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內外交困
齊錦棠此時也心焦如焚,面兒上卻又不敢表現出分毫,大雨已經連著下了幾日,疏通河道的工程全都停了下來,因著雨大不敢在山腳和河邊搭棚休息,只得把所有人都遷到平坦開闊處,領人冒雨挖了幾條水渠,盡量讓住處少進些水,但是眾人到底也快沒什麽乾衣服穿了,又是初冬這樣冷的日子,一個個兒都叫苦不迭。
派回去探消息的幾撥人,除了最先回去的子華,其余都無功而返,俱說回去的路被崩塌的山體堵得嚴實,如今根本回不去,跟那邊的人取不得聯系。
住處和取暖的事兒倒也罷了,大家湊湊忍忍還勉強能將就,可最迫在眉睫的就是乾糧。
齊錦棠在得知回去的路被堵死的時候,就讓差役把工地上所有的糧食和吃食都集中到一處保管,每日算計著做了大家分食,但怎麽算都也不夠吃幾日的。
連日暴雨,河裡井裡的水都混得如泥湯般,每日都要專門派人用幾層乾淨的布來回過濾才能得出點兒入口的水。
眼看著工地上人心越發浮動,齊錦棠也只得另想他法,他自個兒不敢擅自離開,生怕工地上出什麽變故,便打發人揣上銀子往幾個方向去探路,若是能到臨近村鎮買些糧食回來。
被困到第三日,工地上的氣氛就越來越緊張起來,有鬧著餓的,有鬧著冷的,大多都是惦記著家裡,不知道家人如今是不是急得不行,有些性子急的人,就想不管不顧地回去。
齊錦棠領著人盡量壓著攔著,顧了東邊顧不得西邊,往來奔走,不過半日嗓子就啞得說不出話來。
馬超在一旁看得著急,卻又拿不出個什麽好法子,只得前後跟著伺候,盡量幫著分擔些雜事。
齊錦棠非但只著急工地的事兒,還惦記著家裡,想來荷花應該早就得知路途被阻的事兒,在家指不定要如何擔心著急,她如今有孕在身,萬一有個什麽好歹……這件事兒就跟刺兒似的扎在齊錦棠的心裡,時時作痛,恨不能長雙翅膀飛回家去報個平安。
他在工地被困了三天,荷花在家裡就懸心了三日,食不下咽、寢不能寐,整個人眼見著就消瘦憔悴下去,幾個月滋補出來的那點兒豐腴,幾乎都瘦了回去,眼窩深深地瞘進去,眼下的青痕撲幾層脂粉都遮掩不住,不敢頂著這副模樣去晨昏定省,只得打發人去齊母跟前兒告病。
齊母來看過兩次,接著脂粉的遮掩和兩個丫頭的圓場,好歹地混了過去,可人卻越發虛弱,不管怎麽逼著自個兒都還是吃不下東西,夜裡閉上眼就是噩夢,只得盯著帳頂熬到天明。
苗兒吩咐廚下熬好燕窩羹,自個兒端進來坐在牀邊,哄著荷花道:“奶奶,奴婢知道您心裡著急,如今也沒胃口,但是您的身子和肚裡的孩子可經不起您這樣,奴婢特意著人燉的燕窩,您好歹用幾口吧……”
荷花見狀微微點頭,白芷趕緊上前扶著荷花半坐起來,給她身後塞了個軟枕,身前鋪了塊繡帕,小真紅著眼睛端著痰盂在一旁候著。
幾杓燕窩入口,荷花就猛地皺起眉頭,胃一陣陣不由自主地抽搐痙攣,整個人也抑製不住地惡心作嘔。
小真忙把痰盂端上前,眼看著剛吃下去的幾口東西都吐了個乾淨,眼淚就開始在眼圈兒裡打轉。
苗兒見狀趕緊上前接過痰盂,把小真擠開,使了個眼色讓她下去收拾收拾自個兒。
白芷端了溫熱的蜂蜜水給荷花漱口,低頭看著她浮腫的手背,鼻子也是一酸,不等苗兒打發,自個死死兒就忙端著喝完的空碗快步出去。
下樓就見小真正坐在繡墩上哭,嘴裡死死咬住帕子,生怕一不小心哭出聲音讓樓上聽見。
白芷的眼淚也忍不住滾落下來,緊咬著唇,上前輕聲問:“姐姐,前頭,還是一點兒消息都沒有嗎?那位差爺今日可來過?”
