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渺影居，紅綃封閉房門，四下查看了兩遍，才擠上江書晚的牀，拉上牀幔，問道：
“主子，你說李氏要完了，是何意啊？前幾日不是還說，李姐姐的父親要回京？怎麼就要完了？”
江書晚喃喃道：
“前些日我就覺得納悶，若是皇上有意讓李益回京，那等他到了京城封了官，再給李瀟瀟晉升位份，李家雙喜臨門，這樣豈不是更好？何必那麼匆忙就晉了李瀟瀟？”
紅綃道：“這不是犒賞李大人剿滅叛黨有功嘛？”
江書晚道：“非也。如今看來，倒是皇上在刻意安撫人心。可好端端的，他幹嘛要安撫李益？除非……”
“除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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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那時，李益就已經拒絕了皇上，他根本就沒進京。當時我也就這麼一猜，今日看來倒是證實了我的想法。”
“那他不就是抗旨？這可是殺頭的大罪，怎麼，怎麼皇上還給李常在晉位份？”
江書晚分析道：
“這就只能說明一個問題，李益有恃無恐，而咱們的皇上卻拿他沒有辦法。”
“那按主子這麼說來，皇上頂多生生悶氣，能拿李家如何？主子爲何又說李家要完了？”
江書晚搖搖頭。
李佑登基已經三年，可他卻還要在人前裝病示弱。當初擁護他登基的護國公鄭家權傾朝野。李佑處處被掣肘，儼然就是一個柔弱的傀儡皇帝。
以江書晚對李佑的瞭解和幾次短暫的相處，他絕非是個甘心被人掣肘，甘心做個傀儡皇帝的人。
“今日我瞧着皇上拿出那串手釧，我就知道，李家的末日就快到了。”
南蠻才納貢稱臣，那些寶石是敬獻給皇上的貢品。可一個封疆大吏的千金，卻從小拿那些東西當彈珠玩？
李益在南邊豈非過得比皇上還尊崇？！
難怪他要拒絕回京。
能當土皇帝，誰要當看門狗？
“這把火已經點燃，咱們要幫皇上加把柴，要讓這把火燒得越烈越好。只要李氏覆滅，江豐年就斷了條大腿，夫人這些年投在李益身上的所有銀子也都付之東流了。紅綃，打狗要看準時機。現在就是時機，看我如何送李氏歸西！”
……
長春宮之戰後第二日，李佑宣了柳常在侍寢。
次日，柳氏晉爲貴人。
前朝傳來消息，柳氏的父親出任提督九門步軍巡捕五營統領。
而劍南道李益剿滅叛賊有功，加封平南候。
消息一出，柳氏所在的景陽宮就被踏破了門檻。
江書晚帶着紅綃攜禮物進了景陽宮。
一進門就聽到景陽宮的主位吉嬪極具招牌的爽朗笑聲：
“這個，你剛來的時候，本宮就瞧出你是個有福的。”
“這個，瞧啊，皇上賞賜了這麼多東西，喲喲，瞧得本宮眼都花了。”
“這個，你真要送給本宮？這怎麼好意思呢？”
江書晚進了屋，衝着吉嬪和柳貴人行了禮，擠進人羣，衝着柳貴人道：
“恭喜柳姐姐。這是妹妹的一點心意，恭賀姐姐榮升貴人。”
柳貴人衝着身邊的宮女一個眼色，那宮女走過來，從江書晚手中接過那份賀禮，都沒瞧上一眼，就丟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了。
江書晚瞧着柳貴人身上的穿花蝴蝶流光裙，讚歎道：
“柳姐姐的這身衣服可真美，稱得人比花嬌。”
柳貴人咯咯地笑道：
“這是母親特地叫人裁製的，才送進宮來的。”
江書晚道：
“姐姐今日這般嬌俏，何不去園子裏走走？”
方纔她來的時候，瞧見李貴人正陪着鄭貴妃在御花園太掖池邊曬太陽呢。柳貴人升了位份，怎麼也得讓她去仇人跟前爭回一口氣纔對。
果然，宋常在和趙常在也跟着爭相迎合道，
“對呀，對呀，園子的牡丹盛開，咱正好去瞧瞧。”
吉嬪眼珠子一轉，“這個，你們去吧。本宮還要去趟鍾粹宮。”
衆人一合計，浩浩蕩蕩往御花園來。
太液池邊鶯歌燕舞，旭日風和，湖面上波光粼粼，有三兩小舟浮於碧波之上。
湖邊的亭臺中，鄭貴妃慵懶地靠在貴妃榻上休憩。
