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多日放晴，氣溫一天勝似一天的熱起來。
白天陽光明妹的時候，在正午日頭底下站得稍微時間久一點，就出了一身薄汗。
四月初三，惠風和暢，萬里無雲，是個難得的黃道吉日。
大選就定在了北苑舉行。
北苑拂堤楊柳醉春煙，遠山似黛近水含煙，一掃冬日的蕭瑟，到處都是鳥語花香。太掖湖碧波盪漾，荷葉冒出點點新芽。湖邊更是鶯鶯燕燕，花團錦簇。
胡瑤急行了幾步就香汗淋漓，搖着團扇，捏着帕子擦汗。見一處涼亭，忙衝了進去，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邊胡亂擦汗邊罵道：
“一羣蠢貨！連選秀的地點也能找錯！害本小主多走了這許多冤枉路！這北苑怎麼這般大！怎麼走也走不到頭！”
宮女小香跟在後頭一路小跑，嘴上喊着：
“小主，您跑慢點！您的病纔好呢！”
胡瑤轉頭罵道：
“慢點不得曬死啊！”
小香誠惶誠恐。這些天珍妃娘娘忙着大選的事情，整日早出晚歸，都不管她家小主了。小主這是又要惹禍的節奏啊！
她跟着進了涼亭，才低頭道：
“小主，原先貴妃是將地點定在海棠廳的。不知爲何卻突然改到了水榭中。”
“蠢貨！海棠廳那邊一覽無遺，全是草坪，今日這大太陽，豈不曬死了！看你光長頭髮不長腦子！”
小香怯怯地不敢接話。心下里卻道，那海棠廳也不是她定的，是貴妃定的。小主這番話豈不是把貴妃也罵進去了。
正嘟囔之間間，只聽啪的一聲，胡瑤的團扇一把打在她的腦門上，怒氣衝衝道：
“聽說層層選上來的都是個頂個的美人，本小主倒要看看都長什麼樣！”
小香心嘆一聲：
“小主，這些秀女今日還要經過皇上、皇后、貴妃的甄選，通過了纔算正式進宮。如今就算見了，也還早呢！”
胡瑤一愣，是這樣的麼？她還以爲這些都要進宮來呢！
她嗯嗯了一聲，尷尬地一喝道：
“要你說！本小主會不知道嗎？！本小主不過提前來看看，怎麼？不行嗎？歇夠了，就去那邊看看情況，有什麼消息快點過來回稟。”
胡宛坐在涼亭陰涼處，總算有些緩過勁來。見小香已經頂着日頭過去了，又揮手叫另一個宮女小荷，
“去，給本小主去取些喝的來！走了一路渴死我了！還有，把本小主的妝盒子一併取來，這一路汗流的，妝都暈開了！”
小荷應了一聲，走了，只留下胡瑤一人在涼亭裏坐着。
對面水榭臨岸而建，大半個凌空駕在太掖湖上，四周用竹簾圍擋，輕紗飄揚，空廊迂迴，隔絕了外頭的毒日頭，好不清涼。
皇后和李佑高坐中央，貴妃和珍妃，惠妃分坐兩旁。
皇后今日盛裝，面容平和溫柔，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正衝着對面一個鵝蛋臉的秀女說話：
“江都是個好地方，自古出美女，可有什麼特長啊？”
“民女擅長音律，最擅琵琶！”
皇后撫掌道：
“吉妃最擅崑曲，歌喉可算後宮第一，還有胡常在也可稱得上妙音。可是於器樂一道也就惠妃撫琴堪爲一絕，其餘衆人也都技藝了了。既如此，你且彈奏一曲來聽聽。”
那美人兒盈盈一拜，已有宮女取了琵琶過來。
頓時一陣如清泉般清脆而純淨的琵琶聲響起，水榭中更添了幾分清涼的春意。
貴妃百無聊賴地翻着手邊的名冊。
今日選秀，被皇后臨時換了地方，又更換了出場名次。原本她看好的幾人，都被皇后換到了後面，前頭安排的都是皇后看中的人。
比如這個江都知府的女兒蘇碧雲，皇后前前後後問了好些話，此刻竟還讓她表演起了才藝。
貴妃看看外面的日頭，只怕等候在水榭外的秀女們，此刻已經熱得汗流浹背，等會輪到她們的時候，一個個的都暈花了妝！
皇后真是好毒的心思！
只聽蘇碧雲一曲終了，皇后和珍妃都撫掌稱讚，李佑也眯着眼睛點頭。
福臨領會聖意，高聲唱道：
“江都知府之女蘇碧雲，留用！”
蘇碧雲臉上喜不自禁，忙磕頭謝恩。
皇后還待再磨蹭兩句，貴妃不耐道：
“皇后娘娘，這後頭還有幾十個秀女等着呢！您這樣要選到何時？”
皇后端然道：
“貴妃這就坐不住了？皇上都還沒說什麼呢！好在水榭這裏通風又清涼，若是如你安排的在海棠廳，只怕是熱得一刻都待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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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了，這大選可馬虎不得，哪能走馬觀花一般敷衍了事？皇上，您說呢？”
李佑坐了一上午，給足了面子。可皇后這樣慢悠悠的，他也有些坐不住。他挪了挪發麻的半邊屁股，將重心換了另一邊。
他咳咳了兩聲道：
“皇后選得仔細，貴妃說得也沒錯。後邊就加快些速度吧。”
皇后笑着點頭應下，一揮手，海德祿已經領了一批秀女進來了。
皇后略略看過，見她們一個個被曬得發蔫，面色發紅，額頭冒着精光，心中暗暗滿意，面上不悅道：
“一個個的，沒喫飽飯嘛？看着一點精神都沒有！還不修妝容，成何體統！都下去吧！”
貴妃一看，這裏頭可有她看好的兩個，忙道：
“皇上，這還沒問話呢！”
“這還問什麼！女子四德，德言容工，一個女子連最起碼的容貌都不能保證，還談什麼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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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隱隱不忿：
“若不是皇后娘娘前面故意拖延，她們何至於在外頭空等那麼久？”
皇后面色一凌，正要回懟。
李佑乾咳一聲，嘩啦一下坐直了身子，衝着外頭朗聲喊道：
“讓她們都進來！”
經過一上午，李佑心中的不耐也已經達到了巔峯。
一上午，才選出兩個來。這兩個看似是他自己選的，其實都是皇后內定的。此刻貴妃這般着急，看來底下幾個應是貴妃的人了！
李佑思忖之間，幾十個秀女烏泱泱地已經站滿了水榭，一個個汗流浹背，看着都奄奄一息。
李佑衝着福臨耳語一番，福臨點頭離去，不一會帶着一羣宮女進來。
宮女們每人端着一個水盆，盆裏放着一塊帕子，施施然地一對一站到了秀女們的身邊。
衆秀女紛紛左看右看，不知所措，場上雖沒人說話，卻隱隱地一陣躁動。
李佑心中暗暗偷笑，斂着笑意道：
“外頭日頭毒，朕賞你們一人一盆清水，都洗把臉鬆快鬆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