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氣性
楊吱從小賣部出來,明晃晃的日光略微有些刺眼,她手裡拎著一瓶未開封的礦泉水。
無論如何,今天寇響肯為她解圍,楊吱心裡是很感謝的,雖然還是靠著小聰明。
如果他能不背題目,而是靠自己理解之後的思路來解題,楊吱會更高興。
過目不忘,真不是誰都能做得到。
寇響現在肯定在球場上大汗淋漓打籃球,以前楊吱從來不會給打球的寇響送水。
她覺得,站在球場邊看男生打球,等他們打完之後,遞水上去,真傻。
沒有哪條法律規定,女孩就應該成為男孩的觀眾。
不過今天,她就當投桃報李一次。
剛剛轉過教學樓,小花園邊一聲悅耳的口哨傳來,楊吱回頭,看到徐嘉茂斜倚在樹邊,衝她招了招手。
楊吱本來不想理他,誰知他直接朝她走了過來:「楊小吱,下午好。」
「有事嗎?」
楊吱耐著脾氣回頭問。
「耳機挺不錯。」
他看著黑色的線從她柔軟的耳廓和烏黑的髮絲間蔓延出來,伸手去拿,卻被楊吱閃身躲過。
徐嘉茂咧嘴笑了笑:「挺貴吧。」
「不貴。」
楊吱回答。
徐嘉茂似笑非笑說:「我很識貨的。」
「你到底想說什麼!」
楊吱突然轉過頭,眸子裡帶了怒意。
「隨便聊聊,畢竟你和寇響這麼好。」
他笑了笑:「現在大家都說Caesar是Mon的手下敗將,battle舞臺上唱不出來,惱羞成怒動手打人,這是他抹不去的黑歷史。」
「他不是你的手下敗將!」
楊吱一字一句,用了力地說:「那天晚上,是你先犯規!」
「楊小吱兒,不懂battle別亂說,diss不是犯規。」
他看著她,淡淡道:「動手不動口,那才是犯規。」
楊吱不懂這個圈子,無從辯解,只說道:「Caesar不是任何人的手下敗將。」
「你倒是很相信他。」徐嘉茂說:「看得出來,他也很護著你。」
「我也看得出來,你很嫉妒他。」
楊吱盯著徐嘉茂,一字一頓道。
徐嘉茂冷笑了一聲:「我有什麼好嫉妒他的。」
「我不知道。」
楊吱搖了搖頭:「但我能從你的眼神中感覺出來,你就是嫉妒他。」
徐嘉茂心裡像是被戳了一道口子,他臉色突然轉冷:「嘻哈不是他那種富二代能够理解的東西,嘻哈是下層人的音樂,痛苦、宣泄、爆發和掙扎只靠有才華是不够的,他那樣的傢夥,躲在像牙塔裡爹疼娘愛,懂什麽痛苦,現在在圈子裡Caesar這個名字,實在太刺耳,等著吧,我會把這個名字,從Hip-hop的圈子裡抹去。」
楊吱斂著眸子,搖了搖頭,她不知道嘻哈的精神,但是她知道,音樂絕不該是痛苦的,因爲它直達靈魂,撫慰人心。
徐嘉茂與她擦身而過的時候,順手提走了她手裡的礦泉水,衝她笑了笑:「窮人買不起礦泉水,謝了。」
「哎。」
楊吱回過神來的時候,徐嘉茂已經走遠了。
**
操場邊參天大樹上有聒噪的蟬鳴傳來,漫遍整個操場,震得人耳膜發顫。
幾個男孩穿著鮮紅奪目的籃球衫,坐在樹蔭底下乘著凉,裴青嘴裡打著有節奏的b-box,幾個男孩隨意地玩著freestyle。
說到freestyle,寇響絕對是這方面的天才,他記了太多的韵詞,隨便給一段旋律,任何場所任何主題,他都能够自由發揮,語出驚人。
