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發佈時間: 2024-09-04 08:3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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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幹掉那個大佬(十七)

與趙觀瀾交談後, 池小池將車子駛離醫院。

他說:“蘇文儀的父親昨天下午已經到了多倫多, 打算對周開提起二級謀殺控告。我和他約個時間,去和他談一談。”

061提醒他:“沈長青的父母是今天晚上的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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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小池沈默了。

061馬上察覺到這個話題不對:“……我們現在去哪兒?”

池小池轉過一個彎道,往赫爾普所在的寵物醫院駛去。

他哪裏猜不到061的心思,只是這種體貼讓他有點不適應。

池小池笑道:“……六老師, 你當我是玻璃做的啊。”

他的沈默,倒不是在感懷自己家那點破事, 主要是他不大擅長應付包括“父母”在內的任何親人。

池小池一邊開車一邊對061說:“我媽年輕的時候也算是廠裏一枝花,有不少男的追, 我爸是追她追得最狠的一個。她本來沒想跟我爸結婚,後來意外有了我, 就沒辦法了。後來他們一吵架就懟我, 這邊說不是因為我就不會娶,那邊說不是因為我就不會嫁。合著到頭來他們兩個成年人過不好日子, 全怪我一個胚胎了。”

這些話池小池從不在公共場合提及, 因此這也是061第一次知道這些事。

池小池說得太輕松了,還帶著點笑意。

這是將傷疤揭開過多少遍, 才能這樣輕松又熟練地談起往事呢。

池小池話鋒一轉:“後來啊,我就學精了, 他們一有吵架的苗頭, 我就跑去婁哥家裏。”

池小池記得, 自己曾在無數個雞飛狗跳的晚上, 穿著睡衣跑到樓下, 篤篤地敲婁影家的門。

筒子樓的墻只是用來劃分各家領地, 隔不了音,耳朵稍微尖點兒就能聽到樓上是在看新聞聯播還是小品精選。

池家就住在婁影家斜上方,所以每次聽到樓上有了爭吵的動靜,婁影都會自覺靠在門邊等池小池。

不出兩分鐘,池小池就悄悄溜下來,眼睛黑亮黑亮的,凍得直跳:“婁哥婁哥,快快快,外面凍死了。”

“冷還不多穿點。”

池小池爬上婁影的牀,裹上婁影的被子:“這裏暖和呀。”

婁影把門鎖好:“今天不回去了?”

“不回去了。”

“晚上吃飯了嗎?”

“吃了。”

婁影走過來,摸摸他凹下去的胃,無奈搖頭:“……我去給你做點吃的。”

婁影的小姨總值夜班,姨夫在家待不住,總愛跟一幫兄弟出去吹水喝酒,因此家裏常常只剩下婁影一個人。

他從冰箱裏拿了點東西,往公共廚房走去。

過了一會兒,池小池身上暖和了點,就從牀上下來,裹著婁影的外套,摸到公共廚房。

竈上的水剛剛燒開,下鍋的掛面把湯水漸漸煮成乳白色,騰騰地冒蒸氣,婁影站在泛著面香的鍋前,身影被熱氣籠罩其間。

他將肉絲切得勻細,投入鍋裏,肉香很快擴散開來,佑得池小池直咽口水。

他走過來,探頭探腦地看婁影做菜。

婁影拿筷子在面鍋裏輕輕調著,避免粘鍋:“吃雞蛋嗎?我給你臥個雞蛋。”

池小池:“吃。”

婁影磕開一個,發現是雙黃的。

池小池贊嘆:“哇,厲害。”

婁影:“厲害什麽,又不是我下的。”

說完,兩個人都樂開了。

一鍋面條,他們一人拿白瓷碗盛了一份,蹲在家裏,頭碰頭地吸溜吸溜。

池小池含含糊糊地說:“今天還沒餵狗肉,我們給狗肉留一份吧。”

婁影早就習慣和池小池各叫各的:“埋埋那份我有留。”

於是在吃完飯後,池小池和婁影去餵了小黃狗,它喜歡吃面條,嗷嗚嗷嗚地吃得很是歡快。

餵過狗,不會做飯的池小池擼起袖子,吭哧吭哧把碗都洗了。

捧著三只幹幹凈凈的碗,綴在婁影身後往婁家走的時候,池小池滿心都是暖意。

吃飽飯,池小池窩在牀上,和婁影共用一張小桌子寫作業,等作業做完,被子一蒙就睡了。

婁影比他大兩年,功課比他的多些也難些,睡得自然要晚。

樓上傳來的摔砸聲持續不斷,在吵罵聲尖利起來時,婁影放下筆,一邊認真看題,一邊雙手捂住池小池的耳朵。

親情對池小池來說是一個太過遙遠且模糊的概念。

他感受到的是另一種全然不同的感情,小時候管它叫友情,後來任其發展,變成了朦朧的情愫。

說實在的,如果沈長青的父母來,他還真沒有充分的應付經驗。

不過也沒什麽,兵來將擋就是了。

周開家暴的事情一經披露,掀起了軒然大波,社會反響極大,收治赫爾普的醫院更是震驚,立即提升了赫爾普的待遇。

池小池來到醫院,在護士的帶領下,見到了許久未見的赫爾普。

周開挑選的寵物醫院清凈遠人,條件一流,有專門的供狗狗玩耍的遊樂場。

池小池來到遊樂場邊時,有幾十只狗在場中追逐嬉鬧。

一時分不清誰是誰,他乾脆喊了一聲:“……赫爾普!”

