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月的天已經回暖了許多,書房門窗開著,外頭院子裡的桃花探了進來。屋內,更是花香四溢。
望著窗外,葉榕擱下手上書來,目光探向一旁的魏昭。
本來葉榕沒開口,魏昭只手捧著書做自己的事兒。餘光瞥見人朝他看去後,他這才也抬眸看過來。
葉榕表情頗爲嚴肅:「魏二爺就沒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
魏昭唇畔含笑:「大妹妹今兒是特意奔著我來的?」
她始終尊他一聲魏二爺,客氣疏遠。而他卻渾然不在意她是怎麼稱呼他的,一直喚她一聲「大妹妹」,頗為親近。
時間緊迫,葉榕開門見山說:「那日在嬴王府,何故那球突然朝央央妹妹砸去?是不是你暗中動的手腳。」
魏昭坦然:「是。」
葉榕眉心蹙得更深:「為什麼?」
魏昭濃黑的眉毛壓了壓,男人依舊俊顔含笑,但眼底却有些清冷冷的:「我與大妹妹說過,這件事情,我會替你解決。」
葉榕:「為什麼是央央妹妹?」而不是別人。
為什麼就這麼巧呢?
魏昭沉默沒吭聲。
葉榕又說:「你有沒有想過,既我不願嫁去嬴家,央央妹妹未必願意。就算現在嬴家向徐家提親了,他們的未來,未必會幸福。」
魏昭却突然抬眸望來,眸子漆黑幽深,帶著些許挑逗的笑意。
「他們會不會幸福,大妹妹不知道?」
葉榕一楞,旋即面色更是冷肅幾分。她擰眉望著面前的男子,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葉榕生得十分好看,眉目端正,清麗而溫婉,皮膚又細又白,眼睛又大又水……再配著通身的書香氣,任誰瞧了,都捨不得挪開眼睛。
而此刻,魏昭正是如此。
魏昭想的是,葉家這位大妹妹素來以才名揚外,外人倒是忽略了她的美貌。什麼京城「雙姝」、「雙麗」,與葉大妹妹比起來,多少略遜一籌啊。
又想到二人前世破廟中獨處的日子來,魏昭不由得心中一暖。待得反應過來後,魏昭不由又自嘲一笑,輕輕搖了搖頭。
葉榕忽又想起曾經問過他的那個問題,於是又再一次重新問了一遍:「魏二爺……到底為何無故親近我兄長?」
魏昭輕嘆一聲,目光輕輕定在葉榕臉上,頗嚴肅認真的樣子:「我不會害你哥哥,你放心。」
「你……」葉榕心裡有個疑惑。
可才打算開口問出來,忽然意識到那樣荒唐的問題不能堂而皇之問,所以又趕緊收了回去。
恰巧,那邊葉蕭也找得了書,朝這邊走過來了。
葉榕知道自己不宜久留,於是起身接過書,而後道別說:「不打攪你們溫習功課,我先回去了。」
說罷,朝著二人欠身福了下身子,轉身款款而去。
魏昭靜坐不動,目光却緊盯著漸漸遠去的纖瘦背影,默不作聲。
葉蕭總覺得不對勁,撩袍子在魏昭一旁坐下後,淡問:「你和我妹妹到底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魏昭回神,又重新捧起書本來,動作自然而閒適。
葉蕭說:「如今京城裡的傳聞,你可聽說了?」
「你指嬴徐兩家結親的事情?」淡應一聲後,魏昭素白大手輕輕翻了一頁,依舊從容不迫,儼然一副幷未將此事放在心上的架勢。
不僅葉榕懷疑,葉蕭也懷疑。
他擰著眉盯著魏昭看:「魏兄,你是不是對我妹妹起了什麽心思。」
魏昭這才鄭重看來,面色嚴肅,語氣認真:「葉兄,你想多了。」又說,「你有功夫想這些,不如多看幾本書。過完年轉眼就到了三月份,時間過得可是很快的。」
