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發佈時間: 2024-06-14 15: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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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週三的下午。

陽光懶洋洋的, 教學樓裡人聲鼎沸,走班再度開始。顧關山為了應對下午的政治連堂, 泡了三袋濃縮咖啡, 從宿舍一路帶了過來。

丁芳芳提醒:「咖啡太濃了喝著發酸……」

「而政治課上多了容易禿頭。」顧關山嘆了口氣:「萬惡的文科生,到底為什麼要學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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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芳芳想了想說:「但是往幸災樂禍的方向想, 理科生上了大學還是要學政治嘛, 馬原毛概近現代史!考研要背政治,考博還要考政治, 研究生必修課就有政治, 博士生還是要學政治……」

顧關山:「哦……」

丁芳芳用一句抑揚頓挫的台詞終結了這段對話:「所以我們只是, 在打基礎, 這麼想是不是好多了?」

顧關山眼睛變成倆等號, 看傻子般看著丁芳芳……

丁芳芳咳嗽了一聲, 知道政治這個學科是洗不白的, 反正都是一樣的愁人——然後她在自己位置上坐下了。

顧關山也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位置靠著窗,海風習習,格子窗簾在風中飄揚,樓下的樹葉嘩啦啦落盡了,此時在地上打著旋兒。

蒼天碧藍,海天一線, 這個城市秋日的陽光溫暖至極。

走班的人陸陸續續進了班, 班裡一片嘈雜, 顧關山眼角的餘光瞥見沈澤拎著書包走了進來。

沈澤穿著件黑T恤, 頭髮隨意地往後抓了抓,然後他冷漠地看了一眼在窗邊坐著的顧關山。周圍的人靜了一瞬,似乎想看這邊的八卦,看看這兩個人的不睦是不是如傳聞所言——

然後,沈澤將包隨意地丟在了謝真旁邊的桌上。

謝真:「……」

謝真哪壺不開提哪壺道:「澤哥,顧關山旁邊沒人,去那坐吧,我想玩遊戲。」

沈澤冷冷瞥了一眼謝真。

謝真立刻改口:「……坐在我這我當然是雙手雙腳歡迎了!」

顧關山看了他們的方向一眼,又別過了臉去。

而沈澤看到她那張疏離的面孔,白皙的漂亮側臉,怒火蹭一聲就竄了上來。

謝真絕望道:「澤哥你能不能別和她鬧彆扭了?小兩口的有什麼不能好好溝通?這幾天我大氣不敢喘一個,你動不動就拿眼睛白人——」

沈澤冷冷道:「放你娘的屁,我和她哪來的彆扭可以鬧?」

謝真:「澤哥你什麼時候這麼記仇了……」

沈澤這下徹底火了,砰一聲摔了課本,謝真立即識時務地閉上了鳥嘴——然後沈澤狀似不經意地,以眼角餘光瞥向了窗邊坐著的顧關山。

顧關山靠在椅子背上,頭髮盤起,顯出纖細優雅的脖頸,人瘦而勻稱,極有氣質——換句話說,是極為讓人生氣的品質。

「你真的,澤哥哥……」謝真痛苦道:「你去和她認個錯,說你不該吼她,不就行了嗎?」

沈澤暴躁道:「老子他娘的要臉!」

然後他把筆往桌上一摔,煩躁地找歷史書。

謝真十分不怕死,在一旁和三班的小姑娘八卦道:「對的,對的,其實沒什麼,就是一個男人對自己的愛心早餐被無視之後的憤怒——」

沈澤一字一句道:「我□□媽。」

謝真瞬間靜了,安安穩穩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開始像只孵蛋的老母雞般聽課。

歷史魏老師仍是那精神矍鑠的模樣,他頭髮花白,站在講台上寫板書。

「這是月考卷子。」魏老師揮了揮手裡的一打卷子道,「我先說下,一卷閱卡還沒完,我手頭只有二卷的卷子。二卷滿分是五十,其中四十分以上的幾位同學,我要特別表揚一下——」

「四十八。」魏松說:「李西——第一名。不奇怪,她作業做得這麼認真。」

「第二名,46.5分,丁芳芳。」魏松把卷子放下,「45分,顧關山,有地方扣分扣得實在不應該。42分,……」

「——總共是五個人。」老教師讚許地說,「但是問題是,還有另一批人,我也要特別說一說。」

魏松一張卷子一張卷子地念道:「分別是陳東、沈澤還有盛一凡、劉暢……」

他把那批卷子一收,道:「——這些人二卷低於二十分。我希望你們後天之前來一趟我的辦公室,我有話要和你們講。課代表把卷子發下去,我們開始上今天的課。」

課代表在教室裡走動,初秋的空氣冰涼而清澈,窗外黃葉飄零,天高雲淡。

老師說:「在課代表髮捲子的這段時間裡,還是老規矩,提問上節課所學的知識脈絡。」

沈澤一陣頭疼。

魏老師翻開花名冊,隨意地看了看道:「——沈澤?」

沈澤不耐煩地站了起來。

「喲……」老教師友好地問:「今天沒和顧關山坐一起啊?」

班裡一陣起鬨般的哄堂大笑,顧關山低著頭,似乎在畫畫,是個對這場騷亂渾不在意的模樣。

沈澤覺得自己像是在犯踐,他握了握拳頭,直視著魏松魏老師。

「新文化運動興起的標誌是什麼?」魏松將書放下,鼓勵地望著沈澤。

在這班裡活著實在是太不自在了,沈澤想,有一個仗著被喜歡就對他胡作非為的女孩,還有這麼一個不識時務的老師——沈澤捫心自問實在是不願學習,他家境不差,以後就算長成個廢物,也能富裕快活地過一輩子:隨便混個語言證書就能出國鍍個海龜的金,回國就有一個公司等著給他管。

