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按你這麼說,皇上豈不是不可能讓上柱國回到京都?”
江書晚迅速推理出了要點。
然後,她就想到曾經的鄭太師,曾經的鄭家。
原來一切早已註定。
今日的一切不過是昨日的重演。
蕭策點點頭,他道:
“皇上再也不是曾經的齊王,更不是我當初認識的六皇子了。這些年,他逐步剷除異己,早已經成了真正的帝王。而帝王從來都是孤家寡人。”
他在一片昏暗的燭火中,看向江書晚,眼中滿滿全是擔憂。
皇上對身邊所有人都如此算計,如此薄情寡性,又如何能保證對江書晚是一片真心呢?
今日江書晚寵冠後宮,可試問那些死掉的嬪妃哪一個不是曾經寵冠後宮?
“晚兒,你跟我走吧。”
蕭策突然道。
回來的一路上,他想了許多。
他不能把江書晚留在這麼危險的李佑身邊。
或許現在李佑不會對江書晚怎樣,可誰能保證將來?
一年後?五年後?十年後?
一輩子這麼長!
誰能保證李佑一輩子都對江書晚好?
對面,江書晚默不作聲,只定定地盯着他看。她沒想到這個時候蕭策會同她說這樣的話,無疑是在她的心中投下了一塊巨石,翻起了驚濤駭浪。
蕭策繼續道:
“我想過了,權力、地位、家族、名譽,我都不要了。我帶你離開這裏,往北,去塞外,去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我不想要你在後宮這灘泥藻中奮力求生,朝不保夕地活着。晚兒,我們隱姓埋名,餘生足夠我們攜手踏遍山南海北,看盡世間風光。”
山南海北,世間風光?
李佑曾經也這般同她說過。
風一樣自由的生活,江書晚連想都不曾想過。
從小到大,她要想着如何在嫡母和長姐手中討生活,再長大一些,要想着如何報仇。再後來,仇雖報了,可她也有了一個又一個的牽絆。
她已經不是她一個人。
她是璟兒的母妃,是長樂的晚姐姐,是重華宮所有人的宛妃娘娘。
就算她此刻有多麼的心動,可她再也走不了了。
“夜深了,你趕緊回去吧。”
江書晚輕嘆轉身。
蕭策一下子急了,嘩的一下站起身來,衝到她身前,
“我說的都是真的。我知道,我現在說這些未免太遲了一些,可是晚兒,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那晚在行宮,我多怕我會來不及。所到之處,所見全是屍體和鮮血。你知道我有多怕,我怕等我好不容易衝進後院的時候,你已經遭了毒手。看到你還活着的那一刻,我覺得什麼都不重要了。曾經我是有多麼愚蠢,爲了忠義爲了大局,卻失去了你。晚兒,你相信我,我還有些人脈,只要我好好籌謀,一定能夠成功的。到時候,你假死逃出宮中,我們就……”
“然後呢?”
江書晚擡眼看向他,
“你可知要從皇宮逃出去意味着什麼?你的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要爲了我們擔多少責?像魏甲那樣的忠義之士,你忍心眼睜睜的看着他們去死?就爲了滿足你我自由的願望?
再說,我如何走的了?璟兒、長樂、紅綃、安子、汀蘭,還有這滿宮的宮人。
蕭策,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也不要再有這樣的想法了。太危險!”
這條路,齊答應和劉太醫已經用命替他們趟過了……
“蕭策,沒事的。”
江書晚輕笑安慰道:
“我和她們不同,她們有強大的外戚,而我什麼都沒有。曾經,這是我的弱勢,現在這反而成了我的強項。世家盤根錯節,關係錯綜複雜,皇上要忌憚要謀算要平衡,而我身後一個人都沒有,不會對他構成任何威脅。
在皇上眼裏,我是一個絕對的弱者,只是一個一無所有的女人,一個需要全身心依靠他的女人。
而這,就是我的保命符。”
聽了江書晚的話,蕭策眼中的光一點點的熄滅了。
從西南邊境趕回來,一路上他盤算了又盤算,謀劃了又謀劃,如今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一股腦兒的將心中的話都說了出來,可還是被江書晚拒絕了。
他當然知道要想辦成這一件事情,要有多少犧牲。
可他根本沒想過。
可江書晚提到了魏甲。他們十人是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卻都死在了那一晚。他們用身體鑄成了一道鐵牆,保護了江書晚和璟兒。
他們或許不知道他對江書晚的感情,但他們用命完成了他的託付。
他們也有家人,也有妻兒。
當所有的謀劃只存在於理論階段,將要形成的傷亡那都是遙遠而虛妄的的。可一旦要真正直面生死,這一切纔會變得真實起來。
這一刻,蕭策只覺自私。
人生,總是兩難全!
從重華宮出來,他一路往順貞門去。
今晚的夜色特別深沉。
烏雲密佈,寒冷的北風呼呼的嗚咽着,吹得他原本就冰冷的身體透心涼。
可才摸到浮碧亭,前頭一個人影赫然出現在他面前。
“蕭策,什麼時候回來的?”
李佑冰冷的聲音在寒風中驟然響起,驚得蕭策後背汗毛豎起。
只見黑沉沉的浮碧亭裏,李佑負手面風而立。身後的福臨提着一盞幽幽的燈籠,將將照亮了李佑身前一步的距離。
周圍的一切都隱沒在了黑暗中。
但蕭策還是感覺到了,周圍有不下十數個高手,正以浮碧亭爲中心,半圍在一旁,只單單空出了自己來的方向。
他逆風而來,出門的時候又心緒不寧,竟沒有察覺。
大意了。
他迅速抱拳,單膝跪地,
“微臣叩見皇上。皇上,微臣今日午後方纔回京,傍晚時分進的宮。
微臣一路追尋貴妃和二皇子的蹤跡,卻始終沒有收穫。直到聽說李將軍救了貴妃,微臣才匆匆趕回來。
原想着到承乾殿向皇上請罪,但皇上卻不在。微臣離宮多日,既已進宮,就趁機查了查各處的宵禁。剛巡到順貞門,不想竟衝撞了皇上。請皇上贖罪!夜深了,皇上怎麼會在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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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中,李佑攏了攏外氅,似是在此站了許久。
他定定的看着蕭策,半晌才輕笑道:
“朕……晚上喫多了,剛好出來遛遛食。蕭策,你我君臣許久未見,既然遇見了,不妨一起說說話。剛好,這裏離宛妃的重華宮近,你隨朕一起去坐坐,也去宛妃那裏討杯熱茶喝喝。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