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甩下一句話,再也不理貴妃和皇后,靠在江書晚的身上一步一步走來出去。
江書晚依偎在李佑懷裏,小心攙扶着,道:
“皇上,慢一些,小心腳下。”
回到重華宮,江書晚安排李佑在牀上躺下,又細心地蓋好被子,吩咐汀蘭屏退了正殿所有人,又叫小安子去太醫院請了周太醫過來。
忙完這一切,才得空坐在牀邊歇一口氣。
李佑見她忙前忙後,心頭熨貼萬分。
重華宮裏安安靜靜,比起鬧哄哄的永和宮來,實在是舒心百倍千倍。
他一拉江書晚,道:
“晚兒,坐下,讓朕看看你的腳。”
江書晚臉一紅,道:
“皇上,大白天的又說諢話。”
李佑見她想歪了,無奈地笑笑道:
“你呀!想什麼呢!朕見你一路回來,走路的時候一瘸一瘸的,擔心你腳上受傷。”
江書晚這才知道自己想岔了,臉更紅了。卻也乖乖地脫了鞋襪,擡起腳來。
本該是一雙完美無瑕的玉足,此刻腳底卻被石子劃出了一道一道的傷痕,有些還劃破了皮,隱隱滲出一些血絲來。
李佑見狀,心痛不已,抱緊了江書晚道:
“晚兒擔心朕,全然不顧自己的安危,這番情誼放眼後宮只怕僅此一份了。”
話語間充滿了無盡的淒涼。
江書晚靠在李佑肩頭,伸手輕輕撫着他的肩背,呢喃道:
“皇上爲何如此感慨?後宮衆人皆愛慕皇上,對皇上情深意重。皇上何必如此自苦?”
李佑因胡瑤的事情傷透了心,心中更是恨透了衆人的虛情假意。
“她們表面上對朕千依百順,情深似海,可哪一個不是爲了無上的權勢和榮華富貴來的?
皇后,爲了周家的地位和朕虛與委蛇這麼久,如今把所有的籌碼都壓在了肚中嫡子的身上。誰知道她若是生下嫡子,周家還會有什麼陰謀詭計在等着朕?
貴妃,最近看着雖很安分,但爲了能讓朕冊立乾兒爲太子,和朕的舅舅在朝中小動作不斷。舅舅在陸北坐擁二十萬大軍,他雖是朕的親舅舅,可也是朕的心腹大患。
還有惠妃,她對朕冷若冰霜,對朕笑的次數只怕還沒對長樂來得多。
就算是裴貴人,她口口聲聲說愛慕朕,崇拜朕,可朕又何嘗是傻子?會不知道她其實心中另有所圖?”
李佑一個個說過去,語氣中道不盡地淒涼。
江書晚靜靜聽着,這還是李佑第一次對自己吐露心聲。有些事情,她也還是第一次知道。
但她心中卻並不表示同情。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李佑當初既然選擇了奪嫡,要當這九五至尊,就註定了要失去很多東西,也註定了不能如正常人一樣享有真心實意的感情。
只聽李佑喃喃道:
“朕想要的從來只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兩情相悅,相伴到白頭。卻陰差陽錯走上這條路。若是可以,朕情願做一個閒散王爺,無權無勢,卻逍遙自在。帶着心愛的人能遨遊天地間。”
“皇上,臣妾聽着也覺得很好!”
江書晚輕聲應和着,心中卻想的是,李佑說的這一生一世一雙人,從來都只有胡宛而已。
爲了胡宛,李佑參與奪嫡!
爲了胡宛,李佑立誓要成爲這世間最尊崇的人!
也是爲了胡宛,李佑纔對自己這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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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佑的頭越來越沉,在江書晚耳邊呢喃道:
“宛兒,再給朕唱一遍那首曲,可好?”
江書晚自然知道李佑說的是什麼,也自然知道此刻他嘴裏的晚兒並非是她,而是胡宛!
“好!”
江書晚順從地哼起小調來。
這曲兒當初剛進宮的時候,李佑給她唱過一次。後來胡瑤初見時,又在她面前耀武揚威地唱過一次。江書晚自然信手拈來。
“月兒明,風兒靜,
柳葉兒遮窗櫺,
叫錚錚,好比那琴絃聲
琴聲那個輕啊調兒清,柳條兒輕擺動……”
李佑抱着江書晚不知何時睡着了,江書晚輕輕扶着他放在牀上,替他蓋好被子,又輕聲出了門。
外頭晚風一吹,只覺肩頭有一片清涼,一摸,竟已經濡溼了一片。
宮嬤嬤默默站在外頭,見江書晚出來,遠遠行了一禮。
二人來到偏殿,等江書晚坐定,宮嬤嬤又鄭重行了一禮,江書晚忙起身扶起,驚道:
“嬤嬤德高望重,如何行此大禮?”
宮嬤嬤滿是皴皮的老臉上飽含溫情,連帶着她的皴皮和褶子都好像舒展開來,看得順眼了起來。
她溫聲道:
“宛妃娘娘,皇上自幼孤苦,一路走來更是千辛萬苦。所幸遇到了宛妃娘娘,這是皇上的幸運。老奴很高興,臨走之前,能看到皇上解開心扉,像娘娘袒露真心。老奴盼了一輩子,終於盼到這一天了。”
江書晚見宮嬤嬤說得誠懇,卻不知她意欲何爲。扶着宮嬤嬤,只定定地看着宮嬤嬤的眼睛卻不說話。
宮嬤嬤又道:
“娘娘,皇上幼時不受人待見,受盡欺辱。七歲時,沈太妃被鄭皇后活活亂棍打死,皇上一場大病後性情大變。之後,更是看盡了後宮的爾虞我詐,心變得越來越冷,越來越硬。
可他七歲之前,並不是這樣的。
他也如其他孩童一般天真爛漫,愛笑愛鬧。奴婢直到現在還很懷念那時候的皇上。那時候皇上和沈太妃日子雖過得清寒,但北五所的那間破屋卻是這後宮最溫情的地方。
娘娘,皇上從小和胡宛兩個兩小無猜,青梅竹馬,感情甚篤。胡宛性子柔弱,爲人又溫柔體貼,與其說和皇上一起長大,更不如說是胡宛一直在照顧皇上。在皇上的心裏,胡宛是姐姐、是愛人、更是他的親人。
胡宛的死也讓皇上的心徹底冷了。”
江書晚扶着宮嬤嬤起來,溫聲問道:
“嬤嬤,您今日同本宮講這是爲了什麼?”
宮嬤嬤長嘆一聲道:
“娘娘,老奴知道身在後宮有些事情身不由己,不爭不搶就只有死路一條。娘娘的手段和謀略老奴看在眼裏,卻從未對皇上多言過一句,只因老奴和娘娘一樣,深以爲然。
老奴今日同娘娘講這些往事,只是想讓娘娘知道皇上對娘娘敞開心扉實屬不易,日後不管娘娘是繼續虛與委蛇,還是交付真心,都由娘娘自己決斷。只是,老奴求娘娘,看在皇上肯對娘娘付出真心的份上,日後對皇上多加看顧,皇上若是有什麼魔怔的時候,還望娘娘耐心拉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