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碧雲在身後叫了聲:「見過王爺。」
若澄回頭,朱翊深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他披著玄色的披風,面色沉冷,多了幾分難以親近的感覺。
「你在這裡幹什麼?」他的聲音比表情更冷。剛才他回府,看到她對著一輛遠去的馬車揮手,不遠的路上有幾個年輕的男子一直在偷看她。她長得實在是太招人了,只想把她儘快趕回府裡去。
若澄有些心虛,低著頭說道:「葉先生要離開京城了,來向我辭行。你今日怎麼這麼早回來?」
「今日是寧妃的生辰。」朱翊深聽到葉明修的名字,淡淡地說了一句,舉步往石階上走。若澄看他身影好像有些生氣,連忙跟在他身後,小聲問道:「你用過午膳了嗎?我做了幾個包子,你要不要嘗嘗看?」
包子本來就是特意為他做的,她發麵還發得不太好,包起來塌塌的,不是太好看,但是又迫不及待地想讓他嘗嘗味道。好像他說好吃了,她才有信心繼續做。
她下廚都是為了給他做東西吃,平日十指不沾陽椿水地嬌養著,連針線都很少做,這個朱翊深是知道的。
朱翊深進了府,才停下腳步,問道:「怎麼又見葉明修?」
若澄一怔,果然是因為葉明修在生氣!她真的覺得先生儒雅,又十分溫柔,不知道為什麼朱翊深這麼排斥他。她輕輕抓著他斗篷的邊沿說道:「先生要走了,不過是跟我道個別而已。我們是朋友,沒有朋友辭行,避而不見的道理吧?而且我身上也沒什麼好算計的。」
沒什麼好算計的?前生把你算計成了他的妻。
朱翊深看著那幾根如蔥白一樣的小手指,粉嫩的,圓圓的指甲蓋,真是生得漂亮極了。他看到食指的指側有個刀痕,一下子抓住她的手,將她拉到面前。
「如何傷了?」他皺眉問道。
若澄看了一眼他目光的方向,才想起來:「之前不小心切到了手,早就好了。」她以前真的沒怎麼下過廚,都是最近才學起來的。因為她發現朱翊深好像特別喜歡吃她做的東西,他每次胃口不佳的時候,李懷恩就來找她。所以她也慢慢學了一些,比剛開始時熟練多了。
「以後別去廚房了。」朱翊深放開她的手說道。
若澄微微動了動手指,眼裡的光芒迅速黯了下去,一副小可憐的模樣。朱翊深本意是怕她又受傷了,但她顯然理解成別的意思。他就是無法對她硬下心腸。明明以前別的女人在他面前使各種手段,想要他憐惜,但他只覺得那些伎倆拙劣,無動於衷。
也許是出自真心,他才會動容吧。
「包子在哪裡?給我嘗嘗。」朱翊深妥協道。
若澄一下子又高興起來,很自然地拉著朱翊深的手往前走:「我做了肉餡的,還有青菜餡兒的,你要吃哪個?還是每種都嘗嘗?」
「每種都嘗嘗。」
「那我熱一下給你吃,再做一碗蛋花湯,好不好?」
「嗯。」
雖然都是若澄一直在說,身後的人只是簡單地回應兩聲,但她還是覺得很高興。她所求本就不多,不曾期望過一輩子,只爭朝夕。
***
端和六年的二月,天氣剛剛回暖,瓦剌的使臣團便抵達了京城。鴻臚寺少卿和禮部侍郎在城門處親自迎接,而後引他們去會同館入住。使臣團是由瓦剌的太師阿布丹率領,但大王子呼和魯和公主圖蘭雅也隨行。
圖蘭雅看到來迎接的官員裡面沒有朱翊深,不禁噘嘴問道:「那個晉王呢?」
她與呼和魯都有教漢語的老師,所以會說點漢語,只是語調有些奇怪。
鴻臚寺少卿連忙說道:「沒想到公主的漢語說得這麼好。晉王殿下在宮中教導太子殿下讀書,臣是會同館的主事,專司外事,故而由臣來接待諸位貴客。」
他說的話有點快,而且一些詞語圖蘭雅不太聽得懂,就問身邊的通譯。她才知道,原來專司外務的官員並不都會說蒙語,這漢家的天下,不是人人蒙語都說得跟朱翊深一樣好。
「早知道見不著朱翊深,我就不來了。」圖蘭雅策馬,用蒙語對哥哥呼和魯說道。
呼和魯笑道:「你進宮不就能看見他了?而且我聽說皇家在北郊有個很大的圍場,可以打獵。等過兩日,我們可以約他和太子一起去。到時候你直接把自己的心思告訴他就是了。圖蘭雅是草原之花,沒有人可以拒絕。」
圖蘭雅臉紅,摸著自己的辮子道:「關我什麼事?你還是多看看那些漢人的美女吧。」在草原上的時候,她就喜歡朱翊深。只是那時候朱翊深說自己有心上人,圖蘭雅才沒去碰釘子。可後來她派人偷偷打聽過了,朱翊深根本就沒有王妃,唯一的一個妾幾個月前還被送走了。
