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發佈時間: 2024-08-04 17: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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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六月的天,娃娃的臉,說變就變。

有時候雨來的特別急,晴朗的天突然就暗下來,烏壓壓的一片,豆大的雨點辟裡啪啦一陣往下砸,害的村人丟掉地裡的活計趕緊往回跑,哪想剛到家門口,還沒來得及換下濕透的衣裳,好嘛,雨停了,真是折騰人。

葉芽站在灶房門口,滿臉擔憂地望著外面迷濛的雨簾。忽的一陣風斜著吹來,捲著一片雨水吹到她臉上,衣上,她往後退了幾步,抬手抹去臉上清涼的雨珠,不由打了個顫兒。

今天這場雨來的又急又猛,從晌午下到現在,已經持續快一個多時辰了,還沒有半點變小的趨勢,眼看再過不久天就要徹底暗了,三個兄弟依然沒有回來。她擔心薛柏,怕他冒著雨往回趕,可她覺得,趙先生一向看重他,就算不留他在鎮上過夜,也會借傘給他用的,所以,他最多會比平常晚點到家,應該不會出事。

她更擔心薛松和薛樹。以往這個時候,他們已經回來了,今天是在哪裡躲雨嗎?可雨勢越來越大,他們要是一直避雨,晚上就要挨餓了,也沒有地方睡覺,但要是冒雨趕回來,山上路滑,雨迷了眼看不清楚,萬一摔著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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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這裡快要一個月了,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憂心過,坐立難安。

身後傳來幾聲喳喳雞叫,葉芽回頭,愕然發現北門潲雨了,落到了那群縮著腦袋湊在一起的雞仔身上。她趕緊快步走過去,將雞籠往裡邊搬了搬。看著裡面不安蹭動的一群傢伙,她笑了笑,當初買了二十只小雞兒,死了三只,剩下這些已經有薛樹拳頭那麼大了。

放好雞籠,她先去東屋看了看,將前後窗一一關上,然後去了西屋。

結果發現西屋屋頂漏雨了,還是在炕頭的位置。

她連忙將被子挪到一邊,去灶房拿了木盆擱在炕上接雨水。好在茅草屋頂還算嚴密,隔一會兒才漏下一滴,要是像外面雨串那樣滋滋往下流,今晚就甭指望睡覺了。

她在炕上胡思亂想,院子裡忽然傳來腳步聲,她心中一喜,趕忙迎了出去。

薛柏正立在門口收傘,身上的長衫除了後背,幾乎全部濕透。

「三弟,你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她詫異地問道,這個時間,他差不多剛下學啊!

薛柏將長傘靠在房簷下,轉身看她:「嗯,趙先生見雨勢太大,怕我們回家太晚不方便,晌午就散學了。」見她秀眉微蹙,隱含擔憂,不由疑道:「大哥他們還沒回來?」家裡太安靜了,這不正常。

「是啊,不過他們可能在哪躲雨呢,說不定一會兒就回來了。」葉芽故作輕鬆地笑笑,安慰他也安慰自已,愣了會兒,見薛柏皺眉不動,忙勸他去換衣服,「快去裡面換身乾淨的,小心著涼。」

衣裳黏在身上,濕噠噠的不舒服,薛柏朝她點點頭,撩起衣擺擰了水,匆匆去東屋換衣裳。

沒過多久,裡面忽的傳來連續的噴嚏聲,葉芽暗道糟糕,淨顧著擔心了,竟忘了熬點熱薑湯留著給他們驅寒。

她挽起衣袖,拿出半塊姜段飛快切成薄片,又拍碎兩牙蒜瓣,混在一起,然後去柴棚裡取柴燒鍋。

薛柏在裡面換衣服,聽到噹噹噹的切菜聲,有點疑惑,等系好腰帶後,他想了想,掀開門簾走了出去,「二嫂,這麼早就做飯了嗎?」

葉芽正往鍋裡添水呢,一邊朝水缸走一邊看了立在東屋門口的他一眼,卻沒曾想視線恰好落到他的脖子上,那裡,他喉結左側偏上一點的位置,生了顆芝麻大小的黑痣,如果個頭與他相差不多,會因為他的下巴遮擋而看不見。小小的一點顏色很淡,可在他白皙膚色的襯托下,分外顯眼。更讓她事後想想就羞惱的是,她竟鬼使神差地看迷了眼,葫蘆瓢都伸到水缸裡面去了,她還扭頭看著他呢!

「二嫂?」她的眼神,有點奇怪,好想只是單純地盯著什麼在打量,又好像帶了一點好奇與訝然,薛柏疑惑地喚了一聲,順手摸了摸自已的下巴,難道沾了什麼東西?

他的手修長白皙,當他的指尖輕輕拂過那顆黑痣,尚顯青澀的喉結跟著上下動了動時,葉芽腦袋裡轟的一聲,臉在瞬間紅了個透徹,那一瞬,那一瞬她竟然覺得他的動作很……勾人!

她想到了孫府那些小丫頭擠在一起,悄悄躲在花叢後窺視府中少爺的情景,一個個屏氣凝神地墊腳望著,黑亮的眼因為春情顯得水汪汪的,臉頰更是紅撲撲,那時她還納悶少爺真的有那麼令人著迷嗎?至少她覺得少爺容貌並不出眾。

可就在剛剛,雖然她看不見自已的臉,她卻知道,她看起來一定與那些小丫頭一樣,因為,因為她第一次看一個男人看呆了,看得還不是臉,只是一點黑痣,一只修長白皙清瘦得恰到好處的手!

