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跟你分手
大概人倒黴透頂也會觸底反彈,顧蔻竟然真的又碰到一次機會。
那天廣告片的拍攝工作結束,幾個副導演攛掇著帶女演員們去吃飯,甚至沒讓她們換掉拍廣告穿的水手服,顯然用意不良。
顧蔻哽著頭皮進了雀園,實在喝不下酒,偷偷到走廊上往酒杯裡兌水,一抬頭就看到走廊盡頭的顧正則。
顧正則靠在窗下,幷沒有看到她,只是點著烟夾在指尖,幷沒有吞雲吐霧,大概在想事情,顯然是嫌飯局無聊。
顧蔻不知道自己是哪來的勇氣,走上前去,叫了一聲:「顧先生。」
顧正則在晦暗的光色裡吸了一口烟,慢慢透過青霧低頭凝視了她一會,說:「抱歉,不記得你的名字。」
既然不記得她的名字,爲什麽要給她的弟弟送花?
顧蔻再笨,進圈打了幾個月的滾,對這些人的話術也已經有一點清楚了。加上他的表情很冷漠,和那天遞名片的時候判若兩人,顧蔻猜著,大概是從來沒有女人敢拿了他的名片當做沒拿到。
顧蔻臉皮很薄,自尊却重,從小還被教育要做個正直清白堂堂正正的人。但那些東西都是幸運的人才能擁有的,她再也等不及了。
她那時個子還沒有長起來,又沒有穿高跟鞋,踮起脚尖都够不著顧正則的嘴唇,就笨拙地親吻他的脖頸、喉結、下巴……直到顧正則抽完了烟,心不在焉地示意顧蔻跟他上樓。
第二天,她所有的問題都迎刃而解了。
顧正則不殺人不放火,只用一張名片和一捧花,吹灰不費地把顧蔻壓在了五指山下。
這兩年過得太安逸,顧蔻差點就忘了顧正則是個什麽樣的人。她自欺欺人地不肯貪圖顧正則的錢,也聽到過有辦事的人議論她假清高,但既然顧正則對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她就得過且過地相信自己能這樣掩耳盜鈴地走下去,甚至膽大包天地妄想他也有溫熱的真心。
渾似不知自己在沼澤裡越陷越深,全身都是腥臭的污泥。
顧蔻聽很多人講過,人的經歷全都寫在臉上。做過技女、小三、殺手的人,他們臉上的裕望和風波永遠都洗不掉。
拖得越久,越難回頭,越不能回頭。可是她的人生還有很長。
半明半暗的夢境裡,顧蔻趴在牀上看著顧正則的側影,黑白色的電影字幕緩緩在眼前劃過,他的神情冷峻而無情。顧蔻輕輕拉了一下他的袖子,「顧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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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裡的顧正則轉過目光來,低頭看著她,「怎麽了?」
她想知道很多事,可是她什麽都不想問。
顧蔻移開目光,把臉埋進被子裡。
她是被王詩佳搖醒的,「起牀!上工了!」
今天的戲份正巧要喝酒,幾杯酒下肚,顧蔻整個人都飄了,披著羽絨服坐在椅子裡發楞。王詩佳把電話遞給她,「有人找你。」
顧蔻接過來,打個呵欠,「喂……」
顧芒在那頭大呼小叫,「你你你你你還說你沒有談戀愛!」
顧蔻紅著臉,茫著說:「……啊?」
顧芒氣急敗壞,「那男的是誰?什麽時候認識的?你……算了,你什麽時候來找我?到時候給我說清楚!」
顧蔻沒聽懂,打了個小酒嗝,「什麽男的?」
顧芒大概是課間溜出來給她打電話的,趕著回去上課,又「你你你」了半天,上課鈴響了好幾遍,他終於把電話挂了。
昨晚顧蔻和林聞飛牽手離開雀園的照片被狗仔拍到,經過一夜發酵,已經勉强爬上了熱搜榜的尾巴——倒不是因爲顧蔻終於紅了,而是因爲雀園的燈光布景確實首屈一指,昏暗的燈下夜風颯颯,兩個人衣角蹁躚,偷拍照片拍得像《滾滾紅塵》劇照。
熱搜話題裡都在討論照片拍攝技術,網紅博主迅速發了雀園美食和拍照攻略,偶爾也有幾個人尖叫:「這帥哥是哪位?我!可!以!」
王詩佳正在跟公關打電話,已經打了一早上。楊妙儀出去開會了,部門群龍無首,辦事拖延,一個熱搜到現在都沒有撤下來。
王詩佳跟同事扯皮吵得口乾舌燥,看著顧蔻舉著被挂斷的電話一臉愉快,她恨不得從後面給這個惹禍婧來一脚。
正在這時,顧蔻突然挂著滿臉暈紅,轉頭說:「王詩佳,聽說我談戀愛了?」
她一臉天真無知,王詩佳不可思議地吼她:「……你是聾了嗎?」
顧蔻從來沒有在片場醉得這麽徹底過,在鏡頭前尤其放鬆,特寫一拉,容光煥發得近乎瀲灩,跟她對戲的陳又安都有點驚訝。吳文扯嗓子喊人:「布景收拾一下,再來一條!」
布景的同事們搬著酒桌和酒瓶重新布置,顧蔻從校服口袋裡摸出震動的手機,盯著那串號碼看了半天,「喂?」
那邊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怎麽回事?」
號碼是陌生的,但是聲音她認識,那是顧正則,是在問熱搜的事。
大概是酒壯慫人膽,顧蔻又灌了一口酒,大大方方地說:「就是這樣。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我要跟你分手。」
顧正則的語氣很平靜,「爲什麽?」
拿張繁宇或者杜揚擋槍會顯得自己可憐巴巴,何况就算沒有張繁宇或者杜揚,顧蔻也早就厭倦了這樣的關係,說到底一切都是幌子,她甚至要感謝張繁宇踢了臨門一脚。顧蔻哽邦邦地說:「因爲我沒有喜歡你。」
那邊沉默了幾秒,他說:「好。」
電話無聲地挂掉了,之後幾天也沒有再打來。
顧正則的自負驕傲她是知道的,理所應當,他再也不會聯繫她了。
她糾結了這麽久的問題,就被酒醉時的兩句話輕飄飄地解决了。
顧蔻酒醒之後才得知自己的壯舉,第一反應是有點愧疚,不該把林聞飛拉下水。林聞飛說:「本來也是我先拉你手的嘛。沒事,大不了咱們假戲真做去私奔。」
她知道林聞飛是在給她寬心,好在顧正則應該不會真的做什麽。
她回到房間,默默開了一瓶可樂慶祝,想了想,又去樓下的便利店買了一小盒可可蛋糕。
顧蔻把蛋糕拿回房間,揷上蠟燭,沒有許任何願望,急不可待地吹滅了那點瑩瑩的火光。
她雙手合十,在黑暗中對自己說:「分手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