轉眼到了三月末,也就是薛家母子進京的日子。這日一大早,葉蕭就被刑氏打發去城外候著了。差不多是到中午快吃飯的時候,葉蕭才把人接回來。
薛姨母在家行三,與刑氏一樣大,生得極爲美艷。即便到瞭如今快四十的年紀了,風姿依舊不减當年。
只是身上的衣裳舊了,一看就是洗了很多回的。頭上也沒什麽首飾,只一支銀簪子。
老夫人早知道這薛家母子要來,所以一早便備好了禮物。送給薛護的,無非就是文房四寶,送給薛姨母的,則是整套的頭面。
薛姨母十分喜歡,接過禮物後,連聲道謝,一旁的刑氏則輕輕蹙了下眉。
好歹也是江南名門,不至於這般沒見過世面。刑氏素來知道這庶出的姐姐愛貪圖小便宜,但沒想到,這些年過去了,她也歲數一大把了,竟然還與從前無二樣。
當著老太太的面不好說什麽,但一離開老人家的百福院,刑氏便說:「你好歹也是刑家的三小姐,當年出嫁的時候,母親也是拿了自己部分嫁妝來貼補你的。雖則姐夫去得早,但你也不至於落到窮困潦倒的地步……」
瞥了眼薛刑氏,刑氏對她方才的表現,實在不滿:「你若是缺什麼,與我說。日後再見老太太,也穿得體面些,免得叫葉家的人以爲咱們刑家已經落魄了。」
於是薛姨母就抽了帕子擦眼泪,哭訴道:「四妹你有所不知啊。你姐夫家本來就貧寒,我當年嫁給他的時候,他不過才是一個舉人。後來又連著考了幾回,始終不中,便只能回鄉隨便謀個差事做。」
「讀書趕考要花很多錢的,我的那些嫁妝,一半花在供他讀書上。另外一半,就是家裡開銷。後來護兒大了,也得念書,我……」
薛姨母覺得自己命苦,才說幾句,就又哭了起來。
刑氏念著都是自家姐妹,倒也願意幫扶著:「既是投奔來了,你也放心住著。護哥兒讀書的錢,我來出。」
「你們母子暫且先在這裡住下,至於日後怎麼辦,日後再說。」
薛姨母忙去扶著刑氏手,有些奴顏婢膝的姿態,討好說:「四妹妹,日後你讓我做什麽,只管吩咐一聲。我沒別的本事,就聽話。」
葉榕如今有自己的院子,所以,刑氏便將從前女兒住的屋子收拾出來,讓薛姨母住。而薛護是外男,給老夫人請了安後,就被葉蕭領著去前頭了。
薛姨母見自己住的是妹妹主院中的西廂房,心裡隱隱覺得有些不妥。但畢竟寄人籬下,人家讓她住哪兒她就住哪兒,也不好多問。
倒是刑氏,自己主動說了。
「你放心,這院子我一個人住,清靜得很。」
薛姨母的行禮被丫鬟拿去了,她則坐在刑氏身旁,陪著她說話。
「那……妹夫呢?」猶豫挺久,還是問了出來。
刑氏倒也不避諱說這些,她也根本不怕別人笑話她。
再說,一個屋簷下住著,就算此刻自己不說,日後也有人會說。
所以,刑氏道:「我與你妹夫說不到一處去,早分開過了。從前他早上倒是偶爾會過來吃早飯,如今,已經不會踏足我這裡半步。」
薛姨母十分震驚,一時間不知道如何開口。
只能尷尬奉承說:「四妹妹你這麽好,四妹夫定是……」欣賞水平不好。
只可惜後面的話還沒說出來,就被刑氏打斷了。
「這些事情,也不提了。等你住的日子長了,你就明白怎麽回事了。」
薛姨母三緘其口,都是刑氏問一句她才回一句,生怕自己再說錯話來。
薛護給老夫人請完安後,葉蕭便帶著他去了前院。但葉世子人却不在府內,葉蕭打探了一下,才知道,原來是去了唐家。
葉蕭只勾唇無聲冷笑一下,沒說什麽,只帶著薛護去了他書房。
父親早知道今兒薛家母子要來,却偏選在這個時候去唐家,不是故意的,又是什麽?
