴唇上。

程池咽了口唾沫。

許刃低頭,在她的唇畔頓了頓,隨機,用力吻住了她的唇。

程池的大腦,猛地一炸!

許刃的手拖住了她的後腦,以一種無比霸道而又强硬的姿態,逼迫她承受他的深吻。宛如暴風驟雨一般,他用力地吮吸著她鮮嫩多汁的唇瓣,彷彿品嘗最甜美的果實。

程池宛若一根緊綳的弦,她的心突然亂了,只能緊緊閉著眼睛,這個世界,所有的一切,在她這裡,都已經不再真實,唯一的真相,就是他嘴裡淡淡的酒精味道,這味道,叫她醉得徹底。

她感受到了他唇齒的灼熱,她被動地張開嘴,大口回應他的熱情,彷彿整個世界都已經被抽空,過去所有的歡愉在此時此刻,都顯得那般微不足道,沒有什麽能比眼前的男人,更讓她難以自拔,好想永遠都沉溺在他的懷抱裡,那裡是最美好的地方。

「小千金。」他的嗓音帶著沙啞的磁xin,輾轉著她的唇瓣。

程池的心陣陣悸動,她咬住他的上唇,厮磨了片刻,說︰「叫我程池。」

「…小千金。」

她閉上眼。

漫長得彷彿一個世紀般久遠的親吻之後,許刃鬆開了她的肩頭,仰面躺在牀上,呼吸沉重而急促。

程池的腦子一片空白,很久都沒能回過神來。

及時,剎了車。

兩個人,心照不宣。

他們就這樣望著天花板,躺了很久很久。

「許刃,我要問你一個問題。」程池說。

「我跟你沒血緣關係。」他回答。

「其實我不在乎。」她說︰「不過,這樣最好。」

「離經叛道。」他輕笑了一聲︰「小瘋子。」

她沒有說話,他繼續解釋︰「因爲一些原因,你的父親必須接受我,資助我念完大學。」

「是不能說的秘密?」

「嗯。」

「以後也不能?」

「如果有以後的話…」他睜開眼,隔著濃鬱的夜色,看著她︰「我會告訴你,所有的事。」

程池是抱著許刃睡過去的,但是許刃醒過來的時候,却是一種單手將她摟在懷裡的姿勢,她趴在他的胸膛,頭枕著他的鎖骨,倒是也睡得很香甜。

許刃背上頃刻間起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他立刻掀開被子,檢查自己的衣服,還有她的,確定了兩個人都衣著完好,至少確定了受傷左手應該還不至於支撑他對她幹那事兒,他才放下心來。

程池迷迷糊糊醒過來,發現許刃已經穿戴整齊,坐在書桌前,看他的英語課本,耳朵上挂著耳麥,一邊聽英語錄音一邊念念有詞。

「darling。」

程池衝他揮了揮手︰「good m。」

許刃見她醒來,索xin放下書,摘掉了耳麥,將課本裝進自己的書包裡,然後小心翼翼地背好了書包,盡可能不碰到左手的傷口,轉身出門。

他不理她。

程池悶哼了一聲。

「昨天晚上抱著人家的時候,叫人家小甜甜,早上起來,就不理人家。」她撅著嘴︰「還真是拔x無情。」

許刃脚步頓住了。

微微側眸,看向她。

「晚上放學陪我去醫院換藥。」

「好呀好呀!」程池像哈巴狗一般地點頭。

「順便看看腦子。」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有病早治。」

哼!

許刃用右手艱難地在草稿紙上演算著公式,程池托著腮,凝望著他的背影。

許刃的同桌名叫蔣曉萌,是班級的第一名,也是年級前三,從許刃的手受傷到現在,她一直很殷勤地照顧他,給他擰水杯,幫他拿作業本。

就差沒有跟到男廁所去,給他拉褲拉鏈,扶正小兄弟。

程池冷眉冷眼地盯著前面那兩人。

「嘖,一股子酸醋味兒,老遠就聞到了。」白悠走過來笑眯眯地說。

「有人願意鞍前馬後地伺候著,老子連請護工的錢都省了,這是好事。」程池冷哼道。

蔣曉萌在學習方面,的確幫了許刃很多,那套一模考的試卷,很多不懂的題目,全靠她的講解,許刃才算弄懂了大半,下課的時候,她也很積極地對他講解上一堂課老師留下的重難點題目。

有學霸的幫助,許刃成績提升很快。

程池走到講台邊翻找自己的作業本,下來的時候,抬腿猛地踢了踢許刃的課桌,導致他手裡的筆一歪,在課本上劃出一個拋物綫。

許刃抬眸,看向程池,目光很平靜,正要開口喚一聲︰「小千金。」

程池却冷哼了一聲,什麽也不說,仰著脖子高傲地離開,離開的時候,將他桌上的保溫杯也順走了。

那是她的,却被別的女人擰過瓶蓋,有潔癖的程池覺得,有必要把杯子放到厠所槽裡泡個幾天幾夜淨化了再給他用!

