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靈魂相認
站在門口的男人已經幾乎沒有當初病弱的樣子。
但是開始復蘇的記憶中笑著的男孩,漸漸和他重合。
「……你是,伽予?」曲歡怔怔地輕聲說。
女孩輕得幾乎聽不見的話語,在舒斂耳中如此不真實,一瞬間他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四目相對,曲歡看著舒斂的臉上表情變換,一會震驚,一會悲痛,一會狂喜,一會憎惡,最後歸於平靜。彷彿多年的感情都糅雜在這一秒。
舒斂後來想,其實他在這一刻已經放下心中的不甘和怨。畢竟她最終還是認出了他。
就算錯過了這麼久,又有什麼關係呢?
沉寂多年的心似乎再次開始跳動,讓他想要熱淚盈眶。他生生壓下,怕這一切和五年前一樣,是黃粱一夢。醒來,自己又是孤獨一個人。
他閉上眼,深呼吸。
「你想起來了。」
他聽到自己用平淡的語氣,肯定地說。
他有點疑惑,自己怎麼會這麼平靜。他盼了好多年,佔據了他整個青椿的人終於站在他面前,叫出了他一直想聽到的那個名字,他居然沒有立時跪倒在地匍匐到她身邊,哭訴自己的痛苦委屈。
就像在夢裡,發生過的無數次那樣。
「對不起,我一直沒有認出你。」曲歡的眼睛濕了,因為她看出舒斂平靜下的種種情緒。
她還隱約記得那個最初冷漠,後來對她溫柔的蒼白少年。
「我改名字了。」舒斂點頭。
「不,不只是名字,我的確忘了你。」曲歡舉起手裡的照片,心中被愧疚溢滿。「如果不是看到照片,我可能永遠認不出你就是伽予。」
她的人生裡有很多人,來了又走,曾經的好朋友伽予也漸漸成為了過客中的一員。
不同的是,她的生命中有很多人。哪怕沒有父母的關愛,她也有安大哥,有朋友,現在還有秦寅他們。
她記得伽予並沒有。伽予總是一個人待在醫院的病牀上,一個人看書,一個人靜靜地生活。
不知哪一天開始,她去醫院去得越來越少,直到再也想不起來病房中等待著她的伽予。
小時候的她不懂,現在她意識到自己做了多麼殘忍的事。
對於孤獨一人住在偌大醫院中的舒斂來說,曲歡曾經是他的全世界。她是他的陽光,感受過陽光的溫暖之前,這一切都還可以忍受。但讓認識到溫暖的人再次回到冰凍的世界中,就太折磨了。
「對不起,伽予。」
這句話,不是對現在的舒斂說的,而是對醫院裡曾經痛苦的舒伽予說的。
讓舒斂痛苦多年的心結,終於被曲歡的道歉解開。他後知後覺地被百感交集的熱潮包圍,淚水不受控制地模糊了他的視野。
他全身脫力,雙腿彎曲毫無形象地跪伏在地上,喉嚨中發出一聲嗚咽。
曲歡放下相簿,跑到他身邊,被他死死摟住,指節因為用力過度而泛白。
淚水滴落的聲音響起。
「我等了你好久,好久好久……」
「可是你一直沒出現。」
「我想著,哪怕你再來一次,讓我好好和你說一次再見呢,我就滿足了。」
「後來,我終於明白,你再也不會來了。」
「我好恨,恨你,更恨我自己,為什麼被困在醫院裡。如果我也和正常孩子一樣能跑能跳,你就不會覺得無聊了。」
「可是我有什麼資格恨你呢,你能出現,本來就是給我的施捨。」
「我去曲家找過你,可是已經完全把我忘了,玩得那麼開心。我當時感覺,痛得好像快要死了。」
「在寅風,你也沒有認出我。好像我從來沒出現過一樣。」
「為什麼,為什麼要拋下我……」
「我只有你,只有你,只有你了……」
舒斂就在曲歡懷裡泣不成聲,曲歡的手臂被他壓得生疼,卻沒有推開他。男人抬起頭,沒有眼鏡遮擋的雙眼中的心碎讓曲歡都震顫。
「對不起……對不起……」曲歡喃喃。
「我錯了,都是我的錯。」
淚水佈滿他蒼白的臉,彷彿要把多年的痛都衝刷乾淨。
「我愛你,從見你的第一面,一直到現在,這十年,我沒有一刻忘記過你。」
這種愛恨交織變質,把他變成了一個病態的人。他找人偷偷調查曲歡,看著女孩一點點長大,越來越漂亮,他既憐愛,又痛苦,忍不住越陷越深。
痛苦是因為,他已經成了她的回憶,只會隨著她長大被時間的洪流淹沒。
舒斂的心中已經裝不下任何其他人其他事,曾經渴望的父愛母愛,他也不要了。他只是很想念在醫院和曲歡見面的日子。
於是他更加偏激,有時他癲狂起來,自己都不認識自己。
他想過找曲歡,提醒她,她忘記了還有一個人在等她。
但他不甘心,他不願意。即便知道可能性很小,他還是執拗地要讓她自己想起來。現在這麼多年的等待都有了回報。
