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將近五月,天氣炎熱,昭王府世子的生辰宴擺在了水榭。畢竟是小生辰,昭王府並沒有大辦,只給幾家皇親國戚下了帖子,順便把宮裡二、三、五公主都接到王府裡玩了。
柳氏有耐性陪昭王府敷衍,蕭霆坐不住,牽著淳哥兒去水榭不遠處的一個涼亭裡坐,圖個清靜。
「淳哥兒你過來,咱們一起玩。」胖墩世子領著兩個小太監走過來,水榭那邊沒找到人,來這裡喊淳哥兒。
淳哥兒不喜歡跟他玩,剛剛世子對公主嫂子不敬,他都聽見了。
他不來,世子叉腰笑話他,「天天跟女人黏在一起,長大了是不是要穿裙子?」
淳哥兒沒怎麼跟人吵過架,聽世子說他穿裙子,淳哥兒氣壞了,跑到涼亭邊上叫了回去:「你才穿裙子!」
「那你跟我走,我就不說你穿裙子了。」世子哼道。
這麼簡單的激將法,蕭霆聽了冷笑,淳哥兒卻氣沖沖跨下台階,被人糊弄了去。世子偷笑,假裝親近地拉住淳哥兒手,兩人一起往花園那邊走,走著走著,感覺不對,世子回頭,這才發現那個最不受皇祖父寵愛的死人臉四姑姑竟然跟在後面。
「你來做什麼?」世子不高興地問。
蕭霆掃眼跟在世子旁邊的兩個小太監,她淡淡一笑,「淳哥兒調皮,我看著他。」
嫂子這麼喜歡他,淳哥兒開心地笑了。
世子嘟起嘴,剛要趕她走,眼睛轉轉,扭頭繼續往前走,不管這個姑姑了。
花園裡好玩的不少,淳哥兒沒心沒肺的,玩得起勁兒。世子本來想欺負淳哥兒的,但看看那位四姑姑,世子假裝去淨房,走到拐角讓身邊的太監低頭,小聲嘀咕了幾句。
太監惶恐勸道:「世子不可啊,四公主是王妃的貴客……」
「快去,不然我抽你鞭子!」世子被慣出了不容人忤逆的脾氣,瞪著眼睛威脅道。
太監頓時想起前不久剛挨了鞭子的一個宮女,臉都打毀了,嚇得打個寒顫,乖乖去辦事。大概一盞茶的功夫後氣喘吁吁跑了回來,將一個細長的小竹筒遞給世子,「世子小心,千萬別放出來。」
世子一把搶過東西,壞笑著朝四姑姑與淳哥兒跑去。
蕭霆坐在樹蔭下的長椅上,搖著團扇慢悠悠扇風,旁的不說,這女人用的團扇還挺好用的,扇起來特別涼快。瞧見朝她跑來的世子,蕭霆笑了下,倒要看看這不懂禮數的混孩子想怎麼「欺負」他。
「淳哥兒過來,我給你們看一樣好東西。」世子捂著小竹筒的蓋子,站在蕭霆面前喊道。
淳哥兒顛顛顛從蓮花池旁邊跑了過來,傻乎乎問:「什麼好東西啊?」
世子瞅瞅沒有任何防備還在搖扇子的「四姑姑」,等淳哥兒走到跟前,他在稍微鬆開蓋子,示意四姑姑也來看。
蕭霆如他所願,低頭湊了過來。
世子猛地移開竹筒蓋子,哈哈大笑:「是天牛!」
蕭霆一看,竹筒裡果然有條黑得發亮的大天牛,兩條長長的觸角冒了出來,彷彿隨時都會爬出來似的。乍然看到這麼個大蟲子,淳哥兒嚇得躲到世子身後了,蕭霆暗暗罵弟弟沒出息,然後一邊搖著團扇一邊關心般叮囑世子:「天牛可凶了,最喜歡咬男娃的小雞雞,世子小心千萬別被它咬了,不然長大沒法娶媳婦。」
淳哥兒聽了,下意識摀住了自己的褲襠。
世子也覺得底下有點涼,想噓噓,但他拿蟲子過來是為了嚇唬四姑姑的,現在四姑姑竟然一點都不害怕,還嚇唬他被咬小雞雞,世子就不高興了,舉著竹筒就朝四姑姑甩去!
一道黑光撲過來,蕭霆非但沒躲,反而伸手給抓住了!
