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在外頭跟著大哥混,現在沒空,衣服由李紅送過去。
李紅騎著電瓶車,一路來到陳景家門口。她一敲門,黛寧道:“哥哥你坐著,我去!”
她跑到門口,李紅本來的假笑凝固在臉上。
看著面前陌生的漂亮小姑娘,李紅第一想法也和李明一樣,懷疑自己走錯了。“紅姐,我叫陳黛黛,你要進來坐坐麽?”
李紅想通什麽,瞬間笑道:“你就是小景的‘妹妹’啊,長得真水靈。”她的笑容帶著幾分璦昧,以為黛寧是陳景戀愛對象。
畢竟陳景今年二十四了,也該考慮找女朋友的事。他的出身大家都知道,孤兒一個,除了陳憐星,哪來的妹妹?
黛寧看懂了她的笑容,隻作不懂。
陳景走過來,數了一千塊給李紅,他接過衣服袋子,遞給黛寧。李紅沒有多留,給他打了聲招呼,拿錢離開。
黛寧終於不用穿身上的男人衣裳,她高高興興跑進屋裡去換。趁她換衣服,陳景忍住痛處理身上的傷口。
那條紫色的裙子倘若給陳憐星,絕對壓不住,穿在黛寧身上卻不一樣,她這張臉,什麽風格的衣服都能穿。
“料子竟然真的還可以。”
青團道:“當然了,普通老百姓也有xin價比很高的衣服。”
青團都不知道陳景造了什麽孽,被設計挨頓打,還送了套不便宜的衣服出去。
這事應該不算完,陳景在“四海升平”得罪劉老板,會所可能會解雇他。
現在是陳景最需要用錢的階段,黛寧這一舉動,無異於斷他臂膀。黛寧被他驅趕,肯定要陳景更難過才行。
果然,青團的推測沒有錯,陳景才上完藥,就看見手機裡新收到的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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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所保你一命仁至義盡,出於對你的安全考量,陳景,你改天抽個時間把工資結了,以後不用再來“四海升平”。
陳景赤果果著上身擦藥,露出男人結實有力的軀體。
他沒什麽情緒,也不見難過,看一眼直接關了機。
黛寧換好衣服,準備繼續給陳景來場表演,沒想到陳景昏睡過去。
她圍著陳景觀察了好一會兒,確認他是真昏,黛寧擔憂的表情立馬消失,狠狠踹他一腳。
青團知道,黛寧自然是相當不待見陳景的,畢竟他回歸言家以後,打壓紀家是事實。
這些屬於商業紛爭,黛寧沒什麽好怨的,可既然陳景也有可能害死爺爺,這點就足以讓他粉身碎骨來償還。
陳景全身滾燙,儼然已經開始發燒,他傷得很重,方才全靠撐,現在後遺症就上來了。
黛寧知道作為氣運子,他不可能死,她無聊地看了他一會兒,半口水都不打算喂給他,自己回房間睡覺去。
快天亮時,黛寧倒是醒的很早,她去廚房接了水,拿毛巾浸濕,往陳景額頭上一扔,趴在他枕頭邊繼續睡。
青團滄桑臉,看淡一切。
陳景傷口發炎,難受了一整晚,天將明時,他終於感受到額上傳來的清涼。他呼吸依舊粗重,第一縷天光照進房間,陳景睜開眼。
以往每一個醒來的清晨,他眼前只有空蕩蕩的屋子,然後照常去賺錢,晚上一個人踏著月光回來,可這次不同,淺淺的呼吸聲響在耳邊,陳景偏頭,看見睡得正香的黛寧。
她坐在凳子上,趴在他牀頭睡著了。
陳景摸到額上的毛巾,皺了皺眉。他傷得很重,內髒都隱隱作痛,但小時候在狼群裡生活,受過比這更重的傷。陳景試圖坐起來,沒想到反而把黛寧吵醒了。
她還沒睜開眼睛,下意識喃喃道:“哥哥……”
兩人四目相對,她率先笑開:“哥哥你醒啦,感覺好點了嗎?”
