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天明之時
卡爾繆斯循著宮廷法師們回報的蹤跡抵達了隔離區。
但這時候天亮了——是真正地亮了起來。
原本籠罩在隔離區內的陰霾徹底消失不見,分割天際的隔離帶也消失不見。原本駐守在這裡的宮廷法師們都表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好像一切在一瞬間徹底翻覆,末日的陰影被晴空無聲否認。
卡爾繆斯不顧一切地想要深入隔離區尋找夏莉。
安格斯還在對他冷嘲熱諷:「你在擔心什麼?擔心末日降臨的計畫失敗?」
卡爾繆斯沒有理會他的挖苦。
這個時候對他而言末日已經沒有那麼重要,他只想確認夏莉一切安好。
安格斯也並沒有表面上這麼平靜。他不知道夏莉做了什麼,那個煉金系的小子也不知道,他隻負責把夏莉帶到隔離區附近。
「她說那裡是她的故鄉。」雷文是這麼說的,「她要回去一趟。」
安格斯一直以為夏莉是孤兒,但聽雷文複述的話,她在隔離區內好像有必須要見的人。想想也是,她長這麼大一定是有人撫養的。
那個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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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莉找到了自己小時候的住處,她面前坐著那位撫養她長大的老人。
他坐在一架頗具年代感的舊紡車前,紅線從紡車上垂下來,鋪滿地面。他蒼老得無法辨別年齡與性別,一身乾淨的灰袍子將他裹住,只露出搖動紡錐的枯枝似的手。
「您回來了,主。」老人的聲音與紡車的嘎吱聲混在一起,有些刺耳,「我想您已經知道自己的使命了。怎麼樣?讓我們開始吧。」
敵主降臨,新的天啟毀滅舊的人理。
夏莉並不希望末日降臨。
「不。」她說,「這件事已經結束了,我不會發動末日。」
老人依然安穩地踩著紡車,紅線往四面八方延伸。
「這是命運。」他低聲道,「是必然的未來,也是您的職責所在。」
夏莉感覺到紅線之上有莫名的力量,和她情緒崩潰導致魔法失效時一樣,上面附著的應該是西格瑪所說的「末日元素」。
老人漸漸抬起頭,空洞的眼睛看著夏莉:「你愛上了人,主。」
「我沒有。」夏莉瞬間否認。
「這不是錯誤的。」老人又低下頭,「任何一位創世與滅世的天主都愛著他們的子民。」
「聽我說。」夏莉前所未有地鎮定,頭腦以飛快地速度轉動,思考每一種說服他的可能性,「不需要發動末日。」
天空徹底放晴。
卡爾繆斯在一座破舊的房子裡找到了夏莉。
她獨自一人,面前有一架垮掉的紡車,紡車上連接的紅線正在慢慢消失。
「你不是我唯一的信徒。」夏莉笑著說,「我還有位信徒在這兒踩了十多年命運紡車。」
她居然還有開玩笑的心情,這讓卡爾繆斯鬆了口氣。
「夏莉!」安格斯也趕到了,他衝進屋內,俯身抱住夏莉,然後檢查了一下她身上——沒有外傷,只是頭髮有點淩亂,插了幾根稻草。
「你沒事吧?」安格斯關切地問。
「我很好。」夏莉抱了抱他,「世界也很好,不會有末日了。」
——「聽我說,不需要發動末日。」
卡爾繆斯皺起眉,夏莉越過安格斯的肩頭看著他,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靜默蔓延。
——「因為……」
過了很久,卡爾繆斯低下頭:「你沒事就好。」
他放下了追尋了十年的一切,陽光輕盈地落在他肩上,背光的陰影裡藏著低迷的愛。
——「偏私、貪婪、暴力、愚昧、色欲,我見證一切的劣根都在此世發酵。」
「你做了什麼?」安格斯疑惑地問,「我是說……世界末日也沒有那麼容易解決吧?」
「當然很容易解決。」夏莉仰著頭想了想,「我說服了末日,讓他覺得這個世界很美好,不需要被毀滅。」
安格斯失笑,又一次擁抱了她:「總之你沒事就好。」
——「人類遲早將自取滅亡。」
紡車上最後一縷紅線消失。
三個人相擁在一起。
「我想去旅行,遊歷世界的每一處。」
「我陪你。」
「你?你還是回學院教那群蠢材吧,我會陪著她的。」
很多年後,世界上開始流傳三位流浪法師的傳說。
他們跨越火山,盜走龍的財寶;他們深入海底,找尋被淹沒的古老宮殿;他們在大草原上與牧人分享羊奶,飼養獵鷹;他們在邊境小鎮和沙匪拼酒,用大把的寶石水晶付酒錢;他們和尋常人一樣穿行在繁榮之地,偶爾站在街角抱著水晶球騙一兩個路人的占卜錢。
沒有人知道他們是誰。
有個魔法學徒男孩偶然看見了他們面紗下的容顏,看起來比故事流傳的時間年輕太多,其中有個女孩兒甚至和他差不多大,笑容天真爛漫,身姿嬌小可愛。
她和另外兩個男人親吻擁抱,彼此愛撫。
「真噁心。」男孩兒嗤之以鼻,「和兩個男人在一起都不害羞嗎?」
那個女孩兒朝他看過來。
「羞怯只是遮擋不潔目光的盾牌。」她溫柔地說。
她懷裡的水晶球倒映出男孩兒的面孔,男孩兒緊張地後退了一步。
女孩兒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頭:「看見水晶球了嗎?它告訴我,你以後會成為出色的煉金術師,和你的先祖一樣。」
「你、你怎麼知道我家族中有一位出色的煉金術師?」
男孩兒震驚地眨了眨眼,三個人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陽光如此動人,空氣裡浮沉的灰塵都充滿神聖感。
-fin-
相愛的人還在流浪,世界也還在義無反顧地奔向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