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尖刃完全抽離開來,江舫才睜開了眼睛。
刀刃之上,雪亮一片。
不見一點猩紅。
江舫松開了緊繃著的手臂。
展露在他眼前的,也是完好無損的一截皮膚。
江舫用微冷的刀鋒掠過皮膚,若有所思。
疼痛感確實是有的。
傷口也確實沒有留下。
這樣一來,金發少女的那句“沒有任何威脅‘公主’生命安全的‘外物’存在”,就得到了完美的解釋。
——這裡,是一個不會有人受傷的完美世界。
的確是童話世界應該有的設定。
這樣想來,他們也從未看見金發少女被層層染血的繃帶包裹的掌心上,是否真的存在傷口。
然而,發現這一點後,問題也並沒有得到解決。
即使知道自己不會真正的受傷,江舫又要怎麽登上這百米的孤岩?
難道這裡是幻覺世界?
只要自己知道自己不會受傷,就能克服從高處墜落的恐懼。
克服恐懼,就能通關?
……不對。
這個“克服恐懼”的標準,根本無法具體量化。
比方說,江舫現在知道自己不會受傷了,那麽理論上應該算是可以“克服恐懼”了。
可當江舫單腳踏上岩壁時,卻絲毫沒有感覺到脫離地心引力控制的感覺。
開在山崖上的第十三扇門,也絲毫沒有要下來的跡象。
難道過關的標準,是要他當場徹底克服恐高症?
然而江舫的恐高症是心因xin的。
要他克服,除非父親活著回來。
這是不可能實現的。
而遊戲也不會提出不可能達成的目標。
江舫舉目回顧,卻意外發現,他進來的第十二扇門,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5米開外的地方,靜靜漂浮著,似乎是一個無聲的邀請。
進來吧,進到這裡來。
誠如金發少女所說,“‘公主’走過的門,不會消失,會始終等待主人的回歸。”
江舫冒出了一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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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他身後這扇觸手可及的門,實際上才是真正的門?
只要他穿過這扇門,他就能回到南舟的身邊?
但他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
金發少女明確說過的。
“只要‘公主’覺得遊戲太難,不想繼續,只需要掉頭,推開前一扇走過的門,就能夠直接離開遊戲。”
“當你穿過第一扇門時,你就擁有了可以隨時離開的權利。”
她的話指向xin非常明確。
身後的門,就是留給玩家及時止損用的。
如果被恐懼擊倒,就可以選擇從這裡離開。
假如他真的依據自己腦內不著邊際的構想就貿然選擇出門,極有可能是把南舟徹底留在這個世界裡。
江舫還記得,他們完成任務、從圖書館出來後,圖書館的門就封閉了,再也沒有進去的可能。
他不可能拿南舟去冒險。
所以,此路依然不通。
……
於是,江舫抬頭望向開在百米高空中的門扉,繼續思索攀登上去的辦法。
陽光炫目,不意間晃了一下他的眼睛。
像極了自己進入遊戲、與她攀談時,落在她純金秀發上的雙重光芒。
金發少女異常明妹動人的笑意,突然照入了江舫的記憶。
——他乍然記起,自己初入副本時,曾浮現在他心頭的那點疑惑。
自己言語威脅,要殺掉金發少女,想要探查她是否具有正常人類的情感。
而明明擁有著其他正常情緒的金發少女面對著他,毫無恐懼地微笑著,主動昂起雪白秀頎的脖頸,露出皮膚下脆弱的咽喉。
她在遊戲裡,是一點也不怕死的。
那麽,她究竟是不恐懼死,還是不會死?
倘若不會受傷,同樣意味著不會真正死亡的話……
江舫被自己腦海中的念頭駭住了。
但他的思路無法停歇地運轉了下去——
人的恐懼是不會終結的。
除非死亡。
死亡,代表著和自我的徹底割裂和告別,和恐懼的主題最為契合。
克服恐懼的最高美學,難道不就是能夠直面死亡嗎。
江舫掂了掂掌心的匕首,在空中虛虛劃了一道。
匕首很鋒利,在快速割開空氣時,發出了清亮的、近乎口哨聲的尖鳴。
將這道冷鋒抵在自己的咽喉處時,江舫的喉結滾動頻率明顯增快。
從他口腔中呼出的氣流堪稱炙熱。
但他的手始終穩得驚人。
……試一試,未嘗不可。
不是嗎?
一刀沿著他的動脈劃下。
他精準割開了自己的氣管。
江舫眼睜睜看著另一個穿著寶藍色裙子的自己,從自己身體內脫胎而出,緩緩向前倒了下去。
這種景象過於奇異而吊詭。
它超出了任何人類能想象到的恐懼。
江舫倒退了一步,蹲下身來,用急劇降溫的掌心,撫上了自己的屍體的臉頰。
這具屍體是溫熱的。
有表情,有溫度,還是閉目等待審判的樣子。
江舫望著這張臉,彷彿看到了上一秒的自己。
誰也不知道他現在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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