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鄭衍除了第一日忙得抽不開身以外, 之後接連幾日都是事一議完,就趕回來與阮青杳共用午膳。午後若有得閒,還會帶著皇后四處走一走。
這日鄭衍因還有事要處理,盯著阮青杳將她該吃的飯量用完,藥膳也吃得連渣都不剩後, 就又回了勤政殿。
留了阮青杳在槿蘭殿揉著肚子發愁。陛下總是那麼嚴格地盯著她吃東西, 再這麼下去,也不知道要胖上幾圈。
半杏在旁聽著她嘀咕便偷偷笑。當然是因為皇上關心娘娘的身體, 才會將什麼好的都給娘娘吃用。而且娘娘的氣色瞧來確實是比以前還要好了。
至於長胖, 當然是沒有的。娘娘以前就是太瘦了些。
冬芙也忙附和著。
阮青杳聽著哀哀歎歎地捧了茶喝。這意思, 就說明她還是長肉了。
可明明肚子鼓鼓了, 阮青杳喝了口茶, 辨著嘴裡的味, 也不知為何突然又想喝那甜醇的花露茶了。
還有小梨花瓣羹,都是半杏拿手的小點。她還沒入宮的時候,隔上小半月就會想起來, 想嘗半杏的手藝。
半杏一聽,連忙應下了。姑娘成娘娘了,卻還喜歡她做的茶點, 高興都來不及。
退出去時,正巧殿外碰見了紅榴, 半杏忙上前問:“紅榴姐姐,我想去摘些各式新開的花來,給娘娘做花露茶和花瓣羹。你知道這近處的能去哪摘嗎?”
紅榴想了想, 點點頭說:“有啊。出景安宮往東面不遠就有一處園子,百花說不上,但似乎種類挺繁多的。你可以看看去。”
至於摘了做茶點,這整個皇宮都是皇上的,給娘娘用的東西,還有什麼能不能的。
剛督促完宮人們的宛菱回來,正瞧見了半杏走遠消失的身影,喊住了紅榴,走近好奇問:“半杏這是要去哪?”
紅榴便將這事說了。
“半杏說不需幫忙,便自個去了。”
宛菱聽完嗯了聲,要入殿內時卻又忽然皺起了眉頭:“那兒不是椿荷池附近嗎?”
椿荷池有此名,正是因它裡頭的荷每年都比尋常的早上幾月盛開。
但池子叫什麼名不要緊,而是她一下想起來,聽說寧太妃好像時常會往那邊走動啊。
都說寧太妃脾氣不好,應該不會遇上吧?
椿荷池內,如今還只能瞧見零星的幾個朵兒尖,儘管如此,在這個月份裡,也已經是難得的觀景了。
比起椿荷池內的不成景,園子的其他地方,葉茂蕊纖,椿花爭妍而放,看去各富生機卻不淩亂,就賞心悅目多了。
“這花兒全都開了啊。”
寧太妃身邊的老姑姑扶著她慢慢逛到這,聽太妃娘娘感歎,接了話道:“是啊全開了。知道娘娘喜歡,它們這都是為娘娘而開的。”
畢竟跟了那麼多年,老姑姑知道甯太妃喜歡聽什麼,也就說什麼。但也正因為跟了太多年,久到龍椅上都換了個人,皇帝也早從小兒長大了,這話說起來也就很例行公事,語氣敷衍。
但寧太妃聽了,還是很舒心,一笑起來,就加深了眼尾的皺痕。
“是,當然是為我。”她抬頭看著身邊一桃枝,指向了上頭開得最美最大的那一朵桃花,“你看啊,這朵開得這麼好,也是因為知道我來看它們,才會如此。”
“是的。”無論太妃說什麼,她順著應就是了。
一行人慢慢走過,繞到了椿荷池邊上。寧太妃看著眼前熟悉的場景,眼裡突然變得迷離起來。
像是脫離了當下,陷入在追憶之中。她緊緊抓上了老宮女的胳膊說:“當初能懷我兒啊,就是因為我在這跳了支舞,遇上陛下得了一夜榮寵。你記得不?”
老姑姑被抓疼不耐煩,看看她神情,知道是又陷在過去裡了,用力推推她。
“娘娘,太久遠了。”
甯太妃聞言臉色慢慢變化,最後收起笑,似是從過去抽離回來了。
她撇開了手去池邊看:“都有荷尖了啊。想當年剛進宮時,這的荷花開得還沒那麼早。因為我呢。”
老宮女心想,年紀大了這是又糊塗了吧。宮裡這處一直以來都是叫的椿荷池。
但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吧。寧太妃雖說隔幾日總想要出來走走,但反正也就是看看花看看魚就回去,她們也懶得阻攔。
現在看過了,可以回去了。
“娘娘累了,回去吧娘娘。”
寧太妃點點頭。
一行人沿著原路往回時,半杏胳膊彎上挎了個小籃,正踮著腳在摘花。剛到沒多久,籃子裡還只丟了幾朵,挑得認真也沒察覺到寧太妃她們遠遠的悄無聲息的走近。
於是寧太妃走來時,便看到一個小宮女,正在摘那朵特地為她而盛開的,滿園最大的桃花。
寧太妃只覺這幕針錐般刺眼,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怒氣驟然而起。原本步伐緩緩,說話也不大有氣的人,轉眼像是換了張臉,變得淩厲而兇狠,她提著嗓子怒喝道:“這是哪來的大膽踐婢?給我拖過來!”