許刃輕輕揚了揚嘴角,重新翻了一頁,繼續在草稿紙上演算題目。

身邊蔣曉萌凑了過來,她回頭瞥了程池一眼,對許刃說︰「我也挺討厭她的。」

「哦。」

其實這個班討厭程池的人不少,只是大部分人敢怒不敢言罷了。

「仗著自己家裡有錢,作威作福。」

「你說的對。」許刃點頭,作威作福的小千金。

他情不自禁地又笑了。

「自以爲了不起,說白了就是蛀蟲,只會啃老。」蔣曉萌覺得和自己一樣出身清貧的許刃,肯定能懂她的心情︰「不能夠為社會創造價值,這樣的人,真不知道有什麼存在的意義。」

「每天只會混日子,浪費生命。」蔣曉萌繼續說︰「咱們少和這樣的人來往。」

許刃不再說話,臉上的笑意,也收斂了,蔣曉萌的話,讓他覺得有點不適。

「許刃,你大學想考去哪裡?」蔣曉萌問他︰「北京,還是上海?」

「不知道。」許刃聲音有點冷。

「其實你現在可以考慮一下,你的基礎不錯,還有半年時間,能追得上來,我…」她紅了紅臉︰「我也會幫你的,倒是我們一起考到北京的985高校,你覺得好嗎?」

「許刃,你怎麼不說話?」

放學鈴響了。

許刃背上了書包,起身離開。

「許刃。」蔣曉萌叫住他︰「你去哪?咱們不是約好放學後一起復習功課?」

許刃沒有理她,表情很冷。

程池說,那個人,我能笑能罵能欺負,但你們不能。

許刃終於體會了,那種心情。

她是他的,他能欺負,但別人,絕不可以。

程池秉住呼吸,看著醫生一圈一圈地拆掉了許刃左臂的白紗布條。

左臂從手肘關節往下,密密麻麻很多水泡,不過塗抹了藥膏之後,已經好了許多,不似第一天那樣紅腫不堪。

盡管如此,看到這條膩膩的手臂,程池還是忍不住一陣哆嗦。

她望向許刃,關切地問︰「疼嗎?」

「你覺得呢?」

程池很過意不去,不過嘴上卻並不饒人。

「誰讓你笨,這是教訓,以後放聰明點,見了我哥,躲著走。」

「嗯,是我笨。」許刃順著她的話說。

「算了,以後上下學,你就跟我一道。」

程厲銘雖然頑劣,但對程池好歹百依百順,有她在,他不會再對許刃怎麼樣。

許刃說︰「我放學之後就得回去。」

他得回去寫作業和復習功課,而據他的觀察,程池很少晚上十點前歸宿的。

程池白了他一眼︰「我先送你回家,行吧?」

許刃抿了抿嘴角。

「許刃,你在偷笑。」

「沒有。」

「我打賭你笑了。」

「你從來沒有賭贏過我。」

「哼。」

「不過這一次,我讓你贏。」

程池抬眸,看到許刃眼角揚起一抹清淺的笑意,明明晃晃。

寒石融雪,椿暖花開。

我讓你贏。

醫生給許刃重新開了藥,程池問道︰「醫生,這手臂能恢復好嗎?」

「你想恢復到什麼程度?」

「當然是像以前一樣,不留疤的。」

「完全一樣有點困難,疤痕是肯定會有,能痊愈到什麽程度,主要看後期的護理,要忌口,辛辣和海鮮都不能碰,食物最好清淡,按時用藥。」醫生叮囑︰「外用和內服,都不能疏忽。」