他分明是在撒謊。
呼和魯十分高大魁梧,又穿著異族的服飾,走在街上,十分吸引人的眼球。他是草原上的勇士,也是阿古拉最器重的兒子。他的帳裡已經有不少蒙古的美女,但一直沒有王子妃。
他仰慕中原的文化。這一路走來,他喟嘆於中原以及京城的繁華富庶。在他們眼中珍貴的金銀器,絲綢,茶葉,中原的街上幾乎隨處可見。漢人有華麗結實的屋舍,精美絕倫的器具,還有各式各樣他都沒聽過、沒見過的東西。不來走這一遭,他們永遠都不知道,曾經與一個多強大的國家為敵。
難怪當初韃靼會對漢人俯首稱臣。
而且漢人的女子,妝容精緻,皮膚細膩白皙,腰肢不盈一握,各個風情萬種。草原上的女人,與她們相比,實在是太粗糙了。呼和魯看著街邊的少女們,只覺得將她們壓在身下疼愛的感覺,肯定很不一般。只是不知道這些漢人女子,一個個細皮嫩肉的,能不能承受得住他。
來日方長,他總能帶一個漢家美女回去,好好享用的。
***
今日,朱正熙要去乾清宮觀政,所以朱翊深只給他講了一個時辰的課。講完之後,朱翊深收拾東西,正要退出東宮,朱正熙忽然拉住他道:「九叔,你等等,我給你看個好東西!」
朱翊深不解,朱正熙跑去拿了個福紋長條錦盒過來,神秘兮兮地說道:「你打開看看。」
朱翊深打開錦盒,慢慢展開裡面的卷軸。寫的是顏真卿的《韋縝碑》,應該是臨摹的碑帖,筆法十分嫺熟,雖然在細節處有些瑕疵,但可以算是摹本中的佼佼者了。他的目光移到最後,看到落款的紅泥印是「清溪」。這兩個字的走筆風格,跟他很像。
所以這個人他有印象,擅仿唐宋名家的作品,在端和朝很是風靡過一陣子,後來卻銷聲匿跡了。有人說他英年早逝,有人說他江郎才盡。無論如何,朱翊深登基後還收過此人的一幅字,對他頗有幾分欣賞。
大概是他筆法間不妹不俗,雖然模仿得惟妙惟肖,還是能看出幾分本心。朱翊深一向欣賞有才華的人,而且他上輩子還沒發現過比此人更擅臨摹唐宋名家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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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清溪公子,近半年在京中聲名鵲起。沒人知道他的背景來歷,只知道他的作品一旦面世,瞬間就會被人搶空。我可是廢了老大的勁才弄來這麼一幅,九叔是行家,說說他的字怎麼樣?」
「有筋有骨,有神有韻,應算上品,你好好收藏。」朱翊深收起卷軸說道。而且日後,幾乎是達到了千金難求的程度。
朱正熙一幅得了寶貝的表情:「九叔,你可不經常這麼誇人啊,看來我這幅字買得值。我派人在琉璃廠蹲了幾個月,愣是挖不出這人的一點消息,你說厲害不厲害?」
朱翊深將卷軸收進錦盒裡,推還給朱正熙:「這世間總有些隱士高人不願入世,你又何必尋根究底。字的風骨全在寫字之人的心xin,你把他揪出來,或許反而毀了他。」
朱正熙想想也是,又把錦盒推了回來:「這幅字就送給九叔吧。不知道為何,我總覺得那清溪二字寫得跟九叔有點像。也許是跟九叔有緣呢?」
朱翊深心中也有點在意這個人,難得沒有推辭,把錦盒收下了。反正他手中有不少好的字畫,改日送一幅給朱翊深當做回禮便是。
朱正熙又道:「聽說這次瓦剌的使團裡有一個呼和魯王子和一個圖蘭雅公主,父皇要我明日去接待他們。九叔出使瓦剌的時候,是否與他們打過交道?」
呼和魯是個喜歡漢族文化的草原勇士,朱翊深對他的印象尚可。不過呼和魯似乎有些耽於女色,他在瓦剌王庭時,睡覺的帳篷離呼和魯的大帳很近,幾乎每夜都要聽到一些不可言喻的聲音,弄幾個時辰停不下來。至於圖蘭雅,不記得長什麼模樣,好像就見過兩面。她是阿古拉的獨女,故而xin格有些驕縱。
朱正熙聽完之後,心中不安:「父皇讓我接待他們,不會想讓我娶這個草原公主吧?我聽詹事說,兩國聯姻是鞏固關係最好的手段。」
「不會。」朱翊深打消了朱正熙的念頭。朱正熙已有太子妃,阿古拉也不會委屈女兒做側室或者小妾。可朱翊深忽然想起,阿古拉臨行前對他說的話。
這個圖蘭雅,不會是衝著他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