五歲的淳哥兒、四歲的世子,都看傻了,呆呆地盯著他。
「哎呦,它咬我了!」蕭霆假裝被咬一般,突然朝世子甩手,世子嚇得一蹦三跳,發瘋般摔胳膊踢腿,嚎啕大哭喊娘。蕭霆早就抱起淳哥兒躲到一旁了,淳哥兒嚇得緊緊趴在嫂子肩上,害怕,但還忍不住扭頭去看世子。
蕭霆幸災樂禍地笑,舉起手讓弟弟看他手裡是什麼。
淳哥兒低頭,看清嫂子手裡的大天牛,小身子一激靈,差點尿出來。
蕭霆偷偷在弟弟耳邊道:「三嫂嚇唬他的,天牛不咬人。」說著把手裡的蟲子丟到後面的草叢裡去了。
淳哥兒看看草叢,再看看那邊抱著世子幫他脫衣服的太監,茫然地眨眨眼睛,不懂三嫂為什麼要嚇唬人。
「他看不起三嫂,還想拿蟲子嚇唬我,淳哥兒你說,三嫂要不要報復回去?」聽到昭王妃等女眷趕過來的動靜,蕭霆放下淳哥兒,蹲著問道。
淳哥兒立即點頭,三嫂做什麼都是對的。
蕭霆飛快親了弟弟一口,悄悄耳語道:「一會兒不管誰問,淳哥兒都說是世子先往我身上丟蟲子的,然後蟲子飛世子那邊去了,不然讓王妃知道我嚇唬世子,她去皇上那邊告狀,皇上肯定罰三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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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了,特別可憐地看著男娃。
淳哥兒早能聽懂大人的話了,知道皇上最不喜歡自己的三嫂,立即信了這話。
蕭霆低聲誇弟弟,然後掏出帕子,摟著男娃蹲在路邊假裝抹淚。
「怎麼回事?」昭王妃、恭王妃領頭而來,柳氏與三位公主走在後面。
「娘,四姑姑往我身上扔天牛,還說天牛會咬我小雞雞!」世子再壞,都是一個四歲的孩子,因為害怕天牛咬他,一股腦把身上衣服都脫了,裹著太監的外袍委屈無比地跑向母親,一邊跑一邊告狀,小臉都哭花了。
恭王妃去年剛成親,至今還沒有好消息的,平時對昭王府世子又是羨慕又是嫉妒,但現在親眼目睹世子丟人,恭王妃忍不住抬起手,掩飾笑意。後面她的親小姑子,寵妃麗妃膝下的三公主,也忍俊不禁。
二公主默默垂下眼簾,五公主緊張地攥住柳氏胳膊,既惱那位四姐姐給蕭家惹事,又怕昭王妃把賬記在蕭家頭上。京城就兩位皇子,雖然麗妃娘仨更受寵,但誰敢保證昭王沒機會?
最穩妥的辦法,就是誰都不得罪。
柳氏只擔心兒媳婦受委屈,眾人裡神情變化最精彩的,當屬昭王妃了。
雖然想拉攏蕭家,但如果四公主真欺負她的寶貝兒子了,還害他們娘倆在恭王妃面前丟臉,可能明天就能淪為整個京城的笑柄,那她絕對會替兒子做主。只是骨子裡,昭王妃不太相信,四公主會說出「蟲子咬小雞雞」這種話,四公主再不受寵,都是一位公主,還是一位素來以冷漠穩重聞名的本分公主。
昭王妃抱起兒子,簡單安慰幾句,終於關心起四公主來,「妹妹沒事吧?」
蕭霆搖搖頭,牽著淳哥兒站起來,抿唇不語。
昭王妃瞪兒子身邊的太監,「怎麼回事?」
太監當然偏心小主子,跪在地上,含糊道:「世子請五公子看天牛,不知道四公主說了什麼,天牛突然,突然飛出竹筒落在了四公主身上,四公主抓起天牛又丟世子身上去了……」
除了世子拿天牛的目的,其他他說的都是實話。
昭王妃臉色一沉,剛要質問四公主,淳哥兒突然站出來大聲辯解道:「他撒謊,世子故意拿天牛嚇唬三嫂,往三嫂身上扔,三嫂害怕跳了起來,天牛不知道飛哪去了!三嫂才沒丟世子!」
「大膽,我打你鞭子!」淳哥兒竟然撒謊,世子氣得忘了害怕,尖聲道。
先是三嫂被人欺負,現在世子還想打他,淳哥兒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蕭霆及時將淳哥兒拉到懷裡,面無表情地看著昭王妃道:「二嫂,我這人不擅長與人打交道,這次二嫂盛情難卻,我才隨母親過來一敘。世子還小,他偶爾頑劣我可以不放在心上,但姑侄一場,我不想他長成一個作威作福、滿口謊言的世子。」
沒有一句是替自己辯解,但那一身問心無愧的態度,卻更讓人相信她的品行。
恭王妃聰明地抓住機會,走到蕭霆身旁勸昭王妃:「嫂子您真是關心則亂,天牛那種東西,哪個小姑娘敢碰?真有蟲子落到身上,怕要昏死過去,絕不可能再耍什麼壞心眼,更何況,四妹妹堂堂公主,怎麼會說出那等粗鄙之話……」
既替「四公主」說了好話,又暗示錯在世子。
昭王妃氣得指甲扎進掌心,氣自家設宴,去給恭王妃送了機會拉攏四公主與蕭家,可她最氣的是,她也相信四公主說的都是真的,是她的兒子在撒謊欺負人。
