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有說有笑,一路到了皇宮。
回門宴擺在清羽殿,三皇子與寧宣以兄嫂身份在殿內宴客,去年三皇子處置糧荒一事頗得人心,眼下在朝中也算炙手可熱,舉手投足甚是椿風得意,今日皇帝吩咐三皇子主持回門宴,他立在清羽殿的廊蕪下,遠遠瞧見淳安公主挽著寧晏從白玉石橋走來,寧晏自打泉州回來,氣色越發的好,氣質也更添了幾分隨xin大方,走在人群中幾如耀眼的明珠,十分奪目。
三皇子有些挪不開眼,寧宣見狀,鄙夷地冷笑了笑,“殿下,這麽多人瞧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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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看她一眼,立即收回了目光。
公主回門宴,當朝三品以上大臣奉旨赴宴。
席間氣氛十分融洽,酒過三巡後,一名喚袁貞的東宮老臣忽然舉杯朝皇帝施禮,
“陛下,今日淳安殿下回門,老臣本不該說話,實在是太子過世已一年有余,老臣深受其恩,日思夜省不敢忘,太子仁厚敦孝,自十五歲始便協助陛下處理朝政,朝野聲譽頗佳,為諸皇子之楷模,”
“太孫雖只有三歲,臣授書於他,觀其言,察其行,皆有太子遺風,無論家規禮法,他皆是儲副不二人選,陛下椿秋正盛,足有大把時間來教導太孫,並撫養其成人,陛下,老臣的意思是,望您早日正社稷,清朝綱,以安人心。”
話落已是老淚漣漣跪了下來。
袁貞本是太子恩師,時任詹事府詹事,過去一年,三皇子一黨羽翼漸豐,他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再這麽下去,太子之位不是三皇子的也會是他的了,今日他當庭直諫,已是將生死置之度外。
老先生顫顫巍巍跪下來,將頭頂烏紗帽取下,擱置手心,雙手奉上拜在前方。
殿內倏忽靜如無人。
皇帝臉色沉了下來,發木地盯著袁貞,換做旁人在淳安回門宴上提國儲之事,他定著錦衣衛拖下去杖責繼而罷黜,但袁貞不一樣。
那滿頭稀疏的白發是他為朝廷效力的最好見證。
袁貞身形佝僂跪在下方顫抖道,“二十余年前,太子時方三歲,陛下牽其手將他交於老臣手中,要臣教導出一位德才兼備的儲君,臣日日懸心,深怕辜負聖恩,辜負社稷,孜孜教導其為君之道,便是太子臨行前亦與臣言,‘民以食為天,農為政之本’,若非這顆心系天下之心,太子也不至於罹難。”
皇帝聞其哽咽之聲閉了閉眼。
袁貞忽而扭頭尋到殿中的三皇子,語氣鏗鏘道,“三殿下,可記得少時你與太子同寢同食,你半夜溜出皇宮玩耍,為陛下所察,陛下欲杖責你,是太子趴在你身上替你攔下廷仗,你為了一名宮女險些與貴妃娘娘爭執,又是太子教導你勿要忤逆尊長,殿下現在不該站出來,為自己的親兄長說一句話嗎?”
三皇子緩緩從席上起身,俊臉窘迫通紅,修長的手指顫著蜷緊,如同被架在火上烤的鴨子。
這時,坐在皇帝一側的霍貴妃雙手合在腹前下來台階,朝皇帝屈膝道,“陛下,袁老先生是太子之恩師,也曾授業於晨兒,臣妾與晨兒皆是感恩在心,太子駕去,晨兒亦是十分心痛,這一年來,時不時去東宮探望太孫,何嘗不是對兄長的懷念與感恩。”
“只是立儲一事,既是家事也是國事,晨兒豈可妄言?此事最終得陛下拿主意,再說了,今日淳安回門,不宜論朝事,陛下,依臣妾看不如遣人將老先生攙起送回府歇著…”
霍貴妃侍奉皇帝多年,對皇帝xin情摸得十分熟稔,這番話說到皇帝心坎上。
皇帝臉色稍微和緩,正待應下,只見皇后緩緩撫裙而下,“陛下,貴妃所言極是,立儲既是家事,也是國事,今日恰巧三品以上朝官在此,宗親皇戚在側,臣妾與老先生之意同,希望陛下早日定國儲,以安社稷。”
皇帝眯起了眼,將酒盞重重一擱。
皇后垂眸跪了下來。
袁貞既然沒打算活著離開皇宮,也就不顧及君臣之禮,他扭頭掃視全殿,揚聲道,“程首輔,施尚書,燕國公,韓國公,戚侯,淮陽侯,你們還要當縮頭烏龜到何時?”
禮部尚書施源滿臉苦澀,他為了立儲一事已數次得罪皇帝,皇帝一再警告他莫要再多嘴,否則就要罷黜他,施源也是進退兩難。
燕國公等人皆垂首靜默不言。
霍侯見狀振身而起,低喝一聲,“袁貞,你太放肆了,今日是公主回門宴,你卻在這裡鬧事,你居心何在?”
袁貞等得就是霍侯這句話,他嘶牙冷笑,起身來,負手而立,猶如一顆歷經風雨而不折腰的老松,“霍侯啊,去年糧荒一事是何底細,我想霍侯比誰都清楚,今日陛下在上,霍侯不如將你在江州囤糧的事給交待個乾淨?”
霍侯喉嚨驀地一哽,心下駭浪翻滾,怎麽突然牽起這樁隱秘,是何人查到了江州,還摸到他頭上,袁貞一個詹事府老臣,桀驁不馴的讀書人,他有什麽本事查到江州去,他狐疑地掃視一周,懷疑朝中已有人盯上了霍家。
寧晏雙手搭在膝蓋,悄悄看了一眼燕翎,卻見燕翎眉目平靜,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隻悄悄覆在她手背,讓她安心。
也對,這樁事燕翎肯定不便親自出手,交給東宮老臣最合適不過。
霍侯很快回過神來,搖頭失笑,“袁大人為了給在下潑髒水,還真是什麽謊話都能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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