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托孤
姜妍敏銳地察覺到,屋裡有人。
她這些年養成了習慣,睡眠不敢入深,一旦有警笛拉響,就必須要隨時爬起來,衝進防空洞。所以,只要有一絲一毫細微的動靜,她都會驚醒。
姜妍翻身而起,睜眼便是段楠那無限放大的英俊五官。
「阿彌陀佛,女施主嚇壞貧僧了。」
他一身西裝革履,四肢支撑在她鬆軟的榻榻米大床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段楠生得一雙勾人的狹長眉眼,修長的睫毛微垂,眼角還有一粒多情的泪痣。
當初生意波折,損失了半壁江山,他便去了一直支持供養的南山寺當了三個月住持,惹得一幫小尼姑見了他就臉紅。
回來之後山河重整,他東山再起,於是有了現在的段氏集團。
「女施主,你…」
姜妍一脚踹在段楠腹部,蹬他下床。
「你怎麽有我家鑰匙?」
「你走這三年,家都是我在整理,每周請鐘點工過來打掃。」
難怪,姜妍回來之後,發現家里竟然還保持著她離開的原貌,一塵不染。原以為是唐伈過來幫忙打掃過,畢竟她回來的消息,一開始也只告訴了唐伈。
段楠走到她身後,總想與她距離近些,他呼吸著她髮絲間洗發水的清新,喃喃道︰「我時不時也會過來,睹物思人。」
姜妍毫不留情推開了他,朝著客廳慵懶地走去。
「段楠哥,鑰匙交出來吧。」
段楠跟著追出來︰「你這女人,太絕情,好歹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姜妍懶得理他,收繳了鑰匙,走到衣物間,換了件清爽利落的襯衣。
「這裡面的衣服,你給我準備的?」她目光落定在衣帽間一排花花綠綠的衣裙,並不是她的風格,沒一件能挑得入眼。
段楠斜倚在門邊,神色坦然。
「你有時間,多帶女朋友們參加時尚派對,提升品味?」姜妍隨便拎了件扔邊上︰「都沒眼看。」
段楠則義正嚴辭堅決否認他有女朋友,女朋友還加一個「們」。
姜妍知道,段楠就是個花心種,「百花叢中過,露水不沾襟」的那種。
這麽多年朋友當下來,雖然嘴巴上段段妍妍親親熱熱,不過倆人友情大過天,再往前,便進不得了。
「姜兒,晚上空出來,大夥兒給你接風洗塵。」
姜妍烤了香噴噴的吐司,漫不經心說︰「今天不行。」
「怎麼?」
「我要去機場接我兒子。」
「……」
段楠傻了一分鐘之久,然後沉著臉問︰「兒子?誰…誰的?」
姜妍將烤好的吐司放進餐盤,漫不經心說︰「還能誰。」
段楠瞪大了眼睛,跑到姜妍面前,緊扣她的眼睛︰「別嚇我,你段段哥老了,經不起嚇。」
姜妍轉身,將吐司切成小片。
「什麼時候?」
「三年前,去了尼爾才發現,有了。」
「……」
看這段楠鐵青的臉色,幾分鐘後,姜妍終於綳不住,雖然她還緊綳著臉,想穩一會兒。
見她嘴角流出這一抹捉狹的笑意,段楠立刻意識到自己被耍了。
「操!」
姜妍哈哈大笑︰「段長老,幾年不見,玩不開啊!」
–
下午三點,江城機場,接機口站著不少人,都在等候同一班航班的降落。
不遠處的咖啡廳,段楠接了水,走到姜妍身邊對面坐下來。
緊張地搓手手。
「咱兒子多大了?」
「你看我這衣服怎麼樣,帥不帥?」
「我給他買的玩具,他會喜歡嗎。」
幾分鐘後,姜妍像是看到了什麽,驀然起身,朝著出站口走過去。
「米諾。」
段楠抬頭,只見一位約莫五六歲的小男孩,背著破舊的小書包,走出來。
他皮膚白晰,眼部輪廓深沉,帶著亞洲人的特徵,但眉宇間又有歐洲人的感覺,瞳眸是宛如澄藍的大海。他鄭重其事觀察著周圍,目光略帶一點防備,又有無盡的好奇。
小正太模樣相當激萌,一出來就吸引了不少女孩的注意。
「哇,好漂亮的小男孩。」
「混血哎,眼睛好漂亮。」
