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若曦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見江書晚這副嬉皮笑臉的樣子,心中更加來氣。
今日早朝,皇上宣佈任命蕭策爲陸北大營副將。
皇上說,上柱國傷重,此番南蠻作戰,陸北損失了一些將領和士兵。他作爲外甥不能替他生病吃藥,只能費些心力,派些人手去幫上柱國看好家門。
又着蕭策自行在京都各大營中選拔青年將領,同他一起前去。
消息傳到後宮,裴若曦大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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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李佑生病在承乾殿養病開始,她就一直跟在李佑身邊。又親身經歷了行宮大變。她本就聰慧,又從小跟着父親耳濡目染,對朝堂上的事情瞭如指掌。只將前後事情串起來稍加分析,就大致明白了李佑的謀劃。
她知道,南蠻平了,接下來就該是陸北了。
一旦上柱國死,陸北這灘看似平靜的湖水就要徹底亂上一陣。
這種時候,誰去都是九死一生!
她也曾推算過,皇上會讓誰去趟這趟渾水。可就算她怎麼推算,也從來沒想過會是蕭策。
蕭家忠烈,在先帝時,蕭老將軍帶着兩個兒子鎮守西北。
西北動盪,兩個兒子都死在了邊境沒回來。
蕭老將軍白髮人送黑髮人,一送就是送兩個,身子一下子就垮掉了。因此先帝急召他回京養病。
先帝晚年,幾個皇子明爭暗鬥,蕭老將軍閉門養病,諸事不理。
所有人都以爲蕭家會從此淡出視線,卻不想蕭家最小最頑劣的兒子,燒冷竈居然燒出了一個新貴!
蕭家從此又跟着風生水起了。
蕭策成了皇上的心腹。
可蕭老將軍還是一如既往地,不站隊,不跟風。偶爾進宮跟皇上嘮嘮嗑,吐吐苦水,期盼着皇上能夠早日放了他的兒子,回去娶妻生子,過個安生日子。
皇上也很是縱容蕭老將軍,對蕭家頗有照拂,連帶着兩個出嫁女兒的夫家都照拂地好好的。任憑蕭老將軍每月一次的騷擾,就是不鬆口放了蕭策。
如今,蕭策居然要去陸北!
在外人看來,這是要重用蕭家。可只有裴若曦知道,那個龍潭虎穴哪裏是那麼好趟的?放着平穩的富貴日子不過,非要去求那險貴,不是有病就是有貓膩。
她一聽說昨夜蕭策是同皇上一起從重華宮走的,她就毫不猶豫地懷疑上了江書晚。
只有江書晚,能夠讓蕭策做出這樣離譜的決定!
“宛妃!從前我還因爲你在宮裏幫我,所以心裏敬你。可你爲了皇上,竟要他去那該死的地方受罪!你的心不會痛嗎?!”
會痛嗎?
大概會吧。
不然現在一揪一揪的又算什麼呢?
江書晚苦笑道:
“裴貴人,大丈夫當志在四方。表兄若在京都,不溫不火地做個禁軍副統領,何時才能出人頭地?陸北天高地闊任君遨遊,將來闖下一番事業光宗耀祖,豈不是更好?”
裴若曦眉頭一皺,呸了一聲,罵道:
“我真是看錯你了!”
說着隨手將桌上的針線筐子打翻在地,轉身走了。
江書晚一腔苦水往肚子裏咽,靜坐了一會,略略擡頭收斂了眼中的淚意,彎腰撿起地上的東西,轉頭對紅綃道:
“繼續吧。不然就趕不上了。”
……
十里長亭。
今日天氣晴朗,萬里無雲,是遠行的好日子。
蕭老將軍頭髮花白,身子雖消瘦,但身形高大身姿挺拔。站在陽光下,猶如一棵不老松。
他伸手將面前小兒子的披風拉攏繫好,在陽光下眯着眼睛看他。
臭小子,一晃眼已經比他還高半個頭,肩膀不知什麼時候竟比他還寬。一身鎧甲穿在他身上,熠熠生輝。絲毫不遜他當年。
“策兒,此去陸北,萬事小心。”
千言萬語,也只化作了這幾個字。
身後,蕭夫人早已泣不成聲。
當年,她送兩個兒子去邊關投奔父親,回來的卻是兩具屍體。她哭斷了腸,差點哭瞎了眼。好在身邊還有兩個女兒一個幼子。
小兒子從小頑劣,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喫喝玩樂樣樣精通。
她不指望他出人頭地,她只想他安安靜靜當個富家少爺,平平安安守在自己身邊。
可偏偏偷跑出去一趟,還揹回個落魄的皇子……
或許這就是命數!
“行了,別哭了!策兒是去上任,又不是去幹嘛!”
蕭老將軍低低罵了一聲,皺着眉頭轉身到一旁看風景去了。
“策兒啊,這是棉衣、大氅,還有一些路上喫的用的。娘都給你裝好了,晚上記得蓋好被子,記得再怎麼忙都要喫口熱乎的。還有,刀劍無眼,能躲就躲,主打一個平安,知道嗎?”
蕭老夫人絮絮叨叨,
“每到一處驛館,就託人捎信回來。缺什麼短什麼要說。哎,身邊也沒個伺候的,真是叫人不省心。若是陸北有遇見什麼好姑娘,就納了,娘也不是不同意……”
蕭策見母親說着說着又說到那裏去了,不禁苦笑一聲打斷:
“知道了,娘。您和父親在家,要保重身體。”
“放心吧。”
大姐一拍他的肩膀,朗聲道:
“還有我和你二姐,家裏的事情就不要操心了。”
二姐還有兩個姐夫,外加幾個外甥外甥女又一一話別,蕭策一甩披風,跪在地上,擲地有聲道:
“孩兒不孝,此番離開父親母親去往陸北。孩兒定不辱沒我蕭家昔日威名,重振我蕭家門楣!”
說罷,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蕭老夫人已經掩面而泣,被大姐和二姐抱進了懷裏。蕭老將軍始終揹着身不看他,卻肉眼可見地肩頭微動。
馬隊緩緩啓動,揚起黃沙陣陣。
遠遠看去,就如一片黃雲。
蕭策坐在馬上,回首望。
京都在身後已經漸漸消失在視線中。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迴轉?或許就是一生不見。
他摸了摸貼身穿着的小襖,還有膝蓋上綁縛得牢牢的護膝。
這是昨夜燕王送給他的。
一看那密密的陣腳,他就知道,這是晚兒做的。年少時,他曾不止一次的替江書晚販賣過手工。卻從來沒有得到過一件半件的。
如今他手上戴着手套,頭上戴着護耳,還有圍脖、小襖、護膝,甚至襪子。從頭到腳,他得了全套。
京都,那麼大。
大到所有人都爲了這座城打得頭破血流。
京都,又這麼小。
小到如今都再容不下他。
那就去遠方!
“你說你無依無靠,孤身一人。晚兒,且等我爲你掙出一片天地。從此以後,我,就是你的後盾!”
蕭策心中默唸,勒轉馬頭,再無旁騖一馬當先往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