目前為止,還沒有誰的freestyle能pk過寇響,當然除了那場和Mon的對戰。
「查清楚了。」
沈星緯道:「Mon,以前十三中的老大,家裡窮得叮噹響,不過好在有個年輕漂亮的媽。」
他說話的時候也帶了些微flow的節奏感。
「爹死得早,老媽傍大款,他混地下廣場,很社會。」
沈星緯繼續道:「脾氣很衝,一言不合就動手,打過的架可能比吃過的飯還多,聽說來附中,全靠他’老爹’幫忙疏通。」
「關鍵是,成績還能這麼好。」
裴青對此表示不服:「期末考我肯定乾他。」
沈星緯笑了笑:「你先把蘇小妹乾下來吧。」
提到蘇北北,裴青臉色有些不自然,別開目光:「別說我還沒把她乾下來,她就已經籌謀著怎麽暗算我,要是我真幹到第二去,估計明天一進教室,就會被無端飛來的刀子劈中,當場暴斃。」
沈星緯哈哈大笑起來:「老鐵,你真以爲她套路你是爲了把你的年級名次踹得更遠?」
「總不能是因為喜歡老子吧。」
裴青罵道:「那個鋼鐵直女,她會喜歡男人,呵。」
「說人家鋼鐵直女的也不想想自己….」
沈星緯駡了一聲:「鋼鐵直女和鋼鐵直男,你倆在一起,肯 有的玩。」
「呵呵。」
沈星緯懶得理他,轉頭望向寇響:「話說期末統考,響哥準備去哪個班?」
寇響籃球在指尖轉了兩圈,滾落了地,他平靜道:「哪也不去。」
沈星緯無奈道:「我命由天不由我啊,考不進班級前三十,那就得收拾鋪蓋捲走人,別笑我,你也一樣,別說你叫caesar,就算叫克利奧帕特拉七世,那也不行。」
「我家庭老師白招的?」寇響嘴角微微揚了起來……
沈星緯發現,提到楊吱,他的目光都變得溫柔了許多。
「你家庭老師還能幫你考試不成?」沈星緯說:「這麽多功能早知道我也找個家教。」
「回去了。」寇響起身離開。
「這麼早?」
沈星緯叫住他:「還沒下課呢。」
寇響手揣兜裡,拖沓著懶懶的步子:「與其在這裡做遙不可及的青天白日夢,不如回去多背兩個題。」
沈星緯:
記憶力好了不起,有本事你把所有教輔資料都給都背下來!
裴青突然停下了b-box,不遠處,徐嘉茂走了過來,手裡拎著一瓶礦泉水,左搖右晃:「哥幾個,打球嗎?」
「玩球,不如來場battle。」
沈星緯冷笑著說:「Mon,號稱匪幫說唱第一人。」
徐嘉茂淡淡一笑:「怎麼,那天晚上,Caesar你還沒被打服?」
寇響回身,平靜道:「要看是哪種打,如果你說的是耍嘴皮子,那你還差得遠」
他眼角微勾,牽連著眼下的疤痕,輕挑起一抹弧度:「如果你說的是動拳頭,這句話我應該反問你,被我打服沒有。」
徐嘉茂現在額頭下面都還有被針縫綫的痕迹,是寇響的杰作。
沈星緯挑起下頜,說道:「臭小子,附中是我們的地盤,奉勸你別搞事情,不然就算你’老爹’再厲害,老子也有辦法叫你站著進來,跪著出去!」
皇城根下,有權有勢,不管不顧。
抬手就能摸到天似的。
徐嘉茂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他默了半晌,突然揚了揚手裡的礦泉水瓶…..