小男孩似乎很羞澀,一直躲在姜妍的身後,畏畏縮縮。
膽子還挺小。
「米諾。」姜妍對段楠介紹︰「我幹兒子。」
「兒子,我是爸爸。」段楠蹲下身,想跟他認識︰「我是你段爸爸。」
米諾搖了搖頭,拒絕與他對視。
「怕生。」
姜妍蹲下身,整理米諾的衣領,柔聲詢問他,旅途上發生的事情。
米諾附在姜妍耳邊,低聲訴說。
姜妍眉宇間時而含笑,意態溫柔,摸摸他的小腦袋︰「走吧,媽咪帶你去吃晚餐。」
衣香鬢影的西餐廳,鋼琴師彈奏著理查德克萊德曼的鋼琴名曲《星空》。
餐桌上,姜妍對段楠講述了米諾的身世。
米諾的父親是一名亞裔維和警察,母親是曾經救過她的當地護士。米諾父親很早就在戰場上犧牲了,他跟著母親,在紅十字醫院長大。
後來姜妍在紅十字醫院養傷,與這小孩成爲了朋友。米諾的母親對她多加照顧,在叛軍攻入醫院的時候,護士把姜妍和米諾藏在神龕裡,由此躲過一劫。
然而那護士却因此而喪命,當時姜妍的手緊緊捂著米諾的嘴,不讓他叫出聲來,他却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母親被那幫禽獸强暴,而後槍斃。
後來他再也哭不出來。
姜妍恐懼而又憤慨地抬起頭,頭頂有神明,慈悲又憐憫。
睜眼便是人間地獄。
米諾的母親將姜妍藏起來的時候,把米諾的手交到了她的手裡,緊緊握住。
那一刻,她目光決絕而悲痛。姜妍知道,那是托孤。
姜妍是中國人,她可以隨時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她同樣也可以帶米諾離開,回到那個遙遠而和平的東方國度。
護士死後,米諾無依無靠,姜妍必須將米諾帶回來,畢竟,救命之恩重於泰山。
從此以後,米諾姓姜。
就是她姜妍的兒子。
聽完這個故事,段楠久久沒說話,端起紅酒杯,啜飲。
他看了看米諾,小孩子模樣清隽秀氣,目光裡却凝著深重的情仇,那是死亡的氣息。
最後,他望向姜妍。
她眉宇端方,雖豪門出身,但有情有義。
從小到大,都是如此。
「姜兒,你跟咱兒子說,喜歡吃什麽,隨便點,段爸爸請客,不用講禮。」
就在這時,米諾凑近姜妍,低聲在她耳邊說話。
段楠問︰「咱兒子說什麽?」
姜妍笑了笑︰「米諾說,你不像他爸爸。」
「哦?他爸爸什麼樣的。」
「米諾的父親是維和警察。」姜妍回憶道︰「我見過照片,很帥。」
段楠挑眉,眼角含笑︰「要說帥,不敢開玩笑,你段段爸的顔值,當年在大學校園裡也是年級公認的系草。」
米諾又低聲對姜妍說了幾句,段楠道︰「小米諾,有什麽話,講出來給段段爸也聽聽。」
米諾怯怯地搖頭。
姜妍微笑著對他解釋︰「怕生。」
段楠問︰「小傢伙懂中文?」
姜妍點頭︰「他母親從小教他中文。」
「他媽媽是中國人?」
「不是,尼爾人。」
段楠不解︰「那為什麼教他中文?」
「他母親希望他去中國。」姜妍說︰「沒有戰火與紛爭的國度。」
段楠沉默片刻,目光難得地柔和起來,說道︰「有妍妍媽和段段爸在,以後都會平平安安。」
段楠伸手摸摸小傢伙的腦袋,米諾却警惕地立刻躲開。
「他不喜歡別人踫他。」姜妍微笑著解釋︰「他說他的腦袋,只有爸爸媽媽能碰。」
「嘁,以後我也是小米諾的段段爸。」段楠對米諾道︰「段段爸特意準備了禮物,待會兒送給小米諾。」
結賬的時候,姜妍堅持跟段楠aa,段楠已經習慣了姜妍的行事作風,如果他拒絕aa,興許姜妍就不會跟他出來吃飯。
然而姜妍收了錢包,回頭却發現米諾不見了。
一眨眼的時間,沒了影。
姜妍瘋了似的跑出餐廳,却看到段楠楞在路邊,他的手裡拿著一把玩具衝鋒槍,完全沒反應過來。
他無辜地看向姜妍︰「我只想送他玩具。」
姜妍來不及責怪段楠的無心之失,她朝著米諾追過去。
米諾此時仿佛陷入了極度恐懼的深淵,他朝著街盡頭一路狂奔,邊跑邊喊道︰「 evil ! evil !」
