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柳簫鈴和柳沐瓏低頭盯著面前的錦盒半晌了。
兩個漆金雕紋的錦盒一放, 就將面前的桌案占了個滿當。
東西是繡鼎閣剛剛派人送來的。
柳簫鈴問道:“你又在繡鼎閣買了什麼?你例錢怎的如此多,娘偷偷給你塞的?”
柳沐瓏回道:“我先前買的, 哪樣你沒有?”
不過之前的早取來了, 她們近來又沒在繡鼎閣訂過什麼。
那這送來的又是什麼?
送東西來的繡鼎閣夥計正候在一旁,笑臉盈盈的。
見狀出聲道:“這是宋家小姐特意讓閣裡送來的謝禮。”
又是宋家小姐又是謝禮的, 不正是宋初渺?
應當是指詩宴那日的事吧?
既然不是送錯, 二人雖還意外著,但至少疑惑退去了。
柳簫鈴打開時心裡還在想著, 她怎麼如此客氣,接著就被錦盒裡頭的珠翠晃暈了眼。
錦盒裡放著一整套的首飾脂粉,皆是極好的品相款式,一看便知是繡鼎閣中最上乘的貨品。
若要湊上這麼一盒, 即便銀兩夠了, 排號興許都得等上一整年。
夥計見二位小姐收了,看神情也無不滿意的。
他的事已辦完, 便退了出去。
柳沐瓏看著眼前這些, 驚歎地張大了嘴,要能塞下一整個饅頭了。
“啊柳簫鈴,你掐掐我。”
“柳沐瓏你少來。若真掐了你,說不準回頭你就找娘親告狀去了。”
柳沐瓏將嘴合上, 取出一件後說道:“這些好貴重啊,我們也沒做什麼……”
話雖這麼說,卻是愛不釋手的。
哪有姑娘家不喜歡如此精緻悅目的飾物。
“怪不得……”柳簫鈴忽然想到什麼,沖妹妹招招手。
柳沐瓏就湊了腦袋上來, 聽柳簫鈴說起了詹蘭馨。
詹蘭馨那日回去時翻了馬車毀了容貌的事,都早已傳開了。
聽說還在府上哭鬧要尋死來著。
後來她身邊的丫鬟去繡鼎閣取貨,卻被繡鼎閣告知退了她的單子。
繡鼎閣的人話說得體面也挑不出錯,只道因個中理由有所不便。
但意思卻明顯,今後繡鼎閣是不再做詹蘭馨的生意了。
原本只是在櫃上如此一說,並未傳出去。
可詹家的丫鬟當下在鋪子裡大鬧起來。
於是柳簫鈴近來沒出門都聽說了。
京城裡那些個豪門大戶的女眷,繡鼎閣哪家的生意沒做過。
她們既然都喜愛繡鼎閣的首飾脂粉,自然也會在後扶仗一二。
繡鼎閣能讓人甘願排號,又無人仗勢逼壓,也是這個理。
最後自然是詹家討了沒趣,還被各府上的姑娘夫人們看了笑話。
詹蘭馨此人必然是有什麼問題的,否則為何繡鼎閣獨不賣你?
柳沐瓏聽完一琢磨,又想到蘇家莊子那日鬧出事的耳墜,一臉恍然。
二人篤定地互視一眼。
她們知道了,宋初渺定是繡鼎閣的貴客!
……
繡鼎閣會備好禮送上柳家,是宋初渺那日回府後就提起的。
因是姑娘要送的謝禮,自是不能隨意,所以陶娘子那多花了些時日。
素夏當時擔心著姑娘,直等到薛大夫說無礙了,才趕去繡鼎閣一趟傳達。
順便忿忿的與陶娘子多說了兩句嘴。
詹蘭馨的那些事,宋初渺也未曾聽過。
她此時正盯著表哥伸來的手微愣。
沈青洵的手掌寬大,指節分明且修長,同表哥的人一樣好看。
宋初渺心中還未怎麼想,手已不由自主地遞了過去。
沈青洵握住輕輕一拉,輕輕巧巧就把小姑娘撈到了馬上。
再扯過輕裘替她遮擋住寒風,一拉韁繩直接駕馬而去。
留下原處沒反應過來的素夏和巧兒吃了一嘴塵。
宋初渺坐在馬上,馬背猛地一顛,嚇得抓緊了沈青洵。
輕裘擋去了迎面的冷風,還有表哥獨有的溫暖,她絲毫不覺得冷。
沈青洵一路疾馳,但極穩當地將宋初渺護在身前。
小姑娘自身的甜香,伴著淡淡的藥香隨著風飄過來,險些叫他難以把持。
直到出了城,馬速才緩下一二。
她那樣乖那樣軟,就坐在他身前。
怕顛暈了她。
宋初渺被沈青洵帶著到了馬場。
尋了處無人的僻靜之地,沈青洵先下了馬,轉身去扶她。
表哥的馬個頭比她都高多了,獨自坐在馬背上看下去時,有點怯。
宋初渺眼也不眨,不大敢動。
沈青洵的馬兒脾性較烈,又極認主。
感覺到主人下了馬,而背上的人又遲遲不動後,蹄子開始不耐煩地躁動。
宋初渺被顛了一下,身子一滑,無聲地一咬唇。
沈青洵一手瞬間按上馬背,凜凜視線一掃,馬兒立馬安分了。
他對她笑:“怕什麼?”