虧得她好意思問,青團心想,把氣運子扔在這裡一整晚,沒燒成個傻子,都算他福大命大。
陳景點頭,剛要提讓她離開的事,黛寧站起來:“我去給哥哥做飯。”
陳景來不及阻止,看她興衝衝跑進廚房。沒過一會兒,裡面響起乒乒乓乓的聲音,陳景撐起身子,拿起紙筆走出去,用指節敲擊門。
廚房裡驚慌的少女回頭:“哥哥什麽事?”
鍋碗瓢盆落了一地。
――“立刻離開廚房。”
再讓黛寧待下去,他的廚房就沒了。
黛寧點點頭,把手背在身後。她從身邊跑過去時,陳景看見她白皙的小手紅了一片,隱隱還有血痕。
黛寧知道陳景估計又想提讓自己離開的事,她裝作不懂,賭他不會輕易講話:“哥哥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陳景毫無指望她會照顧人,企圖用冷漠的眼神逼退她。
黛寧會意道:“我明白,哥哥你想休息了!”她把門一關,為了“不打擾他”,跑得飛快。
陳景看著緊閉的門,按住胸膛咳嗽好一會兒。
先等他緩緩再攆她。
十八號暗巷不安全,卻有個好處,這裡地皮便宜,很少正經人敢居住。
陳景家雖然有些年頭了,可是有個很大的院子,要知道,在城市裡能有個這樣的地方落腳,從寬敞程度來說,簡直無敵。
黛寧在院子裡轉悠一圈,看見一叢漂亮的三色堇。
花兒們開得嬌豔,迎風搖擺。
不用青團提醒,黛寧也想得到,這花肯定也是陳憐星留下的。陳景一看就不是什麽喜歡花花草草的人,他能如此耐心照顧著這些花,隻可能陳憐星喜歡。
黛寧看它們不順眼極了。
陳憐星又醜又壞,偏偏是陳景的寶貝。這種區別對待,讓大小姐很生氣,她倒不在意陳景喜愛誰,只是覺得自己的美貌被忽視了。
黛寧是個挑顏值的,見三色堇開得好看,也不糟蹋它們,她眸光一轉,看見院子裡一顆酸藤子樹。
這樹看起來有些年頭,上面還用膠帶綁了個“星”字上去。
依舊是陳憐星種的。
酸藤子結了果,顆顆漂亮得和櫻桃一樣,它的果子黛寧以前看趙安安吃過,黛寧上前去,乾脆利落把它給摘禿。
留了幾顆最大的,她用水洗洗,叼在唇間嘗著玩。有點兒酸,還挺開胃。現在邱谷南沒法給她送飯,黛寧打算將就吃一下。
陳景好不容易緩了會兒,結果一打開門,就看見院子最漂亮那顆樹禿了。
少女坐在凳子上,一雙貓眼看著他。
陳景面無表情回望她,他妹妹陳憐星有個壞毛病,哪怕自己不要的東西,也不許別人動。
黛寧似乎一點兒也沒意識到他情緒不對,她向他伸出手,露出掌心最紅那兩顆酸藤子。
她討好乖巧地說:“哥哥,它可以散瘀止痛哦,我找光一棵樹,只有這幾個能吃,你吃了就沒那麽難受啦。”
如果不是胸口悶痛,陳景簡直想把她拎起來。真是謝謝你啊!
