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狠,你不夠狠。”蕭柔嗓音沙啞,“要說善,你不夠善。作為一個君主你不仁,作為一個兒子你不孝,作為一個父親你無情,作為一個丈夫你無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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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明就自私透頂,又偏生還帶幾分良知。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你好好當個窩囊廢,上官氏也能保你一世無憂。可你偏生又不甘心,折騰半輩子,你折騰出什麽來了?”
“你一輩子可笑又可悲。折騰一輩子,眾叛親離,一無所獲,李明,”蕭柔笑著轉身,滿是譏諷,“你就一個人,孤獨終老吧。”
說著,蕭柔往大殿之外走去。
李明靜靜坐在高座上,好久後,他緩緩抬頭,看向遠處的北燕塔。
北燕塔的風鈴在風中叮鈴作響,他看了好久,終於才回過神來。福來小心翼翼走進來,見屋裡一地狼藉,他彎腰撿起地上的折子,來到李明面前,小聲道:“陛下,柔妃娘娘已經押送至刑部,您還好吧?”
李明沒說話,他低著頭,福來不由得又喚了一聲:“陛下?”
“將蕭文叫進來,”李明抬頭,疲憊道,“朕有話要同他說。”
蕭文是柔妃的侄兒,福來動作頓了頓,恭敬道:“是。”
福來應聲之後,又忍不住多看了李明幾眼:“陛下,您……可是身體不適?要不要宣太醫?”
李明聽到他的話,抬頭注視著他,福來被李明看著,手心不由得有了些汗,李明看了他許久,突然出聲:“朕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是不是十一歲?”
福來暗中舒了口氣,他恭敬回答:“奴才十歲。”
“你老了。”李明笑起來,福來也跟著笑了,“畢竟已經快四十年了。”
“福來,”李明轉過頭去,看著遠處的北燕塔,“人要是不會長大,就好了。”
福來沒說話,李明聲音很緩:“當年朕修北燕塔的時候,真挺高興的。”
那時候他剛和上官玥成婚,他還不知道什麽叫世家掣肘,什麽叫平衡朝堂,什麽叫帝王心術。
可四十年,太漫長了。
漫長到足夠一個柔弱少女變成欲壑難填的間妃,一個明妹閨秀變成冷漠保守的皇后,一個溫和皇子變成軟弱可悲的帝王。
他覺得時光如刀,他一回頭,都認不出誰是誰了。
蕭柔從大殿走出來,就再也撐不住了。
她腳瞬間軟了下來,旁邊侍女一把扶住她,急道:“娘娘。”
侍衛走上前來,恭敬道:“柔妃娘娘,請。”
蕭柔勉力支撐著自己,點了點頭,由著侍女將她扶著上了馬車。
她畢竟還是肅王和華樂的母親,哪怕如今落難,余威仍在,侍衛也不敢太過為難。
等她到了刑部,沒過多久,就聽外面傳來急急的腳步聲。
蕭柔抬起頭,就看華樂帶著蕭家的族人走了過來。
“母親。”華樂一見蕭柔,頓時紅了眼睛,蕭柔冷靜下來,到也平靜了,她看了來的人一眼,見崔玉郎也在,她動作頓了頓,隨後淡道:“都下去吧,我和華樂說說話。”
崔玉郎恭敬下去,蕭柔趕忙伸手拉過華樂的手,急道:“你沒事兒吧?這事兒牽連你沒?”
華樂紅著眼搖頭:“尚未,只是今日還在朝堂上,我就聽說您出事了,我馬上就去找三舅舅,四處找人,現在才過來看您。”
“誠兒呢?”蕭柔趕緊追問,華樂也少有靠譜起來,“弟弟還好,現在在府裡,母親,現下怎麽辦?”
“你聽我說,”蕭柔從袖子裡拿出一個令牌,交給華樂,“咱們這次遭人算計了,現在除了咱們蕭家自己人,你誰都不能信。那個崔玉郎不能用了,蘇容卿也別信他的話。我怕是保不住了,這個令牌交給你。”
蕭柔將令牌交在華樂手裡:“誠兒就交給你了。”
“母親!”華樂一把抓住蕭柔的手,“我該怎麽做,您告訴我,我要怎麽做才能救您?”
華樂說著,眼淚就流了下來:“我嫁人可以嗎?我找個有權有勢的男人嫁了,我……”
“華樂!”
蕭柔低喝出聲,她握住華樂的手,深吸了一口氣:“你記住,這時候,不要靠任何人。陛下已經不行了,他撐不住多久,你現下只要做一件事。”
“您說。”
華樂急急出聲,蕭柔抬手將華樂的頭髮挽到耳後:“殺了李川。”
華樂驟然睜眼,蕭柔目光很冷:“連著李蓉殺了最好。李川一死,皇子只剩下誠兒,到時候你把所有責任推在我身上,你還是公主,你父皇會保你,誠兒登基之後,你就是長公主。”
華樂握著令牌的手輕輕打顫,蕭柔抬手握住她的手,平穩道:“你別害怕,華樂,你是我的女兒,你不能輸給上官玥的女兒。她能算計咱們,你就要算計她。”
“母親……”
“只有這樣,”蕭柔壓低聲,“你我才有活下來的機會。只要我們活下來,我們就贏了。到時候,你就可以把李川李蓉踩在腳底下,把他們碎屍萬段。”
“沒有什麽好怕的。”蕭柔盯著華樂,“我們都是一條踐命,你怕什麽?”
華樂聽著蕭柔的話,慢慢鎮定下來。
她抬眼看向蕭柔,從蕭柔鎮定的眼睛裡,尋找著支撐自己的信念和力量。
她的母親出身寒族,她或許愚蠢,貪婪,但是她卻一直像野草一樣,在這宮裡莽撞地奮力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