「去給四姑姑道歉。」親自賠完罪,昭王妃沉著臉放下兒子,讓他去道歉。
「我沒錯,我才不道歉!」世子不服,捂著太監的袍子氣鼓鼓跑了。
昭王妃假意派人去追。
柳氏忙勸道:「王妃言重了,要我說這都是誤會,那蟲子亂飛,不定飛哪去了,公主、世子都以為蟲子落自己身上了,因為害怕才多想了些……」言罷問那邊的太監,「可在世子身上找到蟲子了?」
太監哆哆嗦嗦地搖頭。
昭王妃有了台階,臉色好看了點,走過去柔聲勸慰蕭霆。
蕭霆只想教訓教訓世子,沒打算真與昭王府撕破臉,便笑著和解。
眾人再次去了水榭。
蕭霆帶著淳哥兒坐在一角,憑欄賞景,身邊忽然多了一道身影。蕭霆抬頭,認出來人,他意外道:「二,二姐姐?」
二公主柔柔一笑,摸摸淳哥兒腦袋,打發淳哥兒去一旁玩。等淳哥兒走了,二公主才轉向蕭霆,上下仔細打量一番,細聲問:「妹妹在宮外過得可好?看你氣色不錯,想來駙馬對你極好。」
蕭霆不懂二公主與景宜的交情,但他還算瞭解二公主,是個大方賢淑的姑娘,不像三公主仗著皇上寵愛自以為高人一等,也不像五公主那樣缺心眼,分不清好賴。
「挺好的,多謝二姐姐關心。」蕭霆笑笑,客氣道。
景宜幾乎沒有笑過,蕭霆笑得那麼燦爛,二公主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心裡十分羨慕。四妹妹才十五,就出嫁了,嫁了一個好駙馬,她都十七了,姻緣還指不定落在哪裡。母后今年相中一個,去問父皇,父皇不准,宮裡都有傳言,說公主都會遠嫁和親……
「駙馬對你好,四妹妹就安心跟他過吧,遇到事多於駙馬或夫人商量,別草率決定。皇兄們這邊,你盡量別攙和。」揮散對自己命運的迷茫,二公主握住四妹妹的手,低聲提點道。四個姐妹,二公主覺得她與四妹妹是最像的,只不過她稍微好點,有母后照顧疼愛。姐妹一場,她沒什麼可送給四妹妹,只能說幾句貼己話了。
蕭霆聽得出來,二公主是真心希望景宜過得好。
「我知道,二姐姐也好好照顧自己。」蕭霆拍拍二公主的手,順勢分開。
心裡頭,替景宜記下了二公主的姐妹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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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席面,柳氏娘仨沒怎麼多待,早早打道回府。路上柳氏生怕兒媳婦受委屈,一直在安慰兒媳婦。蕭霆從小被母親罵不爭氣,就算關心也是拐著彎的關心,當了景宜,每天享受親娘最直白的維護,心裡別提多舒坦了。
柳氏不但自己關心兒媳婦,傍晚兒子練武回來給她請安,柳氏還把今日兒媳婦受的委屈說了一遍,叮囑兒子回房體貼點。
景宜一聽柳氏說「四公主怕蟲子怕得都快哭了」,便覺得,蕭霆可能沒那麼無辜。
回了陶然居,景宜先沐浴,再去後院。
「回來了?今天累不累?」蕭霆估摸著她要到了,命人洗了一疊櫻桃,擺在桌子上等她一起吃。
景宜坐到他對面,擋開蕭霆遞過來的櫻桃,盯著他問:「王府那邊,到底是怎麼回事?」
蕭霆把櫻桃塞自己嘴裡,一邊嚼一邊解釋了一邊,吐了核哼道:「上樑不正下樑歪,若他不長記性以後還敢挑釁我,我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一副隨時會跟人打架的語氣。
景宜頭疼,低聲道:「一個孩子,你跟他計較什麼。」淳哥兒都比他讓人放心。
蕭霆聞言,去拿櫻桃的手一頓,幽幽地瞪她,「他若對我不敬,我才懶得理他,可他不把你放在眼裡,我若什麼都不做,算什麼男人?」
景宜不說話了。
「嘗嘗,剛洗的。」蕭霆笑,重新抓起一個櫻桃遞給她。
白淨淨的小手,掌心托著一顆紅紅的果子。
景宜猶豫片刻,抬手去拿。
蕭霆卻突然縮手,然後在景宜詫異的注視下,自己吃了,被果汁打濕的嘴唇,比櫻桃還要紅艷。
景宜莫名口渴,立即移開視線。
晚上蕭霆湊過來親她,景宜嘗到了,酸酸甜甜的櫻桃味道。
那晚兩人約好月底再……試著生孩子,但每晚睡覺前,蕭霆都會湊過來親一會兒,說是讓她提前練練。今晚之前,景宜始終一動不動,他親幾下就會走,今晚蕭霆還是那樣,輕輕啃幾下,就靠到她肩窩準備睡覺了。
景宜卻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回味……那櫻桃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