跟在寧太妃後頭兩宮女聽見,立即走去,左右按壓著半杏就給拖到了太妃面前。
半杏本來還在挑看下一朵呢,突然就聽到了呵斥聲,然後兩個老宮女不由分說過來押住她,拖去死死按倒在地上。
小籃被扯壞掉落,撒了一地花瓣。
半杏才入宮短短時日,哪遇過這種事情,當下已經有些嚇傻了。
發怒的看著像個貴人,可半杏不知她是誰,也不知她為何發怒。
宮裡規矩多又複雜,半杏擔心自己無意中得罪了什麼不能得罪的人。
正慌疑間,寧太妃走近抬起她下巴,手勁太大瞬間在臉上掐出幾道紅印。半杏愣住,臉頰紅印處火辣辣得疼。
寧太妃看著地上的花,咬著牙道:“我的,是我的!你,為何要搶走我的花?一個個的,都要來搶走我的。”
邊上老宮女見她出過氣了,而且聽這話,指不定是又陷入過去,就勸道:“太妃娘娘息怒。”
是個太妃?半杏雖被打懵,但這話還是聽見了。她一時想起入宮時宛菱跟她說過的話。說後宮裡頭她家娘娘最大,別的例如什麼太妃之流的,壓根不必理會。
寧太妃顯然還不痛快,想了想起身一指,道:“把她投池子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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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杏一聽給嚇著了。
但按著半杏的兩個宮女互看了眼,卻沒動,心想太妃又糊塗了。她打罵一個小宮女算不得什麼,鬧出人命可是不行的。
她以為先帝還在嗎?
不過寧太妃生了氣特別難纏,假裝一下,拖到園子裡頭放了吧。兩宮女正琢磨著,忽聽半杏出了聲,說是景安宮的人,花也是替皇后娘娘摘的。
兩人瞬間傻了眼,一個哆嗦松了手。
就這麼個小宮女,看著就像剛進宮的,她們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是皇后宮裡的人啊!原本她們幫太妃懲治個小宮女不算什麼,畢竟太妃氣要是出不完,最後會全撒她們頭上的。
可若動的是皇后的人就不一樣了。誰不知皇后娘娘現在被陛下寵到天上去了。
幾個宮女惶惶看向太妃邊上的老姑姑。她也皺了眉頭,正打算先將太妃拉回來。
寧太妃猛地甩開,力氣竟大的讓人難以置信!老姑姑也沒想到,一下被推摔在地上。
邊上幾個宮女忙沖過去扶。
而寧太妃神情恍惚一陣,忽然變得有些陰沉:“你說,皇后?”
“她都已經害死了我的兒!現在連為我而開的花都不放過了嗎?”
寧太妃突然沖上去抓起半杏就走:“她在哪?在那兒對不對?花能給她,可我要去討還我兒!”
老宮女見甯太妃這是要往皇后那去了,哪還顧得上疼,忙費力爬起來要去追。
雖然寧太妃這兩年是變得容易神志不清,但最多也就是亂髮一陣脾氣,怎麼這次反應會這麼大?
因為聽到,皇后嗎?
也不知寧太妃突然哪來的力氣,幾個宮女追著直到景安宮才快追上。
寧太妃出現的突然,二話不說就往裡沖。後宮一向安穩,她又一身太妃宮服,力氣還極大,習慣了平和後宮的景安宮內侍們一下沒反應過來。待要阻攔時,發現她手裡竟抓著半杏在推擋,又遲疑了一瞬。
這眨眼的功夫,就讓她硬給闖了進去,直到殿前才被圍住攔下。緊隨而來的宮女們也都被押下。
阮青杳聽見吵鬧動靜走出時,一眼就看見了臉上紅印被緊抓不放的半杏,愣了下頓時氣上心頭。
宛菱見狀也嚇了一跳,上前道:“大膽,竟敢擅闖景安宮!”
寧太妃陰冷視線落在阮青杳臉上時,又轉為了迷茫:“你是誰?”
邊上有宮人呵斥。
寧太妃愣了下,皇后?好像這時才想起來,那些都已是過去了。皇上已經不是那個皇上,皇后也不是。當年小皇帝一登基,那個惡毒的女人就已被趕去涼荒之地了。
追太妃來的宮女們已經快嚇暈過去了。
甯太妃認清現實,陰沉神情漸漸褪去,打量了下面前的小丫頭皇后,忽然問見了她為何不行禮呢。
那個女人若是不在了,那這後宮應當就會是她的吧。
宛菱氣極。不過是當年那一批得了恩准,僥倖能夠留在宮裡終老的罷了。還真把自己當什麼了,哪來的自信要娘娘給她行禮?
寧太妃整個人都透著古怪,阮青杳被她盯的渾身發毛,不自覺有些害怕。她一開始的冷鷙這會變成了傲視,可沒過片刻,臉上竟又顯出瘋魔之色,眼中濁濁,像是鎖進了自己的回憶裡。
她狀似瘋癲,咬牙切齒喊道:“就是你,你害死的我兒啊!他才那麼點大,還在我的肚子裡,你竟都下了手。好狠好狠啊!皇上他為什麼不信我?……是你這個踐人!皇上明明說過,他那麼喜歡我,可為什麼,就不信我呐?”
喊聲淒厲又尖銳,聽進耳裡刺疼。阮青杳心口瞬間狂跳不止,面對突如其來的質問受了驚,脊背發涼。
這人是,瘋了嗎?
寧太妃怒駡嘶喊著,突然一下推開半杏內侍們猛撲了上來,動作之快誰也沒反應過來,細長的尖指寒意森森沖著阮青杳的臉就要抓下去。
鄭衍趕到時,正看見寧太妃朝阮青杳撲去的一幕,嚇得心神大震,來不及多想什麼,摸到腰間迅速扯下一物就抬手擲去。
物件脫手,灌力如離弦之矢夾風破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