程池點頭︰「可以的,我監督他。」

她看著醫生拿起筆開始寫處方單,便說道︰「醫生,你開最好的藥,進口的,我們家不差錢,一定要最好的藥。」

許刃扶了扶額,有點無奈。

醫生抬頭,打量了程池一眼,聳聳肩,將已經寫好的處方單扔進了垃圾桶,又重新拿了一張,龍飛鳳舞地寫下一列的藥品名,遞給程池︰「去拿藥吧,這些都是最好的。」

兩個人出了科室,程池拿著那張單子匆匆朝著藥房走去,許刃踱著步子跟在身側,扯了扯她的衣領,尾音微微上揚︰「小暴發戶,出門帶腦子了?」

「幹嘛!」見他又要找茬,程池回頭,鼓起腮幫子時刻準備進入戰鬥狀態。

「你跟醫生說家裡不差錢,不是把腦袋送到砧板上,任人魚肉宰割?」

「不至於吧,這裡是正規醫院哎。」

許刃無奈︰「小千金,你還真是天真得可以。」

醫院這種地方,他太熟悉了,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連睡覺都是在醫院的走廊裡。

這地方,從某些方面說,還真是吃人不吐骨頭的。

他拎住了程池衣領,說︰「我重新去掛號,換個醫生,另開藥,這次你給我低調些。」

許刃回想剛剛醫生開藥的時候眼睛都冒光了,他猜測,程池手裡拿張處方單,價格絕對不會低於四位數。

這錢,花得沒必要。

「不用吧。」程池說︰「這是我哥的錯,我開了□□,還要找他報銷去,這醫藥費必須讓他出!」

既然如此,許刃自然是沒有异議,放開了她,程池背著她的雙肩背包,屁顛兒屁顛兒地跑去藥房開藥。

「是你?」一個柔婉的聲音自身後響起來。

許刃回頭,一個穿著棉質長裙黑絲的女人,站在身後不遠處,看著許刃,猶疑了一下,邁步朝他走來。

許刃想了很久,都沒能想起她是誰。

「你忘了嗎,一個月前,在嘉華夜總會,你救了我。」女人提醒︰「我叫白思思。」

許刃終於有了印象,這女人不願意陪酒,他出來逞英雄,從程厲銘的手上把這個女人給救了。

「我聽經理說你已經辭職了,其實我一直都想聯繫你,但是沒有你的電話號碼。」

許刃問︰「聯繫我,有事嗎?」

女人衝他嫵妹一笑,紅撲撲的臉頰略帶了那麽點羞澀的意味︰「我想請你吃個飯,好好地感謝你。」

感謝倒是不必,因爲他已經後悔了。

那次的折磨,即使現在回想起來,也是能够被稱之爲夢魘的存在。

沒有能力拯救別人的時候,還要逞英雄,那就只能自食其果。

「如果能再重來一次,我絕對不會幫你。」許刃說。

白思思沒有料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楞了楞,見他表情很冷硬,她有些尷尬地笑了笑,目光移向了他的手臂。

「你受傷了嗎?」

「嗯。」許刃看向她︰「你來醫院,是過來…」

上次她哭著喊著,說自己有病,會傳染。

想來就是那種病了。

許刃不再說下去,白思思倒是無所謂地聳聳肩︰「我來看婦科。」

許刃淡漠地點點頭︰「祝你早日康復。」轉身要走。

「那個…」她叫住了他︰「不管怎麽說,你都幫了我,如果以後有什麽用得到我的地方,你給我打電話。」她從包裡摸出一張小紙片,走過來,插進許刃的口袋裡,走近的時候,許刃嗅到了一股刺鼻香水的味道。

待白思思走後,許刃摸出那張紙條,上面什麽也沒有,只有一個電話號碼。

這年頭,連小姐都有名片了。

程嘉的大提琴音樂會,在十二月的最後一天舉行。

這算得上是程家的一件大事。

比起成天只知道惹是生非的程厲銘,以及不學無術游手好閒的程池,這位年僅十五歲的小女兒,可算得上是程正年的最大的驕傲,不僅品學兼優,秉xin良好,而且擁有無與倫比的音樂天賦,她的大提琴水平已經完全足够舉辦一場高質量的個人的音樂會。