他嘴裡不住地念叨著這個單詞。
evil ,惡魔。
周圍盡是陌生的臉龐,匆忙避開他,投來訝异之色。
姜妍追了過去,臉上大喊︰「米諾,別害怕,沒事的!」
轉過一個街角,姜妍的脚步突然頓住。
只見不遠處的花壇邊上,米諾緊緊抱住了一個男人的大腿。
夕陽斜下,男人穿著規整的警察制服,肩頭徽章在暖黃的陽光下,熠熠生輝。
他低頭,眉毛一歪,不明所以看向米諾。
不是別人,正是陸凜。
「papa。」
米諾緊抱著陸凜的腿,細嫩的嗓音喚他︰「papa。」
爸爸。
姜妍遠遠看著花園中的這一幕、
陸凜穿著黑色的制服,形制與照片裡米諾父親的制服還真有幾分相似。
第5章 天涯
陸凜蹲下身,將手掌放在米諾肩膀上,安撫他失措的情緒:「小朋友別怕,叔叔保護你。」
陸凜安撫小孩的時候,姜妍在他的眼眸裡看見了少有的柔情。
陸凜身邊站著一位女警員,她柔聲問道:「小朋友,發生了什麼事,你爸爸媽媽呢?」
米諾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指頭,戳到陸凜肩頭的勳章,他認識這它,鑲嵌著五顆星星的勳章。
這是爸爸的勳章。
「papa。」他的目光緊扣這那枚勳章,帶著深切的眷戀。
女警員有點不高興:「小朋友,他是警察叔叔,不是你的爸爸,你的父母呢?怎麼放你亂跑?」
「papa!」米諾倔強地重複,在女警過來牽他的時候,他用力甩開她的手,然後自然而然牽起了陸凜溫厚的大掌。
「他是我的孩子。」姜妍匆匆跑過來。
陸凜抬頭看到她,傻了。
米諾伸手抱住姜妍,喊了聲:「媽咪。」
女警員皺眉:「你怎麼不看好孩子?大街上亂跑,多危險啊!」
姜妍將米諾護進懷裡,輕輕拍打著他的背,安撫他:「沒有壞人傷害米諾,這裡是安全的。」
「papa。」米諾指著陸凜肩頭的勳章,急切地對姜妍說:「papa!」
米諾跟父親見面的機會,不過爾爾,印象中最為深刻的,就是那枚五星的勳章。
姜妍對陸凜低聲道:「抱歉,他認錯人了,他爸爸也是警察。」
陸凜眸子暗淡下來。
「你兒子?」
「嗯,他叫米諾。」
陸凜抿了抿鋒薄的脣,沉默了許久,艱難地擠出三個字:「很可愛。」
就連邊上的女警都聽出了他話語裡的極度勉強,哪有■著一張要殺人的臉,誇人家小孩可愛的。
女警對姜妍說:「你要跟我們回一趟局裡,把事情說清楚。」
卻不曾想姜妍一口拒絕。
「我剛把孩子接回來,孩子情緒不穩定,不好去警局。」
女警遲疑了一下,堅持說道:「可是小孩子看上去很緊張害怕,你真的是他的媽媽?」
她打量著姜妍,目光帶著一絲不善的親略xin。
她看上去這麼年輕,並不像已為人母。
這時候,米諾拉了拉姜妍的衣袖:「媽媽,回家。」
姜妍收斂了笑意,對那女警說:「我孩子想回家了。」
女警依舊堅持:「你最好還是跟我們回一趟局裡,調查清楚。」
姜妍笑了笑:「你們陸警官認識我,能給我擔保。」
女警訝異地望向陸凜:「陸隊,你認識她?」
姜妍期盼地看向陸凜,果然不出所料,陸凜一口回絕:「誰認識這醜…」
「papa」
米諾又拉了拉陸凜的手:「回家。」
陸凜的話卡住了。
「認識,她是我…」他頓了半晌,又看了看米諾,小孩兒滿臉期待,趕鴨子上架。
他沉默良久,終於承認:「…孩子的媽。」
女警捂著嘴驚呼一聲,還沒來得及把陸凜的話串聯起來,姜妍嘴角微揚,說道:「諾諾,跟爸爸和說再見。」
「papa,再見。」
–
段楠將那把玩具槍送給米諾,米諾卻把他當成了持槍的惡魔,以為他要殺他,因此身體本能產生應激反應,下意識地想要躲避,保護自己的安全,戰後很多士兵都患上了這樣的戰後創傷心理疾病。
回去的路上,姜妍向段楠解釋了米諾剛剛突然暴走的原因。
