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6
阮念初身子一僵,大腦有剎那的空白。過去,將近二十六年的人生中,她從不曾和任何男人如此親密,就算是前男友戴杰,與她也只是到擁抱和牽手。
她沒有接過吻。
更不用說,是這樣激烈炙熱而又充斥菸酒味的吻。
拉回阮念初思緒的是自嘴唇襲來的刺痛。她眸光閃爍,一切感官潮水回湧般回到四肢百骸——周圍黑燈瞎火,一片黑暗中,厲騰把她死死壓在強上,蹂.躪她的唇,近乎瘋狂地深吻她。
她皺眉,手抵住他用力推搡。可那點兒力氣太微不足道,厲騰擰眉不耐,大手一伸扣住她兩隻腕子,舉過頭頂,壓牢。
她氣得又抬腿踢他。
他輕易避開,緊接著把她腿也抵死。她幾乎動彈不得。
厲騰的唇還碾在她唇上,沒有技巧,也毫無章法,只是一味地啃噬,糾纏,似乎在宣洩某種到了臨界點的情緒,凶狠又暴戾。
菸酒味。他喝了酒。
所以這是一場令人髮指的借酒行凶。
這一瞬,阮念初又羞又惱,更多的卻是不解和憤怒,掙不開,乾脆用力咬了他一口。
齒尖劃破了唇肉,血腥味瀰漫開。
不知是她激烈的反抗起了作用,還是舌尖的疼痛喚起了厲騰的理智,他停下了。放開她紅腫的嘴唇,同時也鬆開了她的雙手。
周圍依然很黑。
並不寬敞的平台上,阮念初踉蹌著往後退開,用力擦嘴,神情怒極地瞪著他,片刻,揚起右手就要朝對方打過去。
厲騰站在原地盯著她,隻字不言,也沒有丁點要躲閃的意思。
「……」阮念初皺眉,右手的五指用力收攏,最後還是放了下來。這人是什麼怪物,交往時相待如冰,明明同意了分手,又大半夜跑來強吻她。
要不是看在他救過她一條命,她簡直想殺人。
「你腦子……」她話說一半,忽然想起只隔半層樓就是她家,只好深呼吸,壓下怒火,用很低的音量繼續斥:「你腦子被驢踢了?」
對面還是不說話。
天窗透入一絲很暗的光,她看見他雙眼赤紅血絲遍布,那眼神,交織著野性狂亂和狼狽,複雜至極,讓她想起在動物世界裡看過的野狼。
這模樣很嚇人。阮念初想起剛才的事,心有餘悸,不由又往後退了些,定定神才道:「如果你貴人多忘事,我可以提醒你——我們兩個在五天前已經和平分手,不是情侶關係了。」
厲騰的語氣已恢復他一貫的冷漠:「我知道。」
「以後你再喝醉要發酒瘋,麻煩離我遠一點。」阮念初盡量不撕破臉,「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剛才在做什麼。」
他說:「我沒醉。」
「……」聞言,她別過頭捏了捏眉心,好一會兒才低聲續道:「厲隊,我們怎麼都還算朋友,你救過我的命,是我心中的英雄,是一個好人。所以請你不要再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來一次一次破壞我對你的印象,可以麼?」
「英雄?」
厲騰眼神昏暗,忽然冷嗤,嘴角的弧度譏諷而玩兒味,「誰他媽想當這勞什子英雄。阮念初,我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你真以為自己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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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是沒有看他,「我現在已經不想弄清楚 。」