程正年一錘定音,容不得半點反抗。

這場音樂會,全家人都必須出席到場。

化妝間裡,程池面無表情地爲程嘉拉上了晚禮服的背扣。

她小小的身板如今已經有了少女的情態,穿上晚禮服,束好髮髻,與一身休閒牛仔配板鞋的程池站在一起。

比起女人味兒來,程池倒是差了她一大截。

程池心不在焉地看了看手機,屏幕上是楊靖閃過來的十幾個電話,還有白悠發來的短信︰「大夥兒都在等你吶!」

「老頭子御駕親征,我這一時半會是來不了了,你們自己玩。」

編輯完這條短信之後,程池將電話調了靜音放進口袋裡。

「姐,你覺得我好看嗎?」走出化妝間,程嘉睜著一雙大眼睛,忐忑而又天真地問程池。

程池翻了個白眼,也不拆穿她,只說︰「好看。」

程嘉挽著她的手,重重點頭︰「姐真好!我最喜歡的人就是姐了!」

程池冷笑︰「好巧,我最討厭的人,就是你啊!」

程嘉臉上依舊掛著微笑︰「姐討厭我,是因爲我故意將音樂會定在今天,好搶了姐的主場,是這樣嗎?」

「原來你是故意的呀。」程池掩嘴,故作驚訝,在外人看來,倒是一對感情極好的姐妹,牽著手正在談心的情景。

程嘉拿捏著輕鬆的語調,喃喃說道︰「我還以爲姐早就看出來了呢。」

「抱歉,嫉妒我的人太多,一般不會怎麽留心呢。」程池冷笑了一聲,轉身就走。

身後,程嘉抓著晚禮服裙擺的手顫抖了起來,突然高聲喊道︰「我為什麼要嫉妒你!你有什麼值得我嫉妒的!我學習比你好,還會拉琴,也比你更討父親的喜歡,很快許刃哥哥也會是我的!我什麼都有,為什麼要嫉妒你!」

程池轉過身,看向程嘉,輕鬆地聳了聳肩︰「妹,破功了哦!」

程嘉努力地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嘴角也扯出了一個艱難的笑意,對程池說︰「姐,還記得嗎,咱們小時候,曾經做過同一個夢。」

程池看著程嘉,漸漸收斂了笑意,只聽程嘉繼續說道︰「要在萬衆矚目的大舞臺上,放聲歌唱,台下坐滿觀衆,鮮花,掌聲,還有歡呼與吶喊…而這些,今天就要實現了呢!姐,對你而言,這些,或許將永遠是個夢吧!畢竟…」她走進了程池,踮起脚尖,凑近了她的耳畔,輕聲道︰「畢竟你是個聾子呀。」

程正年的座位在金碧輝煌的音樂大廳正中央,左右坐的是程池,程厲銘,江依絡,以及許刃。

光綫漸漸轉了淡,程嘉提著晚禮服裙,款步走上了舞臺正中,舞臺正中,便是那架伴隨程嘉成長的昂貴大提琴。

台下響起了劇烈的掌聲,全場幾乎座無虛席,但是在場的絕大部分人,都是程正年事業上的友人。

程嘉向觀衆鞠躬致敬,然後坐在了大提琴前面,擺好了姿態,開始演奏。

程池心不在焉地左右看了看,不少人都閉著眼睛,指尖輕扣在座椅扶手,全身心地沉浸在了這場音樂的盛宴中,但她的確是欣賞不來,除了覺得程嘉搖頭晃腦的動作姿勢多少有點滑稽以外,她沒有其他更多的感受。

也許她本來就沒有音樂天賦,小時候的那點子少女懷想,也僅僅只是對星光與喝彩的渴望,就像很多小孩夢想長大後當科學家或者宇航員。她雖然喜歡唱歌,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漸漸發現,自己和別人其實是不一樣的,耳朵不好,她無法找準調,在好幾次被人說唱歌難聽之後,她就閉嘴了。

