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還是文字時,是用第三人稱的視角講述的。
在無數快速閃回的記憶片段中,江舫突然發現,自己九歲之後的記憶裡,多了一點奇怪而陌生的內容。
——他似乎在一棵巨大的樹木上,擁有過一棟建築面積約20平米的療傷樹屋。
“房子是江舫和他的父親與母親一起建造的。”
“房子裡有吃不完的甜點、水果,有玩不盡的玩具,有看不完的書,有江舫一家人的合照,有溫暖的、安全xin很強的壁爐,有一張世界上最柔軟的牀、一牀最柔軟的毯子。”
“在這之後,每次遇到痛苦的事情,他都會躲在這裡。”
“在他傷心時,天會為他下一場雨。”
“雨落在木製的屋頂上,火在安全木炭上燃燒,發出舒服的白噪音。”
“他在雨聲和火聲中安睡。”
“一覺醒來,所有的痛苦都淡去了。”
江舫微微皺眉。
這段記憶的內容,和他的邏輯相悖。
他原本的家身在一片鋼鐵森林裡。
在離家幾公裡的地方,的確有一片森林公園。
小時候,父親帶著母親和他去那裡野過餐。
但自從九歲以後,他就再也沒有這樣的回憶了。
他奔波在基輔的地上世界和地下世界。
他要送母親去戒酒和戒藥中心,哪裡有余裕去為自己買牀和毯子?
即使真的有這種理想中的港灣,他也無暇棲身。
至於和父母的合照,更是無稽之談。
在一次酩酊大醉後,母親燒掉了家裡所有和父親的合影。
十歲的江舫想藏住最後一張放在錢包裡的照片,也被瀕臨瘋狂的母親奪去。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照片連帶著父親買給他的錢包,一道被火吞噬。
總而言之,小孩子才需要這種受了打擊後、一頭栽進去睡一覺,心裡的傷就能自我療愈的樹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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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段怪異回憶的源頭,並不難找。
隻稍想一想,江舫銀色的眸光略微一低,一段暖意便攀上了心頭。
有一個人,拿到了他的記憶之書後,想為他捏造一段溫暖的回憶。
那段他蓋著世界上最柔軟的毯子、睡在世界上最柔軟的牀上的虛假記憶,是溫柔的鉛灰色。
……顏色像極了南舟這些日子畫素描時的鉛筆。
江舫的心尖被這一點溫暖灼到。
隱藏在暖意後的微微刺痛,讓他幾乎有些心慌。
為了掩飾心底那近乎失控地吻著他的心的情愫,江舫故意擺出不在乎的姿態,笑問:“還說沒有偷看?”
南舟輕輕歎了一口氣。
還是沒瞞過去。
看來,這本書並不會吸納和同化本不屬於原主人的記憶。
於是,他誠實道:“我沒有偷看。”
“我是用目錄找到了你九歲的位置,用筆挑著空白的地方寫的。你的其他故事,我有好好擋著,一眼都沒有看。”
江舫沒想到,越是和南舟說話,心裡越是抑製不住地喜歡。
情到臨頭,他就是無法承認自己喜歡一個人。
因此他甚至有些控制不住地開始挑那個美好故事的刺:“怎麽會有人在樹屋裡點火?”
南舟:“我說過,那是安全的壁爐和木炭。”還強調了兩次。
江舫:“甜點和水果,是你想吃吧。”
南舟:“嗯。那樣很幸福。”
江舫:“一個人傷心的時候,天不會專門為他下雨的。而且,下了雨,樹屋會發潮。”
南舟:“我知道。但下雨的聲音會讓人心情安靜。我想讓你的故事裡下雨,它就要下雨。”
江舫失笑:“那是童話,不是現實。”
南舟:“我知道。”
南舟:“可我想給你童話。”
江舫啞然。
他半笑半認真地揉了揉他的腦袋:“你是怎麽長的啊。”
那樣孤獨、絕望、汙黑、沒有盡頭的泥潭裡,為什麽會開出這樣一朵溫柔的花?
南舟則拿出他一貫的十足認真,答道:“一天天長的。”
南舟想了想,結合自身的經驗,又說:“童話故事,有些是假的,有些說不定是真的。你要是不相信,它就永遠不可能是真的了。”
江舫用心注視著南舟眼下的那枚淚痣。
他以前曾經相信過、後面又拒絕去相信的童話,現在就活生生站在他的眼前。
臉頰溫熱,眼裡有光。
江舫終於重新真心地笑了。
“好,我相信。”
木房子的回憶被自動修正,逐漸從江舫的記憶中抹去。
但這一點溫暖卻駐在了他的心尖。
有了實體似的,毛茸茸,暖乎乎地蹭著他。
像是一隻家貓。
突然,書架迷宮內,那個獨腿錫兵歪歪斜斜地從書架上方探出了頭來。
它惱羞成怒道:“請讓你們的朋友好好出來,不要再藏了!我向她解釋說遊戲結束了,可她不聽我的話!”
南舟這才發現,李銀航遲遲沒有出來。
在這種時候,她相當惜命。
不是來自隊友的安全保證,她全當是假的。
盡管身後大頭皮靴的追擊聲已然消失,她仍是一個字都不信那錫兵的話,自顧自地在書架間動若脫兔地穿梭隱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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