「不打球就算了,白費楊小吱兒一番心思給我買的水,回去做題唄,快高三統考了,說不定我還沒跪著出去,某些人就已經被趕出三班了。」
他話音剛落,寇響手裡的籃球一扔,徑直朝他走了過來,戾氣十足。
「Caesar!」
沈星緯幾人見勢不對趕緊撲過來攔住寇響:「別衝動。」
「他故意激你生氣,別上當。」
「滾開。」他聲音冷得都要結冰了。
沈星緯幾人這會兒絕對不能讓開,否則真就要出人命了,寇響這小子怒氣上頭下手沒個輕重,這樣的話就真著了徐嘉茂的道。
徐嘉茂看著憤怒的寇響,冷笑一聲,拎著礦泉水瓶回了教室。
楊吱重新買了水回來,却發現寇響已經沒有在操場了,教室裡也沒人,不知道那幾個臭小子又跑哪兒鬼混去了。
徐嘉茂正怕在桌邊做題,見她回來,衝她揚了揚手:「過來,給我講個題。」
楊吱不情不願地走過去,看了題目一眼,說道:「這題又不難。」
「突然卡殼了。」徐嘉茂皺著眉頭,將草稿紙上一堆解題思路給她看,虛心求教。
不像是故意找茬的樣子。
楊吱索性坐下來,看了題之後便給他講解思路。
恰逢下課鈴響,沈星緯幾人一身烟味走進教室,寇響一抬頭便望見了徐嘉茂和楊吱兩人。
楊吱側著身子趴在他的桌邊,專心地在草稿紙上演算,他的手却不安分地抓起了一小簇她烏黑的髮絲。
寇響頭皮緊了緊。
他和徐嘉茂就像天生的對頭,勢必會有一場戰役。
所以當寇響直接提著鐵質的板凳朝著徐嘉茂氣勢汹汹走過來,揚起手就是一凳子,猛地擊打在他的背上,徐嘉茂却早有防備,身形一錯,避開他最致命的攻擊。
但過道狹窄,他還是沒能完全閃躲開,讓板凳邊緣尖銳的棱角劃破了手臂,咕嚕一下,有血珠子像琥珀似的涌了出來。
當然徐嘉茂也不是任人欺負的可憐蟲,他當時抬脚就是一踹,踹到寇響腹部,寇響後背撞倒在後排同學的桌椅邊。
他臉色狠戾,目露凶光。
徐嘉茂可不像寇響他們,平時再怎麼鬧得厲害都有個限度。
他沒有。
徐嘉茂順手從包裡摸出一把折叠刀,「嗖」的一下打開。
「今天老爸教你做人。」
話音剛落,寒光一閃,徐嘉茂朝著寇響手臂刺去。
變故來得太快,所有人都懵了,有女生見了刀嚇得尖叫起來。
反而是距離兩人最近的楊吱率先反應過來,她猛地撲到寇響身邊,盡可能用自己嬌小的身軀整個擋住他。
寇響來不及反應,護著楊吱一個翻身,順手抓起桌上的一堆教輔資料,砸向徐嘉茂。
「嗞咧」,是刀刃劃過紙張的脆響。
楊吱和寇響閃到了教室後排,而徐嘉茂那一刀落了空,把同學的書本給劃了一條大口子。
徐嘉茂沉著臉,朝著寇響走來。
楊吱不知道自己哪來的那一股子力氣,她將寇響護在身後,衝著徐嘉茂大喊一聲:「滾開!」
這一聲破裂嘶聲的叫喊,真讓徐嘉茂頓住了脚步。
他完全沒有想到,這個平時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女孩子,竟然會有這樣的爆發力。
她狠狠瞪著他,眼睛都快要瞪出血來似的。
打架這種事,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陣氣性一過,基本上這場架就沒什麽好打了。
沈星緯和裴青兩個人眼疾手快,先把教室門給關了。
「馬上就上課了,你們倆,能消停嗎?」
寇響和徐嘉茂相互冷眼對視,寇響手裡提著凳子,徐嘉茂捏著刀子,誰也沒讓開。
「這件事內部消化,什麼事都沒有。」
裴青走過來,按住了寇響的手臂,理智地分析:「如果鬧到辦公室去,你們知道是什麼後果吧。」
楊吱緊緊攥著寇響的手腕,他的皮膚表層溫度炙熱,下面就是質感流暢的肌肉,很硬。
「你答應過我的。」
