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策的聲音沉穩中又帶點壓抑的激動和顫抖。
江書晚見他如同普通外臣一般,對着自己躬身行禮,又刻意保持着一定的距離,不越雷池半步,言語中更是帶着一種刻意的疏離。
這種感覺讓她更覺陌生和傷悲。
她和蕭策終於走到了這一步。
相看淚眼無語,縱使心中有萬般不甘也只能化作苦水嚥下去。這份情意註定只能被深埋在心底,誰也不能再提起。
蕭策的目光透過紗簾,看到江書晚身邊的搖籃裏,璟兒安安靜靜地躺着,枕邊放着一個木刻的娃娃。
他苦澀的臉上終於微微露出了一絲笑意。
江書晚感受到他的目光,心中一片苦澀,輕聲道:
“蕭副統領,一切可都順利?”
她心中十分擔心,害怕蕭策又像上次一樣,身負重傷卻瞞着自己不告訴。聲音中不免多了幾分急切和擔憂。
蕭策拱手而立,沉聲道:
“多謝娘娘關心,微臣一切都好。”
頓了頓,道:
“此番幸不辱命,他們已經在回京的路上。微臣的親衛先行一步回來稟報消息,微臣怕耽擱娘娘的大事,只得漏夜進宮。驚擾了娘娘,請恕罪。”
江書晚聞言,大喜,忙問道:
“無妨,那事如何了?”
蕭策有些遲疑,但還是想了一下,組織了語言一五一十地將事情的始末告訴了江書晚。
汀蘭的兄長祈東亭帶着兩個夥計南下,直奔吳興。在吳興當地尋訪當年的事情,得知東山村卻如姚思甜所言在山洪中被夷爲平地。衆人失望之餘,只得準備返回。
但祈東來在東山村外的河邊洗漱時,靈機一動,心想胡瑤有沒有可能被洪流衝到下游?
遂抱着一絲希望,帶人往下游尋去。果然在下游三十里地的一處村落找到了線索。村裏有人指出,他們攜帶的那幅畫像是村裏一戶農戶的女兒,名喚貞兒。
“貞兒?”
江書晚驚奇,問道:“不是胡瑤嗎?”
蕭策道:
“祈東來也這般問,村裏人卻說,那家確實也有一個養女名叫瑤兒的,本姓是不是胡就不知道了。但村裏人卻很肯定,畫像中的人叫貞兒。還說,她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還有些神似,又喜歡穿一樣的衣服,作一樣的打扮。就連村裏人有時候也會認錯。”
江書晚心中詫異,竟會有這樣的事情。
“那後來呢?胡瑤去哪了?”
蕭策遲疑了一會,道:
“三年前,一場洪水,那戶農戶和胡瑤都死了,貞兒也被捲入洪流失蹤了。農戶一家和胡瑤的屍體還是村裏人幫忙收的。如此看來現在宮裏的胡貴人只怕就是那農戶的女兒貞兒了。”
蕭策聽了親衛帶回的消息後將事情來回推測,認爲這就是真相了。
“那這麼說的話,貞兒是頂了胡瑤的名頭進宮來的。”
江書晚揣測道:
“她當初說,被洪水沖走,漂了三天三夜,被人救了。然後才上京都來尋姐姐。如此說來倒也不算假話。”
只是,江書晚沒想到,假胡瑤被戳穿了身份關進內庭司裏,自己冒險前去看她,她居然還不對自己說真話。
想來定是打算咬死了自己就是胡瑤,盼着江書晚能救她出來。
倒是小瞧了她這份心思了!
“如今既證明胡貴人確實是假的,宛妃娘娘就不要再摻和這件事情了。免得惹火燒身。娘娘好不容易纔走到今天,實屬不易,不要再爲了無關緊要的人費心費力。”
蕭策就是擔心江書晚跑去替胡瑤求情,結果惹怒了皇上。這才一得了消息就深夜闖宮來報信,希望可以阻止她做出不利於自己的事情。
江書晚知道,蕭策說這話完全是爲了自己着想。確實,正常人在得知這樣的真相後,也會選擇袖手旁觀。
小美言情 www.mei8888.com/
但胡瑤不是普通人,她是胡宛的妹妹。
光是這一個名字,就註定了她在李佑心中的地位和分量非同小可。
皇后當初利用這個名字,讓自己成功翻身出來。
現在胡瑤不受控制了,皇后又利用這個名字,連帶着讓貴妃被打壓了下去。
這個名字實在是太好用了,讓江書晚實在不想放過這樣好的機會。
江書晚緩步在寢殿中來回踱步,心中飛速盤算着。良久後,纔打定了主意,冷笑一聲,對蕭策徐徐道:
“假作真時真亦假!既然真正的胡瑤已經死了,那就讓這位貞兒變成胡瑤。我要用她在皇上面前唱一出大戲。”
說着,招了蕭策過來,如此這般說清了計劃。
末了,才又道:
“此事兇險,不光是皇后和珍妃的人盯着,就連皇上也時刻關注着。這件事情若是稍有差池,你我就要背上欺君罔上的罪名。但若是成功……”
江書晚頓了頓收住了話頭。
此事若是成功,皇后倒臺就成了必然了。
“你若是有所顧慮,此時退出還來得及。”
江書晚有些不忍,最終還是將蕭策拉到了這樣的地步。她每日遊走在生死邊緣,本不想再牽扯他進來的。
蕭策溫和一笑,心中卻從來沒有這般高興過。
江書晚從小就獨斷獨行,遇到事情總是自己想辦法解決,所有的事情都藏在心裏,何曾想過要與人商量。
她若是能將心中的仇恨告知與他,他未必不會幫她一起謀劃和盤算。
那樣,或許她就不用進宮了。
那樣,或許他們還會有其它可能。
可她不信任何人,就連他也不曾完全信過。
甚至小心得連一次機會都不願意給!
爲了報仇,她寧願賭上自己一生的幸福,也不願嘗試着向他伸手求助。
現在,她終於同他商量,而不是一個人謀劃一切了。
他很高興,從來沒有這般高興過。
就算是爲此賭上了性命,那又有何妨呢?
“我此生唯願你能開心。只要你想做的一切,我都願助你達成。”
蕭策隔着紗曼,定定地看着江書晚。他的心從來沒有這般堅定過。
既然失去的無法再得到,那就好好守護着!
就算賭上一生,那又有何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