然後整個樓道便陷入一陣沉默。
須臾,厲騰自嘲似的笑了下,道:「時間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說完便轉身下樓。
阮念初側目看向他的背影,忽然開口,語氣不明道:「今天晚上的事要我忘了麼?」
厲騰身形驟頓。
她兩隻手無意識地捏緊拳頭,繼續:「就像七年前你交代我的那樣,所有事,全忘乾淨。」
他在原地站定,好一會兒才繼續往前走,啞聲頭也不回道:「隨你。」
已是深夜,雲城的天黑得像一匹墨綢,濃雲太重的緣故,烏壓壓的,沒有星星和月亮。
厲騰沒有離開,而是在阮家樓下又站了會兒。空氣冷颼颼的,涼風肆虐。
綠化壇邊有一棵大樹,枝繁葉茂,樹幹有三個人腰粗,看上去已有些年頭。他走過去,背靠著樹從兜裡摸出煙,左手圈住,右手甩開火機點燃。抽了口,濃白色的煙從鼻腔裡出來,被風飄散到天上。
今晚是一次失控。
幾個戰友在酒樓約飯局,黃湯下肚,他有些醉了。他平素酒量很好,可今天,他們灌倒他只用了二兩白的。從酒樓出來一直走,等他回神,人已經到阮念初家的小區。
他發瘋一樣地吻了她。厲騰叼著煙,摸了摸嘴唇,臉色冷淡。
以致現在,他唇齒間都還有她的味道。淡淡的清香味,像盛開在黎明時的茉莉,青澀甜蜜,比他想像的味道更讓他迷戀。
這時,一陣腳步聲從旁邊的單元樓傳出。
他視線掃過去,轉眸剎那,白煙後頭的眼睛微微瞇起。那姑娘顯然已回過家,換了身白色睡裙和薄外套,裙擺不長,剛到膝蓋,底下露出兩截白生生的小腿肚,曲線優美,纖弱勾人。
厲騰沒有任何動作,沉默地看著她,一根煙直接吸到底。
她裹了裹衣服從他身旁過去了。綠化壇的位置並不起眼,加上是晚上,更不容易被發覺。但她走出幾步後似乎反應過來,驀地一僵。
厲騰丟了煙頭。
她折返回來,走到他面前站定。兩個人一言不發地對視。幾秒後,她抬起右手給了他一巴掌,罵了句混蛋,然後就快步跑開了。
「……」
細胳膊細腿的小姑娘,力氣不大,打人跟撓痒癢沒什麼區別。厲騰閉眼,靜了靜,忽然狠狠一拳砸向背後的樹幹。
骨節位置頓時冒出血珠。
剛才阮念初大眼浮腫鼻頭通紅,分明是哭過的樣子。
*
阮母切水果的時候劃傷了手指,阮念初是下樓買創可貼的。在打完厲騰一巴掌之後,她徑直去了便利店,帶回兩包創可貼和六罐啤酒。
回來時,那人已離去。
她抬手抹了把眼睛,上樓,進家門,盡量表現如常。阮母過來拿創可貼,看見她買的啤酒,微微一怔,狐疑道:「大晚上的,你買酒幹什麼?」
阮念初頭埋得很低,不讓父母看見自己哭過之後的糗樣,悶聲悶氣道:「喬雨霏和她男朋友分手了。我開視頻陪她喝酒。」
阮母把創可貼纏上,隨口說,「那丫頭隔三差五就分手,你媽都習慣了你還沒習慣呢。行了,喝完早點睡,你明兒下午還要去上家教課。別忘了啊。」
「知道。」阮念初回房間鎖了門。
打開視頻電話,另一頭的喬雨霏正在敷面膜,邊按摩臉部邊問她:「奇奇怪怪的。突然讓我陪你喝酒,出什麼事了?」
阮念初摳開拉環悶進一大口,咂咂嘴,然後才很平靜地說:「我和厲騰分手了。」
「啊?」喬雨霏驚得面膜掉到地上,「你們不是才談三個禮拜麼?」
阮念初搖搖頭,「是兩個禮拜又三天。這週一分的。」
「什麼原因分手?」喬雨霏皺眉,「難道厲騰也劈腿?解放軍啊,不至於吧。」
阮念初沒搭腔,又灌了幾大口的啤酒,腦子有點兒暈乎了。說:「我提的。」