薛護却心思敏感,方才聽表兄說姨父今兒休沐在家,又知道他們母子今兒來……可如今却又避而不見,薛護總覺得姨父幷不歡迎他們這樣的窮親戚。
一時有些局促,薛護坐也坐不穩了,有些緊張的咽了下口水,盡量平復心情,笑著說:「姨父是不是很忙?」
葉蕭就怕這位表弟多心,所以說:「今兒不在,明兒請安也是一樣的。算了,不說這個。」忙扯了話題道,「母親說了,等到時候你就跟我一起去成賢書院念書。只不過,要再等些日子。」
薛護點頭:「一切聽從姨母安排。」
葉世子真的就是故意擠兌刑氏的,自從唐氏被老侯爺趕回去後,葉世子只要休沐在家,基本上都是去唐家的。他知道今兒薛家母子要來,可他偏不給刑氏和薛家人面子。
不但一整日人不回家,連晚上都是歇在唐家的。
唐統唐澤都不在家,唐夫人是覺得這樣不妥的。可,人家是侯府世子爺,自家姑娘也是願意的,她又能說什麽?
本來老爺十拿九穩是可以升遷的,可年前樊家出了事兒,唐家受了牽連,升遷的機會也沒有了。
二月裡,西邊兒出了一窩反賊,打著先太子的旗號要造反。陛下震怒,立即派兵去圍剿。老爺想立功,所以便請命帶著他的兵隨軍隊一同前去。
這一走,就是一個多月,連封家書都沒寄回來。
丈夫兒子都走了,唐夫人一個人待在家裡孤零零不說,却還偏偏不讓她省心,竟出這些事兒。他們家這姑娘,算是半點禮義廉耻都沒了。
從前做人家的妾,好歹有個名分在呢。雖然難聽點,但不至於被人指指點點。
可如今,人被趕回來了,她但凡有點骨氣,就不該再見那葉世子。可她倒是好,不但見,還心甘情願繼續陪人家睡。
這算什麼?
唐夫人這些日子著急上火,嘴裡長了好幾個泡。
葉世子是次日一大早離開的,天沒亮,就爬了起來。唐姨娘捨不得他走,一身紅綢睡袍順著動作起伏滑落下去,露出圓潤的肩頭來。
才得過雨露的女人水色正好,她妹眼如絲,含情脉脉挽留:「爺就不多留一會兒嗎?」
葉世子已經穿戴好,見佳人挽留,他坐回去握住她手:「你放心,我遲早接你回府。」
唐氏渾身都酸軟,懶洋洋的:「爺可說話算話。」
「一定。」旋即親了下她額頭,便大步離開了。
回到家,正在吃早飯,院裡的小厮來禀告說:「世子爺,薛家的表少爺來請安了。」
葉世子冷哼一聲,渾然沒放在心上,只說:「讓他等著吧。」
薛護便一直就等在外面,葉世子吃完早飯幷沒有出去,也沒有讓薛護進來,而是待在房內繼續看書。直到到了正午,到吃午飯的時間了,葉世子這才打發人喊薛護進來。
三月末正午的太陽已經有些辣了,薛護又一文弱書生,被「罰站」一上午,早虛脫了。不過,他倒是耐力好,一直撐著。
等進葉世子這位姨父書房的時候,他整個人白晰的一張臉被曬得泛紅。明明人已經有些暈,卻不敢絲毫怠慢,依舊強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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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輩拜見姨父。」進去後,薛護規矩中透著些卑微。
「嗯。」葉世子淡淡應一聲,沒有立即看過來,「既是請了安,便回去吧。」
「是。」薛護應著。
正在這個時候,葉世子隨意探過來一眼。目光才收回去,却又猛地探來。
「等等!」他驀地喊出聲來,人也跟著「嗖的」一下站了起來。
薛護却顯然被這陡然拔高的音量嚇著了,已經直起來的身子,又立即駝了回去。
慌張中帶著些卑微:「姨父您有何吩咐?」
葉世子沒說話,只是擰著眉一步步慢慢朝薛護走來。直到走到跟前了,才抖著唇問:「你……你是……是三姨姐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