薛柏也看呆了。

她現在的樣子有點傻,臉頰羞紅一片,大眼睛震驚又茫然地盯著他的脖子,小嘴微張,好像要解釋什麼似的,偏偏說不出口。

薛柏已經確定,他的脖子上什麼也沒有,所以,他的小嫂子,是看他看入神了。

其實這是有點失禮的舉動,可不知道為什麼,薛柏沒有半點惱意,甚至有絲不可告人的甜蜜。

但他是理智的,很快便壓下那不該有的情愫,逕自走向灶台,「二嫂,我幫你燒火吧。」

再沉默對峙下去,她會尷尬的,他好不容易才克服了那晚春夢對他的困擾,終於能與她坦然相處了,怎能再讓她因為一時失神覺得無法面對他?在他看來,他們偶爾異常的反應都是正常的,她是他近距離接觸過的唯一女子,自已到了這個年紀,做那種夢,夢見她,都說的過去,只是夢醒了,他就該依舊視她為嫂子,敬她照顧她。而她呢,到底才十六歲,難免看得入神,畢竟,他對自已的容貌還是挺有自信的,但他明白,她對他絕對沒有半點不該有的心思。

他默默的體貼讓葉芽慢慢平靜下來,她懊惱地咬咬唇,幸好三弟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否則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了。

她往鍋裡添了水,站在一旁低聲道:「你去屋裡歇著吧,這種燒火的事不用你幫忙。」

薛柏搖頭,隨手折了乾枯的樹枝放進灶膛,「沒事兒,裡頭太悶了,這裡涼快。二嫂,你就不用客氣了,我又不是嬌生慣養的大少爺,哪有你想的那麼金貴?再說了,我幫你燒火,一會兒二哥回來見了,肯定會很高興的。」說到這裡,他忍不住抬頭,調侃地看了她一眼。

「那好吧,麻煩你了……」葉芽逃也似的去了北門口。

她發誓以後再也不要看薛柏的眼睛!

她早就領教過了桃花眼的厲害,春杏朝她調皮眨眼睛的時候,那種嫵妹多情的小姿態連她都受不了,真想把小丫頭扯到身邊抱著她的腦袋蹂躪一番,看她還敢不敢故意撒嬌磨人。而就在剛剛,薛柏抬頭瞥來的那一眼,雙眼含笑,眯成兩道淺淺的月牙,縱使在調侃打趣她,卻出乎意料的風流倜儻,十分勾魂兒。

大概是她見過的美男子太少了,她無法坦蕩冷靜地與這樣出色的男人打交道,不僅僅是薛柏,她不敢看薛松,也是同樣的道理。薛柏的桃花眼迷離多情,很容易讓人心亂誤以為他對自已有點什麼意思,大哥那雙狹長的鳳眼則讓他顯得更冷峻難以接近,只有薛樹,同樣是鳳眼,他的眼神卻是清澈純淨的,配上他傻乎乎的笑容,讓她跟他在一起時放鬆自然,沒有多餘的負擔壓力。

她側著坐在雞籠旁邊的矮凳上,扭頭看向北方。

大雨瓢潑,天地間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霧氣,清冷的濕意驅散了她臉上的熱,她想到了遲遲沒有回來的兩人。她有點害怕了,如果他們出事……

她沉默,薛柏同樣沉默,哪怕他相信大哥一定不會讓自已身處險境,他還是抑制不住地擔心。

不知道過了多久,灶房裡慢慢瀰漫了薑湯水的味道。

咕嘟咕嘟的冒泡聲讓葉芽清醒過來,她回頭對薛柏道:「三弟,不用燒……」

話卻沒有說完,她噌地站了起來,看著大黃長瘦矯健的身影閃進院子,朝灶房奔來,最後在她腳下停住,搖頭抖摟身上的雨水,雨水飛濺,落到她的褲腿上,她渾然不曾注意,只緊緊地盯著大門口,盼著他們快點進來。

薛柏卻注意到大黃身上一片狼狽,有很多處撕咬過的痕跡,毛髮掉落,血跡斑斑。他目光一沉,起身衝進了傾盆大雨中。大哥他們一定出事了,他得去接他們!

他這樣慌張地跑了,眨眼就不見人影,葉芽也發現了不對,低頭一看,只見大黃身下積了幾灘血水,她心裡咯登一下,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想也不想跟著追了出去。大黃都受傷了,那他呢?

暴雨瞬間將她渾身淋透,那股涼意直直竄入她四肢骨骸,冷徹心扉。如果薛樹出事,她真的活不下去了,她好不容易才有了安穩踏實的生活,有了疼她照顧她的男人,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

「大哥,你們沒事吧?」

外面傳來薛柏驚喜的叫聲,就像是臨死前抓住的一根浮木,將她從令人窒息的湖水中拉了上來。

她衝到門外,就見薛松肩上扛著什麼東西,正在跟薛柏說話,而她的傻蛋,本來立在旁邊的,可一看見她,他馬上提著那只肥碩的灰兔朝她大步跑了過來,邊跑邊喊:「媳婦,我們打到好東西了,大哥說能賣很多錢!」

她望著他在雨中朝她奔來的高大身影,望著他臉上雨水掩飾不住的興奮,忍不住捂著嘴笑了出來,淚水奪眶而出。

她不稀罕什麼好東西,只要他們沒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