一只正在叼著玩具飛碟搖頭晃腦的拉布拉多回過頭來。

看到沈長青,它茫然了片刻,好像不大確定來人是誰。

臉是熟悉的臉,但又好像不是那個人。

然而只在片刻後,它就丟下飛碟,撒腿飛奔到池小池跟前,嗅一嗅他的鞋子後,繞著他歡快地打轉,發出歡喜又愉悅的嗚嗚聲。

池小池蹲下身,抱住赫爾普的脖子。

赫爾普信任地伸長了毛茸茸的脖頸,將最柔軟脆弱的地方交給他,嗚嗚地哼著,爪子搭在池小池肩上,窩在他懷裏輕輕地蹭,像是在撒嬌,又像是在安慰。

池小池動手去檢查它身上的傷勢。

因為需要治療,它胸腹處被剃掉的毛還未長出,它躲躲藏藏的不肯給池小池看,一個勁兒地拿濕漉漉的黑鼻頭去蹭池小池側臉。

池小池像是明白它的心事,摸著它的後頸輕聲安慰:“……毛掉光了也帥氣。”

赫爾普這才乖了,倒下翻開肚皮,給池小池摸。

等到它躺平,池小池才發現,它胸前的毛被剃成了個心型。

池小池肆無忌憚地嘲笑它:“哈哈哈。”

赫爾普歪歪腦袋,本能地知道主人很開心,就伸爪摟住他的小腿,水淋淋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安靜地貼著他,乖得不像話。

池小池把赫爾普抱起來,在場邊的長椅上坐下,望著灰蒙蒙的天出神。

對於猜中池小池的心思這件事,061已經有了經驗:“狗肉在那邊會很好。”

“它當然會很好。”池小池說,“狗肉的眼睛天生有病,但論到搶吃的,我還沒見過有人能搶過它。它雞賊得很,還會藏骨頭,不會挨餓。”

池小池養過狗,他能理解沈長青的心情。

他是親眼看到狗肉走的。

狗肉在臨走前,已經出現了嚴重的老年病狀況,已經跑不動了,叫不動了,連烤酥了的骨頭都咬不動,池小池餵它吃的,他咽不下去,只能含在嘴裏。

但即使是這樣,它也不肯死。

它拖了一天又一天,打針,吃飯,漸漸痩得沒有肉了,只剩下一把骨頭。

池小池那段時間推掉了所有的工作,一天到晚地陪著它,抱著它,說:“狗肉都沒有肉了,只能用來燉湯了。”

狗肉有氣無力地叫了一聲,表示抗議。

但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

在它更加痛苦前,池小池帶它去醫院註射安樂死藥物。

一針打下去,過了20多分鐘,它卻還在深一聲淺一聲地艱難呼吸著,爪子抱住池小池的胳膊不肯放開。

池小池抱著它:“狗肉,走吧。”

狗肉不肯死,一雙眼睛已經蒙上了死的陰翳,卻還是直直看著池小池。

池小池閉上眼睛:“……埋埋,走吧。”

池小池說完這句話後一分鐘左右,狗肉走了。

大概是它誤以為,它的另一個主人來接它了。

世界上再沒有一只像狗肉一樣雞賊、蔫壞、又愛跟主人搶飯吃的狗了。

對主人來說,養過的每一條狗都是獨一無二的,因此當初赫爾普的死,才會徹底摧毀沈長青最後一絲活下去的希望。

061勸他:“生老病死是很正常的事情。”狗肉是壽終正寢的,對流浪狗來說已經算是相當美滿的結局。

池小池答道:“我知道的。我早習慣了。”

池小池想著當初那個和他一起去餵狗肉的人,發呆間,突然覺得身側有點異樣。

他偏頭一看,竟然看見不知什麽時候有只玩具狗趴在了他的胳膊上,烏溜溜的眼珠望向他,看上去乖巧無比。

061溫潤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我用周開的悔意值從倉庫裏兌出來的。安慰安慰你。”

他必須承認,剛才有一瞬間,他很想現身出來抱一抱池小池。

但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沖動。

池小池無法接受肢體接觸,玩具的擁抱和接觸應該是沒問題的。

說起來也是古怪,看起來無所不能的池小池,偶爾露出困惑和苦惱的模樣,竟然讓061生出了無限的保護欲。

看到憑空出現的玩具狗,趴在他腿上的赫爾普起了點興趣,張嘴想咬,卻被池小池按著腦袋壓回了膝蓋上。

主人不讓碰,它也就乖了,只是那尚不死心的小眼神看得人忍俊不禁。

池小池把玩具狗拿在手中端詳:“六老師。”

061:“嗯?”

池小池問:“兌一個系統要多少積分啊。我走的時候,能把你帶走嗎?”

池小池問話的時候,口吻是半開玩笑的死不正經。

但061一顆心卻被那燦爛的笑顏擊中了似的,半天沒回過神來。

他認真想了想這個問題,說:“帶完你,我還有90次任務。到時候如果可能的話,我會去你的世界看你。”

池小池點點頭:“好啊。到時候我做飯給你吃。”

天上落雨了,赫爾普和其他狗狗一起被護士領進了狗舍裏。

它依依不舍地和池小池做了告別。

池小池驅車回到了住所,自己給自己做了一桌豐盛的晚飯,吃過飯後,洗漱上牀,選了本哲學課本讓061念著,準備睡覺。

在池小池呼吸變得均勻起來後,061合上了手中的書,閉上眼睛。

再睜開時,周身的光流散去,白衣黑褲的061已站在了主神空間的大廳裏。

他邁步朝“須臾之間”走去。

……他有些話想要找主神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