段楠頗有意味地問:「街上隨便逮著一個男人,就叫爸爸,還逮得這麼準,這也是戰後創傷應激反應?」
姜妍卻說道:「米諾的父親是維和警察,早年戰死,他對父親的所有印象,只剩那一套深黑的警服。剛剛陸凜的制服和他父親的制服,很像。」
段楠沉默地傾聽著,透過後視鏡看向米諾,小男孩安然地沉睡在姜妍的懷裡,眉心緊皺,似乎夢境格外不安寧。
段楠讓司機在玩具店停了下來,他走進去。
幾分鐘後,段楠從玩具店出來,手裡抱著一個深藍色的超人模型。
米諾往姜妍的懷裡縮了縮,露出好奇不解的神情。
段楠晃了晃超人,微笑著對米諾道:「以後有無所不能的超人保護米諾,壞人就不能靠近米諾了。」
米諾半信半疑,似乎並不信任段楠,但是他手裡的超人模型,又深深吸引了他。
段楠沉聲說:「對不起,剛剛嚇到你。」
米諾在姜妍的鼓勵下,終於接過了超人模型,他悄悄對姜妍說了幾句。
段楠迫不及待問:「他說什麼?」
姜妍微笑道:「米諾說,謝謝你。」
段楠的眉眼■揚起來,心情還不錯,比簽下兩個億的合約還高興。
姜妍帶孩子回了家,給他洗了個痛快的熱水澡,隨後安頓好米諾睡下。
段楠問姜妍:「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姜妍躺在沙發上,臉上敷著兩片小黃瓜,懶懶道:「回報社工作,再給米諾找個像樣的爸爸。」
段楠像一個金毛狗似的正要湊過來:「這裡有一隻黃金單身狗,考慮麼。」
姜妍白皙的腳尖抵住他的腰,說道:「兔子不吃窩邊草。」
段楠泄氣地重新坐下來:「你不會還想著那小警察吧!」
姜妍睜開眼睛,眸子裡水色流轉,良久,她喃喃道:「一腔熱血,拋家棄國,三年了,血灑得差不多,臉皮也厚了。」
段楠撿起茶几上一枚橙子:「我打賭陸凜不會原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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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以後,生活漸漸步入正軌,姜妍的工作能力很強,一回新聞社,便如魚得水適應了自己的職位。
只不過記者這個職業,忙起來就沒了邊兒,所以她給米諾請了一位二十四小時貼身照顧的保姆,因為米諾比較特殊,所以對保姆的要求會比較高,不過好在,只要捨得花錢,一切都好說。
那天晚上,姜妍跟幾位朋友去酒吧,喝了個昏天黑地。
姜妍珍惜活著的時光,玩的時候,盡情盡興。平時在公司,一樁樁一件件的新聞事件,正面的負面的,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她需要消遣,釋放。
酒吧包間,光影流轉,她陷入沙發的最深處的陰影中,長睫毛遮掩著半掩半闔的褐色眼瞳。
唐伈坐在三角區,手裡掌著話筒,隨動人的旋律,輕擺身體,略帶磁xin的嗓音輕唱著一首民國風的老調兒。
「她年已二十八,賣唱伴情郎
古老的留聲機旋轉著兒女情長
嘿,多麼遠遙那時的年少」
一曲畢,姜妍擦了擦眼角暈染的妝顏,她撫掌。
「唱的好。」
唐伈放下話筒,手裡拎著一根煙,坐在姜妍身邊,順手遞給她一根。
姜妍沒有接。
「戒了。」
唐伈笑銀銀:「戒煙,難得。」
姜妍說:「惜命。」
唐伈將煙滅在煙缸,說道:「大學的時候,咱學校跟隔壁警察學院隔著一道牆,那小警官每天晚上翻牆過來找你,有一次還讓我撞見,你倆在學校後門那條空巷子裡接吻。」
姜妍眸子輕斂,又端起了黃澄澄的酒杯:「是麼,我都不記得了。」
「那我給你回憶回憶。」唐伈繼續說:「從來沒見過嚴肅的陸警官能銷魂成那個樣子,你倆抽一口煙,親一嘴,吞雲吐霧跟他媽要羽化登仙了似的。」