於是他變回了那個還未心碎的伽予,把過去的所有都拋下。
舒斂哭了很久很久,發洩著心中壓抑的感情。
等到他終於平靜下來,卻還是死死抱著曲歡不願放開。一切都在不言中,哪怕不開口,曲歡也感受到他的情緒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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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時的大哥哥,就是秦寅。伽予,就是你。」曲歡安撫般拂過男人的黑髮,說,「你們都出現在我身邊,我卻沒有想起來……」
「這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現在。」舒斂道。
「但是,你怎麼又會來到寅 風工作呢?」
舒斂眼角還有未擦乾的淚水,嗓音沙啞地開始回憶。
舒斂出院後沒多久,就聽說了秦寅父母雙雙去世的消息。他去看望秦寅,看到他雖然憔悴卻不頹廢。秦寅在那時,告訴了他秦毅明自殺的真相。
曲父,也就是曲亦霖挪用公款,導致公司資金出問題,還試圖轉賣公司資料,被董事會發現。
曲亦霖無法,只好找替罪羊。他答應秦毅明會幫他脫罪,許他大筆補償金,讓秦毅明替他頂了罪名。當時金雯病情正是緊張,需要錢做手術,秦毅明猶豫再三答應了。
但沒想到,秦毅明進了監獄後,曲亦霖立刻翻臉,還指控秦毅明試圖賄賂他讓他幫他掩蓋罪行。
金雯不知真相,以為秦毅明真的做了商業間諜,被曲亦霖的一通指責氣得心臟病發,搶救無效去世了。
當時的秦寅還在學校,趕到時金雯已經去了。
後來,秦寅本想瞞著秦毅明,卻被曲亦霖的人搶先一步,告訴了牢裡的秦毅明金雯被活生生氣死的消息。
秦毅明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悲痛至極,在監獄裡自殺了。
秦家就因為一場無妄之災,家破人亡,獨剩下秦寅一個人。
舒斂問秦寅是不是打算報仇。
秦寅卻搖搖頭,說他不會髒了自己的手,他會讓曲亦霖收到法律的制裁。
後來秦寅和林氏合作,建起了寅風。不管曲氏夫婦如何,舒斂卻怕他報復曲歡,左右家族企業有他大哥,他就進了寅風成了特助。
……
安宅。
岑雨坐在沙發上,看著面前陰鬱到極點的男人瑟瑟發抖。
「為什麼自作主張?」
「我記得我告訴過你,如果歡歡聯繫你,第一時間通知我。」
「而不是,」安敕休一把掀翻了岑雨身前的茶几,暴怒地大吼,「自作聰明地跟她胡說八道!!」
水杯掉在地上砸得粉碎,飛起的桌子險些就落到岑雨身上。
被嚇得幾乎失禁,岑雨撲通一聲跪倒,「對不起安先生!我錯了!我以為,我以為……」
「沒有什麼你以為!」安敕休一步跨到岑雨面前,揪著她的領子把她提了起來,?ò岑雨喘不過氣,臉脹得通紅。
「你知不知道你毀了我的計畫!!現在有人查你,用不了多久就會找到我身上!」
「全被你毀了!我的歡歡,一定會被秦寅花言巧語哄騙過去!我計畫了這麼久,差一點就要成功了!」
岑雨痛哭流涕,安敕休實在太有魅力,每每提起曲歡時溫柔的神情讓她晃了眼。她為了討他的歡心,在曲歡聯繫她時自作聰明地說了那一番話,卻弄巧成拙。
她沒想到,安敕休發現後會如此震怒,太可怕了,實在太可怕了……她再也不敢妄想什麼了。
安敕休粗暴地把岑雨甩開,讓她在原地哭,自顧自上了樓。
他走進自己的房間,仰面躺在牀上。
寬敞的房間裡,貼滿了曲歡的照片。有一個人的,有和他的合影,從十三歲一直到十八歲,密密麻麻地蓋滿了牆壁和天花板,詭異得滲人。
安敕休歎了一口氣。
歡歡果然在秦寅那兒。芝形事發後他被家中父母拖住沒能立刻去接曲歡,就差了那麼一步,曲歡就不見了。他本來還無法確定,但發現有人查岑雨後,他就明白了,一定是秦寅。
歡歡的所有事,他都清楚,自然知道秦寅這個人的存在。
原先的計畫已經不成立了。如今……只能加快速度,找出曲歡,接到自己身邊。
「歡歡……」
男人的聲音回蕩在房間裡,安敕休近乎妖嬈的面孔上染上紅暈,手朝身下伸去。的聲音響起,他握著自己腫脹的rou棒,一邊自慰一邊呻銀著呼喚曲歡的名字。
「歡歡……歡歡……快點,回到安大哥身邊……」
「啊……我的歡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