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答應不過才十四歲，正是懵懂的年紀，若不是母親身體抱恙自覺無法護女兒周全，也不會把女兒送宮裏來，求皇帝庇佑。
她乾脆就跟薛巧靈美人住在一處了，教習嬤嬤也只派了一位，是宮裏嬤嬤裏年歲最長的周嬤嬤，今年已近八十歲了。
周嬤嬤一輩子都奉獻在宮裏，侍奉了三代君王，最是懂宮裏的人情往來，生存之道，手段更是雷厲風行，讓新入宮的小主和宮女都聞之色變。
剛纔幾位小主，都害怕極了分配到她。
不過，隨着年歲增長，周嬤嬤早就不像多年前那般挑剔，反而是看着靈美人和吳答應玩鬧，心中多了幾分柔軟。
她這一生無兒無女，年近八十到底也老來苦寒。
靈美人捏捏吳答應的小臉，感慨道：“你這幾年來怎麼瘦了那麼多。”
吳答應嘿嘿笑着：“父親走了，家裏沒什麼錢……沒錢喫飯。”
靈美人偷偷瞄了一眼，周嬤嬤並沒有在看她們，她從袖中掏出一個軟乎乎的包子，上面竟是還帶着微微的熱氣。
小聲道：“早上她們吵架，都沒來得及用早膳，猜你愛喫，我偷偷拿帕子包了個。”
吳答應連忙高高興興背過身去，三兩口就把整個包子喫進肚子了。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喫過這麼好喫的東西了，哪怕是再尋常不過的肉包子，她也已經好久好久沒喫上過了。
竟是忘記了，這軟乎乎的包子，越喫越甜。甜得眼淚都止不住落了下來。
“思思不哭，以後姐姐只要有一口好喫的，一定分你一半。”
周嬤嬤全當沒看見，沒聽見，等姐妹兩人收拾好情緒，才輕輕咳嗽一聲。
“老奴是負責兩位小主教習的周嬤嬤，老身年歲已是不小，在宮中的名聲想必小主們也聽過。這七日，老身會講解宮中的等級知識，介紹宮中娘娘的基本情況，教習兩位的宮廷禮儀規矩，以及如何侍奉皇上。七日後，若是能在老身這邊過關，便可侍寢搬去新宮了。”
一聽侍寢，靈美人自然是懂什麼意思的，若是從前她垂涎皇帝的美色，現在她可對皇帝一點點興趣都沒了。只盼着能離她喜歡的禧貴妃娘娘近一點！
吳答應就更別說了，她哪懂侍寢是什麼意思。一臉茫然地問嬤嬤：“侍寢是什麼意思？”
嬤嬤老臉一板，也沒有回答她。
反而道：“這宮中，最忌諱的就是太過直白，你想問什麼，不如多聽，多看，多學，就是不要多嘴。等考覈的時候，老身再來問小主這個問題。”
吳答應乖乖閉了嘴，心中卻覺得這老嬤嬤，和自己的太奶奶好像啊。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最喜歡講道理了。
而周嬤嬤也是打心眼覺得這兩女娃娃真不錯，起碼早上見到那幾個還沒正式侍奉皇帝就開始勾心鬥角的來的順眼許多。
太后考慮到靈貴人在民間的時候頗爲頑劣，而吳答應出身差了些又沒有經過教導，才請了周嬤嬤來教導兩人。
學好了規矩，往後在後宮才能好好生活，不至於吃了虧去。
＊
而楊美人這邊，則是分配了一個看起來最是慈眉善目的老嬤嬤，姚嬤嬤。
姚嬤嬤這人呢，一般確實好說話，但最討厭的時便是賄賂意圖走捷徑之人。
她年輕時候在浣衣局苦苦辛勞了多年，卻因爲不願意花錢賄賂內務府的總管，導致了頗受折磨，若不是前朝貴妃相中了她，怕是早就被死在浣衣局日復一日的操勞中了。
原本她對楊美人印象也算不上太差，只當是世家嫡女性子嬌縱了些，可看到她試圖賄賂福安的那一剎那，她便萬分不喜這位小主。
因此，她看着楊美人的神情，一直是面無表情。
“姚嬤嬤，我今早沒用早膳，現在餓了，可否讓御膳房再送一份喫食來。”
姚嬤嬤腰桿站的筆直，用鼻孔瞧着懶散地坐在桌前的女子，道：“小主，這宮裏比不得外頭，幾時起，幾時梳妝，幾時用膳，都是有規矩的。如今未有中宮，尚不需要每日晨昏定省，但將來總是會有中宮娘娘的，還能在請安的時候用膳？”
楊美人反駁道：“我姑姑是前朝的嬪妃，爲何她可以隨時想用膳都行？”
姚嬤嬤回憶了一下，前朝好像確實有個姓楊的太嬪。
“那還請小主努力，坐上一宮主位便也沒這些規矩了。只是現在啊，小主還請都按奴婢的規矩來！”說完，一雙慈祥的老眸一瞪，一尺落在她未挺直的脊樑上，發出一聲清脆的“啪！”
痛得楊美人杏眼圓睜，不可置信地看着姚嬤嬤。
“小主！禮儀形態還請牢記於心！……”
這宮裏的老嬤嬤，最會作磨人。
打人用的都是巧勁兒，疼，響，卻不破皮，不留痕。
楊美人本就在福安那邊吃了癟，也不敢胡來再得罪姚嬤嬤，若是惹她不滿直接扣了下來，便沒機會侍寢了。
這幾日“教習”下來，她只覺得一身皮子沒一處好的，走起路來渾身都疼，還得鉚足了勁憋着走好標準的步子，顧盼生輝，搖曳生姿，卻不能顯輕浮。
可看起來卻是一點傷沒有。
七日，總算熬了過去。
楊美人甚是怨恨姚嬤嬤，也想明白了爲何姚嬤嬤如此折騰自己，旁的嬤嬤雖然嚴厲，可從未見哪個嬤嬤打小主的！
她是有苦難言啊！
心中打定主意等自己得寵以後，必得在皇上面前多吹吹枕邊風，好好懲戒這個嬤嬤還有福安那條閹狗！
只是，眼下只好裝腔作勢。
“多謝嬤嬤的教導，這幾日若沒有嬤嬤，將來入了後宮，我指不定還要犯什麼錯呢。”楊美人恭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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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嬤嬤點點頭，也不再爲難她，這幾日教習，楊寧兒畢竟出身世家，這規矩學得快，嘴也甜，眼下也要結業了，將來指不定在宮中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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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實在也沒必要得罪了楊美人。
“小主，今兒就要去向靜皇貴妃和禧貴妃請安了。小主切要收起性子，綠頭牌掛上才能侍寢。”
言外之意，可別得罪了人。
楊寧兒嘴上答應得快，姚嬤嬤這才安心回太后跟前覆命去了。
“呸。”對着姚嬤嬤的背影，楊寧兒忍不住啐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