剛剛那一聲嘶吼似乎耗盡了她的力氣,她聲音有點啞。
寇響目光漸漸緩和了許多,另外的一絲情緒潜入他的心扉間,縈繞著,他只想把這個女人狠狠按進自己的懷裡。
男人一旦心軟,便再也狠不起來了。
在寇響扔掉板凳的時候,徐嘉茂也收了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邊。
兩個人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一切,回歸風平浪靜。
在楊吱即將鬆開寇響的時候,他卻突然反握住她的手。
用力捏了捏。
第39章關心
那場鬥毆跟疾風驟雨似的,來得快也去得快。
但是兩個人身上都或多或少落了傷。
寇響腹部讓徐嘉茂猛踹了一脚,整個下午臉色都低沉,坐在椅子上,捲曲著腹部。
沈星緯看他額間滲出密密麻麻的薄汗,問他有沒有事,他隻沉著臉,一言不發。
這傢夥,死要面子活受罪。
放學,楊吱告別了蘇北北和林露白,今晚就不跟她們一起回家了,她怕寇響和徐嘉茂又發生什麼不愉快的衝突,她得看著他。
寇響强撑著跟她一起走出了學校大門,一路上汗水把衣襟都濕透了,浸出一層濕漉漉的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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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吱皺著眉頭說:「你很熱嗎?」
她伸手去摸寇響的額頭,寇響一把握住她的手,下一秒–
他直挺挺倒在她的身上。
楊吱被迫接著他挺拔健碩的身軀,他全身的力量都壓了上來。
楊吱感覺自己腰都要快斷了。
「寇響!」
他臉上的汗珠順著鼻尖滴落,浸潤在她的肩頭:「肚子,有點痛。」
從他急促的呼吸和嘶啞的聲音裡就能聽得出來,恐怕不僅僅是一點痛。
「我,我帶你去醫院!」
楊吱被他這陣勢嚇得不輕,連忙扶著他在街邊攔了出租車,直奔醫院而去。
**
天色漸晚,走廊裡空空蕩盪,時而有穿著病號服的病人,顫巍巍靠牆走過。
寇響走出病房,看到楊吱一個人坐在長椅上,背影孤零零。
他吹了聲口哨。
楊吱趕緊假裝低頭看手機,然後用手背使勁兒擦了擦眼睛。
「有積血,沒傷到內臟。」寇響坐到她身邊,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沒事了。」
身邊的女孩背躬著,輕微地顫栗。
寇響寬厚的手掌落到了她的後背之上,輕輕撫了撫。
楊吱似乎再也忍不住,啜泣聲漸大了起來:「你答應過,不打架了。」
寇響的心整個擰在了一起,揪成團,他根本不敢看她的臉,覺得自己他媽的真不是男人。
讓心愛的女人哭的傢夥都他媽不是男人。
他乾脆脫掉了自己體恤衫,露出光膀子。
他將體恤揉成團,按住她腦袋,胡亂一通給她擦眼泪。楊吱掙扎著,叫喚幾聲,寇響非得把她臉上的眼泪都擦乾淨了這才肯罷休。
她用力推開他,憤恨地看他一眼,抓著書包起身離開,寇響一路追了上去。
「哎,我錯了。」
楊吱賭氣一般說道:「臭死了。」
寇響將衣服放在鼻翼之下,嗅了嗅:「沒味兒,有也是男人味兒。」
楊吱就那麼隨便一說,又險些被他的動作逗笑,繃著臉:「你真粗魯。」
寇響脚步一緩,靠著墻「哎喲」叫喚了一聲。
楊吱連忙回頭,扶著他:「是不是又疼了?醫生確定沒問題嗎?」
寇響一把將她攬入懷中,用力摁著她的腦袋,往自己胸膛裡塞,都快把楊吱給憋死了。
這男人,真的太糙了!