陳景冷著臉,他現在這個狀態沒法做飯,乾脆點了份外賣。他也沒點黛寧的,想著黛寧餓著後總得離開。
陳景習慣了一個人,眼前的少女看起來乖乖巧巧,可是話多得不行。她在身邊時,陳景覺得有個彈奏隊在表演,每一絲空氣都充斥著鮮活吵鬧。
這種鮮嫩的色彩,在叢林裡意味著椿天,可陳景險些被殺死的季節,也是在椿天。
他不喜歡她親昵崇拜的目光,那天黃昏,就不該把她撿回家。
暗巷別的不行,外賣服務十分到位,小混混們白天都不出門,吃喝全靠外賣解決。開飯店的老板藝高人膽大,生意做得紅紅火火。
陳景點了個水煮肉片,拆開飯盒,掰開一次xin筷子準備吃飯。
黛寧聞到香味,猶猶豫豫靠過去。
她也不講話,隻用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著他。
撇開她嬌氣話多的缺點,黛寧委實是個漂亮的女孩子,陳景雖心腸冷硬,可他不是沒品的男人,當著人家姑娘的面吃飯,他也咽不下去。
陳景摸出隨身的本子――
“我再請你吃頓飯,你就……”
他還沒寫完,黛寧看了前半句,開開心心跑進廚房,捧著個小碗遞給他:“謝謝哥哥,要吃肉,不要豆芽,要五塊土豆。”
“你就趕緊離開”幾個字,讓陳景險些生生摁斷筆尖。
他冷著臉,給她夾了五塊土豆,一小堆肉片。從前也沒覺得自己不說話有多麻煩,現在委實體會到胸口的憋悶感。
肉片裡放了許多辣椒,黛寧喜歡吃辣,加上這回餓著,總算吃得下他的東西,香噴噴吃了一小碗米飯。
她吃得香,陳景也被帶動得有幾分胃口,他忍住傷口疼痛,勉強吃了些飯。
吃完他唇邊被遞來一顆酸藤子。
“哥哥,我也請你吃。”
她自己咬著一顆,神情無邪,另一顆喂給陳景。
陳景接過來。
他照顧酸藤樹多年,卻是第一次嘗它的果實,酸澀從味蕾上蔓延開,一如過往的人生滋味。
陳景把果子咽下去,突然沒力氣再趕她走。
算了,多留幾天的事,等他恢復再趕走她也不遲。
下午陽光十分燦爛,入夏後,空氣漸漸炙熱。
陳景昏昏沉沉,躺在牀上,房子封閉著,周圍是冷沉的黑色。他難受到有幾分糊塗,分不清現在是在人類社會,還有小時候和狼母住過的山洞。
他鮮少生病,但每次生病,都是這樣半夢半醒捱過去的。
黛寧跑進來,這個男人平躺著,眉頭微微皺起,看起來有幾分頹廢的帥氣。
陳景的牀靠著窗戶,黛寧脫了鞋,跳上他的牀,拉開窗簾,那一瞬陽光傾瀉一整個屋子。
陳景睜開眼。
夏天的風吹進來,女孩坐在窗沿上,兩隻玉足晃動,雀躍問他:“哥哥,曬曬太陽是不是要舒服點?”
他灰褐色的瞳看向窗外。
夏天生機勃勃,驅散屋裡的陰冷。偶爾有幾隻雀鳥,從城市的天空飛過去。
黛寧拿出一串貝殼風鈴,掛在窗欞上,暖風吹進來,貝殼發出清脆的響聲。
好吵。
這串風鈴是他十二歲時送給陳憐星的生日禮物,後來被陳憐星隨手丟棄,也不知道黛寧是從哪裡找出來的。
昏沉的感覺消散不少,陳景心想,她也不是淨辦壞事。
才這樣想完,女孩跳下窗戶,剛好落在他的腿間。
也就是那一瞬間的事,男人的本能讓陳景臉色劇變。這下什麽昏沉糊塗都沒了,直接被驚得差點坐起來握住她腳踝。
好險黛寧離他的寶貝還有段距離,她渾然不覺,跳下牀鋪,歡喜道:“哥哥我去給你倒水喝。”
風鈴叮當響,像陳景狂亂的心跳。
如果真如黛寧所說,她曾經有個親哥哥,該不是被她折騰死的吧!
窗前風鈴聲叮鈴響,他低頭看了眼腿間,吸了口氣,繼續懶散躺著。
明天,一定趕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