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鸞是妖尊爹爹這麽多年,提到過的深淵之外的唯一一個部下。
當初如果不是青鸞拚死相護,爹爹剩下三個頭,也很難在清虛仙君劍下保全。如果不是為了斷後,青鸞也不會被捉走,最後沒能參加那場驚天動地的正邪大戰,因此也沒有被封進無間深淵,時時侍奉在爹爹身側。
爹爹說的,也不只是要用她的羽毛做帽子。
爹爹說,他生而冷血,不知道該怎麽對她好……可惜青鸞不在,如果她在,應該可以當一個很好的娘親。
蘇厭歎氣,伸出手:“蛋給我。”
青鸞愣住,顫抖地將蛋放在她的手心。
而後垂首,用額頭貼上她的手背,流下一滴血淚。
——這是妖族拜見君主的禮儀。
崩塌的洞穴裡,青鸞掙扎著睜開眼,模糊的視野中,看著暴雨般落下的石塊下,女孩撐起一柄墜著白鈴的紅傘,帶著她的孩子遠去。
……其實真想撐到孩子破殼的那一天。
*
一重一輕的腳步聲在鋪滿白玉地磚的大殿裡響起,大殿內空蕩蕩的,沒有器具,隻從高挑的店頂往下垂落無數純白的巨幅帷幔,微風一吹,整個大殿便如海洋般波瀾起伏。
穿過無數層薄薄的帷幔,隱約能看到高台之上坐著的人影,姿態慵懶,嗓音隨性:“回來了?”
娃娃臉黑衣人一瘸一拐地走到最後一幅帷幔前,隔著薄紗向主子跪拜,然後抬起頭,拚命比劃起來。
蘇厭以為自己的袖刀沒有擲中他,實際上卻傷到了他的腿筋,否則他也不好無功而返。
“沒有把頭骨帶回來,被人看見了臉……還隻帶回來她的一根頭髮,”帷幔後伸出一隻纖長柔軟的手,將那根頭髮繞在指尖,笑道,“你可真是……讓我怎麽辦才好。”
帷幔後的人嗓音輕佻帶笑,但娃娃臉臉色大駭,顫抖地又打起很多手勢,可主子根本就沒有看他一眼。
“不過,至少把鴻昀那小廢物處理掉了……扶山老兒一出關,發現凌霄宗變成了奇形怪種的窩,真想看看他當時的表情……可惜,等般若秘境之後,還有多少小怪物能活下來呢。”
他唇角上挑,突然愣了一下。
須臾,將那根頭髮抵在鼻尖輕嗅,而後,做了個讓娃娃臉大驚失色的動作。
……他將那根頭髮吃了下去。
娃娃臉在帷幔前不停地比著手語,但主子卻笑了,發出了他從未見過的,真心的笑聲:“哈哈哈哈哈,原來是這樣……是她來了,比我想得還要順利,或許她才是我最大的寶貝。不,”他笑著舔了舔嘴唇,“她就是我最大的寶貝。”
他奇怪地瞥了一眼,好像才看到娃娃臉站在那兒,高興得連罰他都忘了:“你跪著做什麽,下去吧。”
娃娃臉喜不自勝,磕了個頭就要走。
他又慢悠悠道:“不過,你和她交手,讓她受傷了嗎?”
娃娃臉比劃道:“沒有受傷,隻掉了根頭髮。”
“可我不喜歡她受傷。”帷幔後的主子緩緩起身,掀開簾子,在娃娃臉驚恐的瞳孔中,露出溫柔的笑容,“那我就砍了你一根手指吧。”
*
蘇厭在洞穴徹底崩塌的最後一刻,邁出了洞外。
凌霄宗的堂主苑主還在和逃出洞穴的妖和半妖混戰,鳥妖嘩啦啦地振翅飛往天空,蘇厭撐著紅傘招鬼,穿過混亂的戰場,從他們身邊走過。
然後停下了腳步,奇怪地張望了一下。
似乎有人在看著她。
不僅是現在,剛才在洞裡和青鸞交談的時候,就好像有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她對別人的視線很敏感,因為在深淵裡,有人看著你,多半意味著有人要殺你。
可她現在撐著招鬼,誰能看見她?鬼嗎?
蘇厭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謹慎地,撐著傘緩緩在洞外繞了一圈。
然後冷著小臉,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樹後的白衣男人面前。
蘇厭離得很近,近得能聞到他身上淺淡的檀香,和一絲若有若無的,只有她能聞見的血味。
蘇厭抬頭,緊緊盯著男人的眼睛,想判斷他究竟有沒有看見她。
甚至伸出手,幾乎觸到了他輕抿的薄唇,想看看他的反應。
可他的瞳孔裡確實沒有映出她的影子,只是好像漫不經心地盯著正在製服半妖的堂主。
但是,當蘇厭離開以後,他的目光又隨意地轉向她在的方向。
幾次三番。
蘇厭徹底將傘沿掀開,露出身形來,不高興道:“喂。”
風停淵平靜地轉眸,看著她,這次墨色眸子裡清晰地映出她的臉,但卻波瀾不驚,絲毫沒有意外的神情。
蘇厭道:“我撐著傘,你也能看到我?”
風停淵道:“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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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厭道:“騙人!那你為什麽一直盯著我看?”
“感覺。”
“感覺?”
“感覺你在那裡。”
蘇厭微微一怔,心底有絲若有若無的異樣,又佯怒道:“你是不是故意跟著我?”
蘇厭已經準備好了,如果男人說“不是”,她就要揭穿他這根本不是下山的路,他不管問誰都應該得出同樣的結果。
風停淵道:“是。”
“你撒謊!”蘇厭說出想好的話,然後愣住了,“是?……你承認你跟著我?你跟著我做什麽?想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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