楊吱用力推開他,連著往後面退了幾步:「你再這樣,我生氣了。」
寇響却低頭笑了一下,眉眼間竟然還有那麽一絲絲的不好意思。
楊吱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沒底氣地說:「你笑什麼。」
「想到你今天啊,真兇。」
他說的是楊吱衝徐嘉茂吼的那一嗓子。
「還真把老子都鎮住了。」
想到今天下午的事,楊吱有些臉紅,轉身往門診部大樓外面走:「不想和你說話了。」
寇響加快步伐一路追在她身後,從門診部大樓出來,走到了霓虹璀璨的馬路邊上。
他的嘴角噙著抑制不住的微笑:「我感受到了。」
楊吱還在生悶氣:「終於感受到你的臭不要臉?」
「不是。」
寇響笑了笑:「你的回應。 」
她怔了怔,回頭望向他。
路燈下,他的眼眸沉在高挺眉峰陰影間,却越發顯得烏黑明亮。
「我感受到,你對我的回應。」他收斂了笑意,坦坦蕩蕩張開手:「抱我一下吧。」
無比鄭重,無比虔誠。
楊吱臉頰突然竄上了來一抹緋紅,她別開腦袋,低聲道:「我沒有回應你。」
背後,寇響輕鬆地說道:「總有一天,你會想要主動抱我,然後恨不得天天抱我。」
「沒有那一天!」
寇響凝望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喊道:「一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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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響和徐嘉茂發生衝突的那天下午,徐嘉茂最後兩節課沒有上,他手臂被板凳的粗糙邊緣劃出了一道血淋淋的痕迹,鮮血嘀嗒嘀嗒淌了一地。
他用衣服包裹著手臂,徑直去了醫務室。
徐嘉茂對自己的身體絕對愛惜,從小吃過不少苦頭的,也捱過不少揍,
他才知道,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以外,沒誰在乎你,
如果你自己都把自己看成爛命踐命一條,那就真活得蛆蟲都不如了。
他得多疼疼自己。
醫務室護士給徐嘉茂處理了傷口,叮囑他忌辛辣勿沾水,徐嘉茂滿口答應,又對護士道:「我後頸還疼。」
護士拉開他的衣領看了看,說道:「都淤青了,又是跟人打架吧。」
「沒呢,打籃球撞的。」
「能撞成這樣也是不容易。」護士阿姨略帶諷刺地說:「年輕人,肝火別那麼旺。」
徐嘉茂無傷大雅地笑了笑。
「我給你開個單子,自己去藥房拿治活血化瘀的藥來塗塗。」
「謝謝護士姐姐。」
一聲護士姐姐,叫得這位年逾四十的阿姨心花怒放:「這麽小就學得油嘴滑舌,將來還得了。」
徐嘉茂說道:「不然怎麼好找媳婦呢。」
「呵,年紀輕輕就想著媳婦呢。」
「是啊,我媳婦兒」徐嘉茂腦子裡出現一抹白裙子的背影,他話語頓住,良久,搖了搖頭。
護士離開之後,他又在病房裡兀自坐了會兒,然後拿著醫生開的單子,去樓下病房取藥。
「38一瓶,有學生證嗎?」
「有。」徐嘉茂遞上自己的學生證。
「有學生證給20就行了。」
徐嘉茂取了藥,回身的時候,一襲白衫裙晃了晃他的眼睛。
心頭突然一刺。
宋茉從他身邊經過,看也沒看他,徑直去藥房窗口對醫生說:「拿一盒雲南白藥。」
徐嘉茂回身看她,這些年她長高了不少,身段因爲逐漸成熟而顯得緊緻,不再是小時候那個胖乎乎的糯米糰子。
她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似有似無漫來一陣馨香。
徐嘉茂心頭緊了緊。
在她拿了藥准備離開的時候,徐嘉茂突然開口:「受傷了?」
「沒有。」
宋茉的聲音很平靜:「給別人拿的。」
