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寶兒坐在醫院的金屬椅子上，阖上眼睛，睡覺。

其實她睡不着。

她現在在住院部的七樓，這一整層是心血管科，而她眼前的病房則是隔離的重症監護區，她爸喬文宇就躺在裏面，生死不明。

喬寶兒長睫毛眨動了一下，調整了一下坐姿，漫漫長夜，就這樣坐着，裝睡。

她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因爲太緊張她爸的病無法安眠，還是因爲她知道君之牧就在這醫院裏。

嚴冬一月，淩晨1點。

醫院走廊沒有暖氣，喬寶兒扯了扯自己淺粉色的長昵子大衣，白皙的五指冰涼得泛紅。

她小姨顧如煙在五樓的病房裏陪着她奶奶，晚上9點那時陸祈南找人買了些外賣，她奶奶和小姨吃了一些，喬寶兒不餓，吃不下。

大家都很清楚她爸這次腦血管破裂大出血很嚴重，都心急如焚，但也明白，現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等待。

醫院牆壁四周的玻璃窗都已經拉上了，可是喬寶兒還是覺得這條白色走廊過道不時有一陣陣陰冷冷的風吹來，夾帶着消毒水氣味還有些血腥。

她真的很讨厭醫院……應該說是害怕醫院。

越是這麽想着，喬寶兒的精神越發緊繃，小臉也顯得有些蒼白。

突然她聽到很清脆嗒的一聲。

是男士的皮鞋踩踏過地闆的聲音，只有一聲，然後好像聲源消失、隐匿起來了。

喬寶兒立即扭頭，就朝她的左手方向那邊看去，但她盯了好久，并沒有看見路過的人，可能是聽錯了，但那個方向讓她很不自在，彷彿那邊有一道灼熱的視線。

護士站離她并不遠，偶爾傳來那幾位小護士交談的聲音，喬寶兒收回目光也沒有多想。

她雙手環胸，低垂着頭，阖着眼睛，當作休息。

不知不覺，喬寶兒忽然就睡着了。

不過她還是很敏感，當有一道身影朝她走近時，她立刻身體緊繃，睜開了眼，“你做什麽？”

一張白色的牀單遞到她面前，“小姐，你坐在這裏睡容易感冒。”是一位護士小姐。

“你父親的病有我們輪班看着，你在這裏坐着等也沒有作用，不如趁着現在有些時間多睡一會休息一下，白天的時候你還要忙活，我們這一層有一些空的病牀，我去安排一下，你過去可以臨時睡一晚上……”

喬寶兒抱着手上白色牀單，有些遲鈍地看着她。

是這家醫院的牀位太多，還是這護士太體貼了，或者是别的原因……

“不用了，謝謝。”

最後喬寶兒簡單說了一句，她打算坐在這椅子上過夜。

護士對她笑了笑，也沒勉強她，回到護士站去工作了。

漫長冰冷的一夜，喬寶兒裹着白色的牀單，半睡半醒，迷迷糊糊，她總感覺坐在旁邊的位置有個人一直陪着她。

到了淩晨六點的時候，醫院陸陸續續的開始忙碌起來，早上八點左右就有醫生查房了。

喬寶兒以前在君家養了淩晨早起的習慣，她醒來時精神狀态還算不錯，把白色的牀單疊放好還給了護士，她還順便朝四周環視了一圈，她身邊沒人陪着，昨晚大概是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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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幾位醫生剛走進喬文宇的重症監護室給他檢查時，顧如煙和她奶奶也适時趕了上來，她們緊張地在門外等着。

病房的門再次被推開，爲首的那個秃頭的白袍醫生走了出來，醫生也像是松了一口氣。

“病人已經恢複了意識，腦血管出血已經控制住了，昨天晚上一直監控的體溫，血壓和心跳都正常。下午的時候你們可以分批少數人進去看看病人，注意不能太吵了……”

這麽一聽，頓時大家都安心了不少。

喬老太太向醫生們不斷地道謝，“真是太感謝你們了。”顧如煙眼角夾着淚光，欣喜地也連聲道謝。

喬寶兒沒跟他們說這些客氣話，而是伸長脖子朝病房内張望。

那秃頭醫生特地轉頭朝喬寶兒說了一聲，“喬小姐，你父親醒來之後肯定要接受比較長時間的康複治療，希望你們有心理準備……”

喬文宇右腦出血太多，肯定會影響左側肢體，具體對智力和說話有沒有影響暫時不能确定，但命是搶回來了。

“能活着就好，能活着就好了……”喬老太太一邊擦着眼角的淚，一邊喃喃不斷地感謝上蒼。

顧如煙也不強求奇迹，她知道這次喬文宇是從鬼門關搶回了命，至于他以後身體康複到什麽程度已經不是他們最關心的，最關心是能活着。

喬寶兒則異常沉默。

下午的時候顧如煙扶着喬老太太一塊率先進入病房看望昏迷的喬文宇，因爲醫生叮咛一次進去最好不要超過兩個人，所以喬寶兒安分地繼續站在外面。

其實她有點不敢進去。

喬老太太她們生怕在病房裏呆久了影響喬文宇的病，很快她們就出來了，老太太推開門，一臉激動，“剛才我跟文宇說話，他的手指動了一下。”

喬寶兒見她奶奶總算有點精神，也勉強地笑了笑。

“奶奶，你跟小姨一塊去醫院餐廳吃點東西吧，我一會兒也過去……”

大家提心吊膽了一整天了，也真的累了，餓了。

喬寶兒看着她小姨和她奶奶緩步進入電梯，直到那電梯門關上，她的表情微地一怔。

她的手握着病房的門把，心情有些沉重。

她父親喬文宇平躺在病房上，他左右手都連着注液器，臉色憔悴虛弱，他還昏迷着。

喬寶兒腳步很輕，走到病牀前，靜靜地看着她爸這張已經出現歲月滄桑的臉。

她說不清自己内心洶湧翻動的情緒，只感覺喉嚨哽咽，好像連呼吸都不敢用力，眼角有一些淚水，眼淚忍不住的沿着她的臉蛋滑下。

她白皙纖細的手指，輕輕地觸碰他粗糙大掌。

喬寶兒忍着喉嚨哭泣的聲音，垂下眼睑，大顆大顆晶瑩的淚重重地打落在這白色的被單上。

“我應該聽話，我應該聽你的……我以後都不敢了，你讓我别跟葉薇那兩姐妹吵，我就不跟她們吵了，我以後都會聽話的……”

“爸，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