小真半晌才止住抽噎,抹了把臉上的眼淚道:“一日兩三次的來,可帶來的消息都是那句,雨太大沒法子挖通山路,兩邊都是密林土坡,不知道那處還會崩塌,如今根本無法繞行,只能繼續等消息……”說著嘴一癟又落下淚來,“這都三日了,外頭那麽大的雨,爺就算沒受傷,荒郊野嶺的,怎麽吃、怎麽睡,怕是連乾衣服都沒得穿了,這麽冷的日子,可怎麽辦啊……”
“姐姐快別哭了,你都沒了主意,我……我心裡就更發慌了。”白芷泣不成聲。
窗外忽然咯棱一聲,兩個人都是一驚,白芷急忙出去開門查看,卻半個影子都沒瞧見,心下疑惑地回來道:“怕是外頭雨大風吹出的響動,沒瞧見有人。”
“時候不早了,上了門閂早點兒歇著吧!”小真沒精打采地說。
“奶奶如今這樣,我哪裡睡得著,只盼著菩薩保佑,讓爺平安回來,不然……”後面的話白芷著實說不出口了,她只覺得,若是齊錦棠有個萬一,荷花怕是也難以獨活了。
“你少說這個,我心裡本來就亂了!”小真白了她一眼,扯著帕子按了按眼角的淚。
“你倆都躲在下頭不肯上去……”苗兒下得樓來開口埋怨,還沒說完就見下頭這倆,眼睛都紅得跟兔子一般,小真的眼瞼都被揉得紅腫起來,哪裡還能見人,不由得歎氣,“咱們是做下人的,心裡有什麽事兒都得揣著,主子已經這樣了,咱們必須得撐住才行,不然家裡還不都亂了套?你們這個樣子,奶奶瞧見豈不是更難受?”
“我……我這不是控制不住嘛!”小真抽了抽鼻子道,“奶奶現在如何了?”
“最後勉強吃了幾口,好歹沒再吐出來,說是累了要歪會兒,打發我出來了。”苗兒長歎了一口氣,“若是真能睡上一會兒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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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正說著話,忽然傳來叩門聲,苗兒開門一看是小丫頭紫蘇,一臉的焦急,不等進門就搶著道:“苗兒姐姐,不好了,夫人那邊不知怎的得了信兒,剛才奴婢去的時候,正發火兒呢,這會兒怕是就要過來了。”
苗兒聞言一怔:“咱們屋裡就這麽幾個人,上下都瞞得緊,怎麽還能走了消息?”
“我過去送燕窩羹,只溜門縫兒聽了幾句大概,似乎是夫人想著人來看奶奶身子如何,卻聽見了小真姐姐和白芷姐姐說話兒,回去便學了舌。夫人對這幾日家裡的事兒本就有些疑心了,一聽這話自然是信了八成,然後傳了二門處的人進來問話,我不敢耽擱,就趕緊回來報信兒了。”紫蘇飛快地交代了經過。
苗兒眉頭緊鎖,心道這下怕是更要壞事兒,這邊已經夠亂了,夫人若是再攙和進來,只怕越發要麻煩。
剛想到這兒,就見長廊那邊走過來一個人,離老遠就瞧著像夫人身邊的丫頭萍兒,走進了看清果然是她,便朝小真和白芷擺擺手,自個兒迎上去招呼道:“萍兒姐姐,這大黑天又下著雨,什麽風兒把您給吹來了,有什麽事兒打發個小丫頭來傳個話兒不就得了,可是夫人有什麽吩咐。”
萍兒抬手用帕子拂了拂雨絲,一雙杏眼盯著苗兒,唇邊露出個意味不明的笑容,“妹妹是奶奶身邊兒最得力的人,夫人想請妹妹過去說幾句話兒,我怕隨便打發個小丫頭來不夠尊重,便自個兒過來請你。”
苗兒聽著這話就是來者不善,也沒法兒接話,只能笑著道:“姐姐這話真是折殺我了,夫人要叫我,隨便找個人吩咐一聲,我手裡有什麽都得放下趕緊去,姐姐看得起我,特意來叫我,我哪裡還敢怠慢。”
萍兒嘴角微翹,眼皮略翻了翻,皮笑肉不笑地說:“那自然是好,妹妹若是沒旁的事兒,咱們這就過去吧,別讓夫人等急了。”
苗兒前腳跟著萍兒身後去了,小真在屋裡就跺腳急道:“這回可真是出亂子了,咱倆就不該在廳裡胡亂說話,這會子被人聽了去,夫人就算不找奶奶的麻煩,也要拿下人開發,咱們倒也算了,挨打挨罰也是自個兒作出來的,可卻平白連累了苗兒姐姐。”
白芷沒有小真心思活泛,還有些轉不過彎兒來問:“咱們平日裡與那邊又沒什麽來往,可我瞧著萍兒姐姐,怎麽像是來者不善?”
“自然是,夫人是個手緊又事多的,對下人哪裡有咱們奶奶這樣好,那邊兒的人私下裡早就瞧咱們不順眼了,平日有奶奶護著咱們又都謹慎,她們捉不到錯處,只能暗地裡咬牙,如今好容易找到了把柄,怎麽可能平白放過。”小真越說心裡越急,恨不得自個兒過去替了苗兒回來,卻也知道這樣只會越發壞事兒,若不是荷花身子不好,好歹還能找個人做主,可如今……
“可就算罰了咱們,對她們又有什麽好處?夫人也不會如奶奶這般對她們……”白芷揉著衣角,還是想不通這裡頭的彎彎繞繞。
“有些個人,就愛做那損人不利己的事兒,自個兒站在泥坑裡,就恨不能所有人都滾一身泥,她心裡就痛快了!”小真應了幾句,見白芷還是蹙眉,略有些不耐煩地打發了她,“你素來就不是個會在這上頭動腦子的人,說了你也不懂,問多了再學壞了倒是我的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