亭外簇擁着三十幾個內侍宮女，烏泱泱的一大片。李貴人溫順地剝着一顆水蜜桃，小心翼翼地遞到鄭貴妃眼前。
“娘娘，這是父親快馬加鞭，從江南採了急送進京的，最是香甜可口。您嚐嚐？”
鄭貴妃斜着美目眯了一眼，眼皮子抖了一下，一旁的貼身宮女留月就上前接過，用銀叉子切成了小片，自己先嚐了一口，才換了一把小叉子插了一小片喂到貴妃嘴邊。
李貴人見貴妃受了她的桃子，很是高興，又挑了幾粒枇杷剝了送上去。
貴妃嚐了，食指微動指了指枇杷。立馬留月又伺候了幾粒。
李貴人一臉笑意，壓低了她高昂的嗓門，捏着嗓子道：
“恭喜娘娘，民間都有傳聞，說酸兒辣女。娘娘如此喜歡酸食，肚子裏必定是小皇子了。”
鄭貴妃這才挑了挑眉毛，撫了一下肚子道：
“胡太醫也是這麼講的。”
李貴人道：
“娘娘，這枇杷最是應季，娘娘和小皇子若是喜歡，妾讓父親多多送些來。”
“那就讓你費心了。”
李貴人忙欠身福了一福，
“能爲娘娘效勞，是妾的福分。妾的父親來信說，若不是護國公的提攜，這次南面的戰事也沒那麼順利。南蠻如今對我朝稱臣納貢，那都是護國公的功勞。”
李貴人又道：
“父親還送了些東西到護國公府上。娘娘您的那份妾已經派人送去延禧宮了。”
鄭貴妃微微側了一下頭，眼斂微動，翻了一個又優雅又默許的白眼。
李貴人見了，高興地一福身子，又挑了幾粒又大又飽滿的枇杷奉上。
江書晚引着柳貴人一衆人，一路看花一路走，遠遠的到了亭子外。
衆人見了鄭貴妃，進了亭子齊齊行禮。
“嬪妾（妾）拜見貴妃娘娘。”
鄭貴妃翻了個身，揮了揮手算是打招呼了。
李貴人見狀，扭着屁股站起來，對着柳貴人嗤之以鼻，
“喲，今日穿得這般鮮豔，這是在慶祝你父親當了看門狗嘛？”
柳貴人面色一黑，
“我父親忠君愛國，不像有些人，皇上的話都敢不聽，跟老烏龜一般縮着不挪窩。”
李貴人氣沖沖地上前幾步，怒道：
“踐人，你說誰呢？”
“誰應就說誰！自己心虛還不讓人說嘛？”
柳貴人下巴一昂，不甘示弱地瞪着李貴人。
李貴人柳眉倒豎，突然揚起手衝着柳貴人就甩了一巴掌，
“踐人！”
啪的一聲脆響，亭子裏所有人都被這一巴掌打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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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貴人捂着臉不可思議地瞪着李貴人，大叫一聲，
“你憑什麼打我！”
江書晚見狀忙上前一步，拉住柳貴人，
“姐姐，忍忍，忍忍，貴妃娘娘還在呢！”
一拉一拽之間，柳貴人卻更加惱火，用力一甩江書晚道：
“我不是你這個窩囊廢！”
說着直接上前就甩開膀子往李貴人臉上招呼。
江書晚意外地跌坐在地上，忙大叫一聲：
“宋姐姐、趙姐姐，快拉住她！別衝撞了娘娘。”
宋趙二人反應過來，齊齊上前，四人及各自的貼身宮女一衆人頓時在亭子裏扭將起來。
身後的鄭貴妃早見形勢不對，眉頭一簇抱着大肚子從榻上起來，在留月和內侍的護送下往亭子外退去，想要儘快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哪曾想，混亂之中不知發生了什麼，只聽一聲慘叫，李貴人披散着頭髮，揮舞着雙手踉蹌了好幾步，重重地就往正朝亭子外走的鄭貴妃撞去。
“啊！！！”
鄭貴妃的後背被李貴人撞擊，尖叫一聲，只覺天旋地轉，朝着臺階下就直直地栽了下去，一旁的留月也被撞開一丈遠。
“貴妃娘娘！！！”
鄭貴妃一個倒栽蔥，從亭子臺階上滾落下來，落地的瞬間，一個模糊的身影嘩啦一下墊在她的身下，連聲悶響過後鄭貴妃只覺腹中劇痛，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太掖池旁哭天搶地，頓時亂成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