以往顧關山會小聲提示他正確的答案,但如今沈澤身邊只有個同為廢物點心的謝真,謝真打著刷著FGO,咧著嘴一直給他的吾王打call——根本不會注意沈澤的窘況。

沈澤第一次感到有些窘迫:「我不知道。」

「這可是初中的知識,沈澤。」魏老師擰著眉頭:「新文化運動的開始標誌是陳獨秀創立了《青年雜誌》期刊,第二期的時候這個雜誌改名為了《新青年》——大家都要記住,千萬不能忘了,要是連這個都不會,真的沒法參加高考。」

然後下一秒,沈澤注意到了,顧關山清澈的眼神正望著他。

那眼神非常淺淡,沒什麼情緒,是顧關山本人一貫的眼神,輕飄飄地落在了沈澤的身上。

沈澤那一瞬間覺得,如果有地縫,他願意鑽進去。

魏老師說:「沈澤,坐下吧。」

沈澤原地落座,凶悍地瞪了顧關山一眼。

謝真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說:「澤哥,你要是實在看顧關山那小丫頭不順眼,我可以找幾個小混混到校門口找她幾次麻煩——」

沈澤殺人的眼神瞪了過來。

謝真:「……或者,你可以當我剛剛放了個屁。」

沈澤哦了一聲,轉頭聽課去了。

沈澤大約是近兩年來頭一次聽課這麼認真,在課本上做筆記。魏松講課的節奏非常好:

「我任教這麼多年,最愛講的就是近現代史。」魏松說:「近現代史是一部關於青年人的歷史,有家國,有人性,有時代和熱血。」

沈澤擰著眉毛看向魏松,手裡的圓珠筆點了點課本。

魏松說:「——按理說,我給你們講一講發生了什麼,政治背景經濟背景文化背景,直接原因間接原因就行了。但是歷史首先是一面鏡子,其次才是你們應試的工具。」

沈澤發起了呆,卻聽見魏松說:「青年,孫中山,陳獨秀,李大釗,還有後面我們的第一批領導人班子……他們在準備做一番自己的事業的時候,他們是多大?」

「在你們的這個年紀的時候,」魏松淡淡道:「他們就已經在準備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人了。」

顧關山對著空白的紙發呆。

她又去買了新的空白本,買了新的自動鉛,想要重新完成自己的分鏡,但是那支筆在空中懸著,卻無論如何也下不去手。

午後的陽光懶洋洋的,溫暖又金黃,像是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上紅潤的蘋果。

但是那些曾經在她的腦海中不住打轉的故事,卻無論如何也畫不出來了。

顧關山對著自己的腳本翻了翻,每個故事都如此明晰,但她卻突然意識到——自己對這個漫畫喪失了想法和衝動。人在面對打擊時都會有些應激反應,有人暴飲暴食,有人萎靡不振,而顧關山則突然失去了自己的方向。

曲若站在班門口和沈澤交談,顧關山儘管努力控制著自己『不要聽』,卻還是忍不住被拽去了所有的注意力。

曲若調笑著問:「澤哥,生日還有二十天,想要什麼禮物呀?」

沈澤看了一眼窗邊埋頭的顧關山,冷淡道:「——無所謂。」

曲若注意到了沈澤的視線。

「好呀。」曲若盈盈笑道:「我們澤哥的禮物可不能糊弄,我一定給你買你最喜歡的東西。」

顧關山趴在桌上,在本子上圈了一個日期:十月二十七日。

——沈澤的生日。

她從課桌上摞著的厚厚一摞練習冊的縫隙裡,偷偷地、酸溜溜地瞄著沈澤的方向。

顧關山心裡有種難言的酸楚,但是她又有種在人生裡被磨練出的鐵石心腸:她和沈澤是不會有未來了,她想,可是看一眼總是沒事的吧?

——他認識那麼多女孩子,前女友也有,顧關山不過是個一時興起的,可以『玩玩』的姑娘。

這樣的人可能比較重要,也可能睡一覺起來就忘了,但可以確定的是,新年的鐘聲一響,她就會被忘在過去。

丁芳芳注意到顧關山正看著沈澤,疑惑地問:「你在做什麼?」

顧關山鼻子有點發酸,小聲道:「沒什麼,我餓了,陪我下去買餡餅吧。」

然後她拽著丁芳芳,從教室後門走了出去。

……

灰塵飛揚,暖陽澄澈,碧空湛藍。

走廊裡,沈澤望向顧關山消瘦的背影,顧關山與她的朋友丁芳芳一起下樓。沈澤心頭火起,煩躁地扭頭回了班。

……

安靜的走廊裡,丁芳芳感受到了一股凶悍的視線,回過頭看了看。

顧關山疑惑地問:「芳芳,怎麼了?」

丁芳芳頓了頓,道:「我覺得沈澤……」

沈澤好像正準備把你生吞活剝了,丁芳芳想。

但丁芳芳想了想,最終決定不惹事,和稀泥地寬慰她的胖友顧關山道:

「——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