長到了可以隨意對這個世界冷嘲熱諷的輕狂年紀,那點夢想的萌芽,更是如烟頭被掐滅在了墻上,只留下一道黑色的污迹。

但是程嘉,還在堅持著。

程池被大提琴吵得莫名心煩,想抽烟了,她起身離開。

「亂跑什麼,給我坐好。」程正年低聲呵斥。

程池漫不經心隨口應道︰「上廁所。」

「淑女,只會說洗手間。」江依絡撩著淡淡的調子說。

程池翻了個白眼,真正的淑女在臺上呢,關她屁事。

程正年皺眉︰「快去快回,別耽誤你妹妹的演出。」

厠所都這麽高檔,程池靠在大理石壁的墻面,閉著眼睛吞雲吐霧。

一根烟抽完,像是故意使壞一般,她將烟頭按在了大理石壁墻面,蹭出了一個黑色印記。

轉身走出衛生間,冷清寂靜的通道裡,許刃手揣在兜裡,一個人斜倚在墻邊,見她出來,對她揚了揚手。

程池有些意外︰「你怎麽出來了。」

「抽根煙。」許刃解釋。

程池走上前,身體微微前傾,鼻翼動了動,他的身上沒有味道。

「騙人。」程池說。

「對,騙你的。」許刃坦然,順勢走近她。

程池整張臉都快要埋進他的懷裡,黑色的毛綫衣硌著她的臉,她有些害羞地紅了臉,退後了幾步,目光移向別處,說︰「快進去吧,不然老頭子又要發脾氣的。」

她倒是不怕,就怕他受責怪。

她手揣在牛仔衣包裡,轉身面向蒙了一層白霧的落地窗玻璃,身後,許刃突然出聲︰「今天幾號?」

「犯蠢了,今晚跨年呀!」程池說。

「哦,今晚跨年啊。」許刃走近了她。

程池心猿意馬地望著窗外的城市的燈火霓虹︰「是啊,明天,就是新的一年。」

「哦,明天,就是新的…」

「能不能有點創意,你是鸚鵡嗎?」程池不客氣地打斷他︰「只會重復別人。」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

「你說。」程池回頭看著他,等他開口,說出個一二三來。

許刃走近,輕輕在她耳畔低聲呢喃︰「明天,就是已經成年的小千金。」

溫熱的氣息,撩撥著她的耳垂,程池臉「刷」地一下,紅得通透。

「你說…什麼?」

他嘴角微揚,將她的身體轉過去,伸手,將她整個人圈在了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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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池一顆心像兔子般蹦,亂得沒有章法,而他的右手指尖,落在了滿是水霧的窗玻璃上,一筆一劃,格外認真地寫下了四個字。

生日快樂

程池

看著他修長的指尖,落下她的名字,一筆一劃,彷彿格外受到優待。

他凑近了她那通紅如櫻桃的耳垂,輕聲說︰「生日快樂。」

程池的呼吸,都要停滯了,

她回頭,踮脚,摟住他的脖頸,她凑近他的臉,想要親吻他。

許刃的腦袋,却別向了另一邊。

「別急。」他聲音低醇,嘴角微微揚了起來︰「說一個心願,我幫你實現。」

「嗯?」

「沒有準備禮物,所以…我幫你實現願望。」

「什麼都可以?」程池鬆開了他的頸項,盈盈地衝他咧嘴壞笑。

「話說出來,突然有點後悔。」許刃無奈。

程池連忙道︰「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不能反悔了!」

許刃笑得溫煦︰「你說。」

程池想了想,說︰「我也想上臺表演,像程嘉那樣,有鮮花有掌聲的…」

許刃稍微有些訝異︰「就這樣?」

「嗯。」程池點頭。

許刃笑了︰「我還以為,你成年的願望,是想要我的初夜。」

程池滿心琢磨著,許刃難得答應她什麽事,她肯定要好好爲難他一番,殺殺他平日裡的銳氣。

等等…好像聽到什麽不得了的事!

「你說什麼…初夜?」程池懵逼。

「你給我提了一個很有挑戰的願望。」許刃說。

「初夜?」

「你要表演什麽,雜技麽?」

程池激動了︰「許刃,我要更換心願,我就要你的初…」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許刃一根手指頭擋住了嘴︰「既許下心願,概不退還。」

程池癟著嘴,看著許刃,頗有些垂頭喪氣︰「那行,你就幫我辦一場演唱會,和程嘉一個級別的,而且要在今天晚上,如果做不到的話,你就乖乖獻上…」程池紅了臉,挑眉︰「你懂的。」

許刃想了想,說︰「請小千金容我準備準備。」

「你要準備多久?」程池見他這般自信,也有些詫異,她倒是真的不相信許刃能夠辦得到。

「等到程嘉小妹妹的表演結束,你到音樂中心一樓的小花園找我。」

「行。」

程池重新回到了音樂廳自己的位置上,坐了會兒,回頭看著許刃空蕩蕩的位置,又看了看程正年,她對他說︰「許刃身體不舒服,先回去了。」

程正年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

她又覺得自己多事了。

手機裡進來一條短信,是程厲銘發過來的。

「妹,生日快樂,本來哥還幫你準備了一場party,這該死的破音樂會。」程池轉頭,程厲銘拿著手機,隔著幾個人,對她搖了搖,臉上挂著無奈的微笑。

「謝謝哥。」

此時此刻,程池依稀,感覺到了幸福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