宋初渺看他。
突然就不怕了。
宋初渺扶著他的手跳了下來。
落地時趔趄了幾步,被表哥穩穩接住了。
小姑娘下馬也沒個章法,一腦袋撞過來。
沈青洵怕她摔著,胳膊一伸攬住了她的腰身扶住。
鬆手時發現,她似乎真是比之前好上一些了。
在定安侯府時,他想著法子養也沒能養好。
回了宋府才多少日子,這就長了點肉了。
他心裡頓時有些不痛快。
但轉念一想,應是他給打的底子好了,她才會如此,就又釋然了些。
下了馬,宋初渺思緒才活了回來。
聽表哥一說,才知他還沒想教她,不過是見她總惦記著,所以才想著帶她出來跑上半日。
儘管如此,宋初渺仍是高興的。
她眼裡含著笑,就跟在沈青洵身後。
他牽了馬去吃草,她就跟在他身旁看馬低頭吃草。
又見他丟了韁繩後轉身走開,她看了馬兒一眼,轉頭又緊緊跟上了。
宋初渺自己都沒意識到,她似乎比以前更粘表哥了。
小姑娘不僅安靜,連走動時的腳步聲也很輕。
踩在枯乾的草葉上,若尋常人聽來,真是一絲聲音都沒有。
她悄無聲息地跟著他。
沈青洵只要一轉頭,便能見她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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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究竟是誰更令誰安心。
沈青洵往四處看了看,挑了處避風的地方,打算等馬兒吃飽後,帶她再跑上半個山頭。
忽聽有馬蹄聲由遠處而來,片刻間就近了。
他循聲看去,在當先一馬上看見了秦元銘。
秦元銘這些天待在家中快長黴了。
今日起了興致,約出了三五好友來比馬。
哪想跑個馬也能碰上沈青洵。
自從上回嘴快了之後,他自認很識相,躲了沈青洵好一陣。
就怕萬一嚇壞了他那嬌嬌的表妹,被沈青洵尋上門來給收拾了。
他能如何?打又打不過他。
他才不是沈青洵那二哥,沒事盡喜歡找虐。
眼看將要撞上,秦元銘忙一勒馬。
隨後同後頭跑來的人一使眼色。
後頭跑來的一看,認出是定安侯府那個很不好惹的沈青洵。
於是都順著秦元銘的意思,留幾句話招呼了一聲,轉頭一個跑得比一個快。
秦元銘下了馬,才發現沈兄那個小表妹竟也在。
心道還好他趕那群人趕得快,否則被瞧見了,沈兄又得往他頭上記一道。
他們方才陣仗大,馬蹄踏得地面震動,小姑娘這會才從沈青洵身後探頭出來看他。
很快就認出來了。
宋初渺想著這人是表哥的好友,還幫過她,抿著唇,嘴角微微勾了下。
秦元銘其人,除去矮了一些,樣貌是豐神疏朗的。
他回視一笑,然而剛想說什麼,就被沈青洵上前一步,擋了個嚴實。
秦元銘被話噎住。
至於嗎?有位天仙似的小表妹很能耐嗎?
不過想他秦家的女子們,雖個個花容月貌,倒真無一人像宋初渺這樣的。
明明遭受過那種境遇,還能純澈得像不染一塵的清雲。
乍看清冷如嶺上寒梅,而笑起時,卻又乖又甜。
秦元銘心道,這樣仙子一般的姑娘,怎就被沈兄提前給盯上了?
有些酸。
見宋初渺氣色比他上回所見要好上許多,而沈兄也沒提上回之事,秦元銘放了心。
他忽而想到什麼問起:“對了,我聽說你大哥議親了?”
沈青洵點頭。
爹娘回京之後,又被阿姐說動,是替大哥挑看了幾家上門來議親的姑娘。
大哥二哥都已到了該娶妻的年紀,便是他,按尋常來說,也早該定親了。
只是他們二人無心,而他心中僅有一人。
定安侯夫婦在此事上是隨著兒子們的。
定安侯府中三個女人,一個比一個厲害,沈衛驄自小相處慣了,不習慣那些嬌滴滴的大家閨秀。
聽母親每回提起來,跑得比誰都快。
至於沈曆昀,倒不似他那般抵觸。
只是此前覺得娶妻一事不急。
此回既然爹娘又提起,想著也該是時候了,就點了頭。
最後定安侯夫婦在有意議親的人家中一挑,問過長子,也已差不多要定下來了。
沈青洵知道,此回定下的仍是大哥前世所娶之人。
是個溫善通透的女子,成婚後二人也很美滿。
秦元銘出現後嘴皮子就沒歇過,實在絮叨,全然沒有自己很多餘的自覺。
提過沈曆昀的親事後,又問起沈兄帶表妹來這做什麼。
宋初渺纖細的指尖指向馬兒,比了幾個手勢,秦元銘聰明一眼看懂,念頭一轉笑道:“不如沈兄咱倆跑一場?”
打不過,但比馬可不見得會輸。
秦元銘賴了許久,沈青洵已皺起了眉,但見小姑娘睜大了水盈盈的眸子頗有興致,遂點頭:“可。”
沈兄要答應正經比馬不容易,秦元銘一樂躍躍欲試。
而沈青洵想的,不過是哄小姑娘罷了。
秦元銘駕著馬去挑地方了。
宋初渺想著方才聽到的,在沈青洵手中寫道:大表哥?
沈青洵感覺到她的指尖冰冰涼涼的,緊抿著唇,替她將袖子攏好,回道:“是,大哥要成親了。”
宋初渺也沒想什麼,只點點頭。
娶妻是件值得慶賀的喜事。
然而表哥眸底漆深,宋初渺再看過去時,裡頭似乎有什麼不大一樣的東西。
她微微一怔,聽到沈青洵的聲音輕輕落下來。
“渺渺將來也是要成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