「你為什麼提?」
「因為他比劈腿可惡多了。」她說著,鼻子忽然發酸,笑笑,語速很緩慢:「不喜歡我,還總招惹我。是不是很混蛋?」
喬雨霏沒怎麼聽明白,想了想才道:「是個混蛋。但是念初,他不喜歡你,你不是一開始就知道麼?」
「對呀。」她眼睛有些迷離,朝電腦對面的好友舉了舉啤酒罐,說:「我知道。」
「而且,你也不喜歡他呀。」
「對呀。我不喜歡他。」
喬雨霏忽然皺緊了眉頭,道:「那分手就分手唄,你這麼難過幹什麼?你不是一直都很享受單身麼?」
阮念初掀起眼皮,紅紅腫腫的,「我難過麼?」
視頻裡的人點頭。
她傻乎乎地笑起來,放下酒罐,四仰八叉仰躺在了牀上,「那就不知道了。」她酒量不好,酒勁兒一股腦地竄到了腦仁。又覺得暈沉,便緩緩閉上了眼睛,道:「你說,為什麼我會這麼多年情路坎坷,遇不到喜歡的人?」
喬雨霏心裡忽然很難受,說:「我不知道。」她只知道,和阮念初相識多年,這女人一直是副沒心沒肺的性子,懶散自由,無拘無束,彷彿天底下沒有她看不開的事。她只知道,阮念初活得很灑脫。
她從沒見過她這副模樣。
這邊,阮念初兩頰紅紅的,噗嗤一聲笑出來,神神秘秘:「我知道。」
喬雨霏紅了眼睛,也笑起來,「好啊,那你說為什麼。」
她輕聲答:「因為我叫念初。我這名字取得太不好了。」
喬雨霏嘆氣,「你喝醉了。」
阮念初說:「對。我醉了。」
人之所以有煩惱,就是因為人的記性太好,回憶太多。如果沒有回憶的存在,那每一天都將會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多開心。
*
頭天夜裡醉酒入睡,又沒有蓋被子,第二天起來,阮念初只覺頭痛欲裂。她只當是宿醉後遺症,過會兒就好,便沒管,吃完午飯準時出門,去給小星上課。
不管人的心情如何變化,夏末時節的雲城,天氣都很好。
清陽曜靈,和風容與。
阮念初一眼就看見了停在小區門口的吉普車。
她拉開車門坐進去。厲騰面容冷淡,已絲毫沒有昨晚的瘋狂可怕。她覺得頭昏腦漲,乾脆靠著椅背閉眼睡覺。
厲騰轉頭,視線掃過她浮腫的眼皮和蒼白的面容,皺起眉,臉色也冷下幾分。他沉聲:「你身體不舒服?」
阮念初腦子重得厲害,不想理他。
他喊她的名字,語氣不善:「阮念初。」
這回,她終於掀開眼皮看向他,沒好氣道:「我沒事,只是昨晚沒睡好有點睏,想睡一會兒覺。你別打擾我,可以麼?」說完又重新閉上了眼。
「……」厲騰冷著臉沒再說什麼,發動了引擎。
一路都安靜得過分。他開車,她睡覺,兩個人沒有任何對白。
下午一點半,車在市郊某處休息站停下。以往,阮念初都會在這裡下車買零食,再咔擦咔擦嚼完後半程路。
厲騰停車熄火,冷聲說:「休息站到了。」
旁邊的人沒有反應。
他伸手去推她。手指碰到她的胳膊,滯住,溫度高得不正常。他意識到什麼,心一沉,轉而覆上阮念初光潔雪白的額頭。
滾燙一片。
厲騰眉心皺成一個川,拍拍她的臉,「阮念初。」
好一陣,那姑娘才有了點意識,沒睜眼睛,只是含混不清地應道:「不許……那個混蛋不許再碰我……」她臉也皺皺的,成了個小包子。
厲騰的語氣很平靜,「你在發燒。那個混蛋這會兒要去給你買藥,再帶你找個地方休息。」
她似乎聽明白了,又似乎沒聽明白,應了聲:「不要。」
「阮念初,」他看著她,嗓音不知怎麼就低柔下來:「你乖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