「誰這麽大的面子,能讓宋大小姐親自送藥。」
宋茉冷著臉,不想理他,轉身離開了。
這是他轉來附中這麽長的時日裡,第一次和她講話。
徐嘉茂心裡突然緊得難受,看什麽,什麽都不得勁兒,背後刺痛的感覺更加明顯,連帶著他的心肝脾肺腎都跟著疼了起來。
他拿著活血化瘀的藥,獨自走到醫務室外面的小花園,脫了上衣,準備給自己後背抹上一點。
右臂手傷口,一動,牽扯著生疼,他鼻息間發出一聲悶哼。
便在這時,有人接過了他手裡的藥膏。
徐嘉茂回頭,依舊是那一抹潔白的長裙。
宋茉。
他眼裡挑起一絲情味。
她打開蓋子,抹了一點在手心裡,冷冷道:「轉過去。」
徐嘉茂聽話地乖乖轉過身,全身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個細胞都敏感了起來,仔細感受著她柔軟的掌腹,輕撫著他背部淤青的地方。
他皮膚是健康的小麥黃,背部肌肉緊實,身板綫條流暢。
多年不見,不僅僅是她長大了,成熟了,當初那個帶她泥地裡打滾的小哥哥也已經長大了。
分辨男孩和男人的區別,其實很簡單,看他心裡有沒有裝女人。
「咱們有多少年沒見了。」
宋茉鼻息間一聲冷嗤:「不記得,也不想記得,我早把你忘了。」
「把我忘了。」
徐嘉茂淡淡一笑:「小公主現在是在學雷鋒做好事?」
宋茉用力捏了一下他瘀傷處,徐嘉茂狠狠抽了口氣。
「心夠狠的。」
「比不過你。」宋茉咬牙切齒地說:「比不過你當初一走了之,一句話都不留給我,噢,不,你留了,你讓我滾。 」
那年她才多大呢,或許剛剛步入青椿期,正是動輒天塌地陷的年歲。
她去地下檯球場找他,他也叫她小公主,讓她快些走,這裡不是她該來的地方。
她看著他身邊那些男孩和女孩,放浪形骸,落拓不羈。
徐嘉茂和他們混在一起,她和他,從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那天晚上宋茉一個人孤零零走在孤冷的夜裡,把這輩子的眼泪都流光了。
自那以後,宋茉決定把這個人從腦海裡抹去。
徐嘉茂手裡的一根烟頭燃盡了,他抖了抖,然後說:「我沒說滾,我說的’走’。」
宋茉憤憤說:「有區別嗎。」
「有。」
宋茉冷哼,卻聽徐嘉茂繼續道:「我徐嘉茂這輩子沒怕過誰,誰都揍,誰都敢惹,但有一個人,我不敢招惹。」
宋茉的手微微一頓,瞬間變得僵硬。與他分離多年,聽他說這些不要臉的話,她的心竟然還會有仿若枯木逢椿一般的感覺。
「你為什麼要和寇響發生矛盾。」宋茉拆開話題:「別說是嫉妒他的才華。」
「為什麼不能是這個理由。」
宋茉冷笑:「驕傲如你徐嘉茂,會嫉妒別人?」
徐嘉茂嘴角揚了揚,這麽多年,最瞭解他的人,還是她。
「單純看他不爽,行嗎?」
宋茉試探地問道:「不會是因為楊小吱兒吧,我看你和她走得挺近。」
「你還挺關心我,連我和誰走得近都知道?」
宋茉哼了聲:「誰關心你了。」
一陣風刮過,帶著盛夏潮濕暖軟的氣息。
徐嘉茂突然握住她柔軟冰涼的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宋茉恍然發現,他的手腕上戴著一條紅繩,繩子因爲年歲久遠而被磨損了很多,她的心突然空了那麽一下子。
如果還是那條繩子,正面應該繫著一隻金燦燦的小狗。
那是她的生肖,也是她送給他的禮物。
他幷未曾注意到宋茉情緒的變化,隻沉聲說:「聽說有人讓你不好過,我回來看看。」
感覺到她良久的沉默,徐嘉茂回頭,見她這般情狀,不解地問:「感動了?」
宋茉反應過來,臉色一陣急紅,匆忙甩開他的手:「要你多管閒事!」
望著她匆匆離開的背影,徐嘉茂「哎」了聲–
「茉小狗,我想你了。」
「混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