「數數當初警院,還有咱江傳大,多少女生為他著迷啊!」唐伈繼續說:「正直堅挺的警院校草,居然讓你給攀折下來。」
姜妍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眸色越漸深沉,回憶鋪天蓋地席捲而來。
那是個盛夏的黃昏,空氣濕熱。
陸凜在操場跑圈,姜妍跟在他後面,鍥而不捨,一圈又一圈,終於等到陸凜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他xin格內斂,不熟的人不會輕易開口講話,姜妍踟躕片刻,朝他走過去。
「我叫姜妍,姜子牙的姜,盡態極妍的妍。」她聲音帶著顫慄和輕微喘息。
陸凜默了默,只說了一句:「哦。」
有些費解,他繼續跑步,好幾次過轉角的時候,有意無意回頭瞥她。
終於在她都快要跑吐的時候,陸凜停下來,嚴肅地問道:「姜子牙,你想怎樣?」
「不是,不是姜子牙…」姜妍連連擺手:「姜妍,盡態極妍的妍。」
「姜妍。」
他脣齒間捻出她的名字,姜妍感覺自己快要飄起來了。
他的聲音真是好溫柔,好xin感。
我就是…有東西要給你。」姜妍燒紅著臉,從書包裡摸出一瓶美年達遞給他。
陸凜看著那瓶美年達,眸子裡閃過一絲疑色。
他稍稍猶豫,終於還是接過了水,擰開瓶蓋喝了一口,離開的時候,臉色有些泛紅。
當時的陸凜,多少女生追啊,但是據姜妍的觀察,他從來沒有接受過任何一個女生遞過來的水。
但他收下她的了。
「所以陸警官的嘴巴,好吃麼?」唐伈打斷姜妍的沉思。
姜妍舔了舔瑩潤的脣。
口紅,味道有點澀。
跟陸凜接吻的感覺,就像聽著一曲仲夏夜的淺斟低唱的小夜曲,緩緩跌入酣眠的夢境裡。而跟他做|愛的感覺,卻像洗了個酣暢淋漓的熱水澡。
這男人,有讓人沉迷不可自拔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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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滿屋子的杯盤狼藉,姜妍突然倦了,有點想回家。
她開車過來的,喝了酒便打算找代駕。手機裡聯繫人不過爾爾,有兩個代駕的電話,姜妍隨便撥了出去。
彼時,陸凜正在值夜班,新月安靜地懸在窗框,面前桌上擺放著厚厚一沓案卷。
電話突兀的震動起來,屏幕兩個字,妍兒。
平靜的心臟莫名加快了跳動。
陸凜一隻手撥弄著筆蓋,繼續看案卷,並未理會。
手機執著地震動著。
對桌小汪看了他好幾眼,最後終於忍不住,提醒道:「陸隊…」
「閉嘴。」
小汪立刻噤聲。
電話依舊不依不饒,不肯放人安寧。
陸凜撥弄筆蓋的手終於頓住,他接起了電話,卻並沒有開口。
沉默傾聽。
聽筒裡,沙啞的女聲傳來:「蘭桂坊,來接我。」
簡單的六個字,配合著裡面傳來酒吧《天涯歌女》慵懶的調子:
家山呀北望
淚呀淚沾襟
小妹妹想郎直到今
郎呀患難之交恩愛深
陸凜沒有回答,沉著臉掛掉了電話。
小汪看他一眼,說:「已經下班了。」
「還有半個小時。」陸凜坐下來,繼續看著手裡的案卷。
他的心有點亂,案卷上的文字變得模糊,修長的手指尖有一搭沒一搭敲著桌邊。
「最近福路區那邊發生那兩起強|間案。」小汪看著報紙,漫不經心說道:「嫌疑人一個落網,一個在逃。」
陸凜默不作聲,夜,寂靜如斯。
終於,一分鐘後,陸凜起身出門,朝著走廊左邊走去。
「上個洗手間。」
陸凜匆匆走出值班室,小汪頭也沒抬,看著報紙,喃道:「洗手間在右邊,更衣室在左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