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宮人第二日一早來服侍時, 才發現嘉和公主竟死在了牀上。
前一晚滿殿的蛇蠍毒蟲都已不見了蹤跡, 只有一只死去的毒蛇纏在嘉和的身邊。
而嘉和一身腫脹,臉面模糊,幾乎快看不出本來的模樣了。
只是瞪著的眼驚恐無比,像是看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太醫查過後, 確認公主是死于蟲蛇之毒。
大概是這行宮所建之地多蛇蟲的關係,公主所居殿中被一兩只蛇和毒蠍闖入了。
蟲蛇毒猛烈, 纏著噬咬了多處, 才顯得屍身這副慘樣。
這不是小事,何況死的是個皇女,消息在行宮內傳開, 已足夠所有人提心吊膽。
太醫們馬上就做了驅蛇蟲的藥粉,分發到所有人的手裡。
嘉和的死是個意外。
但死一個不受寵又刁蠻的皇女,實則並沒有什麼人會真的在意。
倒是先指向二皇子行刺, 一轉眼嘉和公主也死了。
眾人暗中都道此行有些晦氣,這行宮怕是不好久住。
想勸著皇帝早些回京去。
行宮中有些混亂的時候,這些消息還並沒有傳回京中。
越近年關, 京城四處就一日比一日更熱鬧。
沈青洵到宋府時, 尚有些早, 宋初渺還未醒。
他沒讓叫醒小姑娘,在正廳等了一會。
等宋初渺醒來得知了, 收拾了一下過去時,只見表哥和爹爹不知在說著什麼,相談甚歡的樣子。
宋安昱如今覺得沈青洵懂事穩重性情平和, 總之哪哪都好。
他滿面笑意,見女兒來了才起身,關心了一二便讓渺渺隨他出門去了。
沈青洵問她吃過早膳沒有,宋初渺的神情如往常一樣,並如實搖了下頭。
那晚察覺到的那點心意,她都已經悄悄藏好了。
她今日睡過了時辰,擔心表哥要久等,才收拾好就過來了。
沈青洵怕她餓著,帶她回房先吃了點東西。
宋初渺又將熬好的藥喝了,這才跟在表哥身後出了門。
扶著小姑娘上馬車時,她喝了藥後含的糖還沒吃完。
腮幫一側小小鼓著,氣息軟軟甜甜的。
宋初渺不知是去哪,到後下了馬車一看,眼前是處幽靜的佛寺。
沈青洵見了父皇一面,不由想起些往事。
回京之後,他就有來皇寺一趟看看的打算。
原本只是想自己來的,只是那晚小姑娘拽著他時,眼神小鹿似的藏著不舍。
沈青洵心中觸動,想著她如今身子好些了,總待在府中怕是易悶的,便道要帶她一同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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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寺除去聖人駕臨會閉寺,其餘時候並不限制進出之人的身份。
入寺時見她疑惑,沈青洵道:“有一位相識的大師在此,來見一見。”
原來表哥是來見友人的。
宋初渺點了下頭,又怕皇寺這樣大,不留神就會走散了。
一路都緊跟在表哥身旁。
宋初渺心想等一會,她也要去裡頭上一炷香。
正好生辰那日還同爹說過,她想去寺中給娘親祈福的。
今日寺中人不多,走過幾殿后就更少。
再入內香客便不能進了。
一小僧見二人氣質皆不尋常,上前來問。
知原是定安侯府的公子,便抬手請入,不作阻攔。
定安侯府護國安世,是有功德之人。
沈青洵則問那小僧:“請問小師傅,印真大師可在?”
小僧有些驚訝,念聲佛號後道:“原是印真師叔的友人。”
師叔行蹤不定,人前又少露面,知他法號者少之又少。
小僧說道:“師叔幾月前就外出雲遊了。”
沈青洵有些驚訝,問道:“他何時歸來?”
小僧回:“這師叔雲遊前倒有說起,道非六七載不歸。”
沈青洵暗忖一二,沖小僧頷首道:“多謝。”
小僧合掌:“二位請便。”
沈青洵目視四周,想起他前世第一回 遇上印真時,恰好也在此處。
那時還並不知對方是皇寺高僧,只聽他從身旁經過時,口中一聲歎息,低低說了句“求不得”。
那時他剛找回渺渺,她的身上幾乎不見生機。
此後他登基為帝,將宋初渺接進宮中照顧醫治的那些年,也時常會來皇寺。
可每一次,印真見了他,都只有這三字。
求不得。
夢魘一般,落在他心上,生撕淩剮。
得知是寺中高僧後,沈青洵也多次請問過。
印真大師除此三字之外,卻並不再多言。
只是看著他的面容裡,有著不似凡間的慈悲憫懷。
沈青洵便再不來此。
他是帝王,有著無上氣運。
既能保大越百姓百年安寧,卻為何不能分給心愛的女子。
他不信。
直到他又再一次來到皇寺。
那已是渺渺走後的第七日。
殺伐果斷,不曾對誰低過頭的帝王,就這樣跪在佛像前。
以額抵地,泣不成聲。
印真不知何時來到他的身後,望著佛像悲憫的垂視,若有所思。
沈青洵彼時心念已灰:“印真大師,我已知曉了。”
“求不得啊。”
而那一次,卻是印真唯一一次沒有對他說出那三個字。
他離開前只道:“莫要遺忘,許有機緣。”
眼下,他重生一世,而小姑娘也好好地待在他身邊。
這便是他所說的機緣。
小僧離開後,宋初渺見表哥好像出了神,也不知在想什麼。
可是因為那位大師不在?
是與表哥很相熟的友人嗎?
宋初渺上前一步,伸出手在表哥眼前輕輕揮了一下。
沈青洵閉了閉眼,再睜開時,是小姑娘那雙清清亮亮的眸子。
他彎起唇角:“無事,既然他不在,我們就隨處看看吧。”
沈青洵來找印真大師,就是想問一問他。
這一次,他可能求得?
一路行來時,他面上不顯,心中卻是忐忑的。
甚至在擔憂將宋初渺也帶來是否會不妥。
他害怕再聽到魔魘般的那三字,屆時在她面前藏匿不住情緒。
但這一刻沈青洵鬆了口氣。
他已經問到了。
按前世所知,在這個時候,印真大師從未外出雲遊過。
這就是變化。
如同這一世,從他將渺渺救出時,所有的一切都在發生著改變。
此時不知從何處飄來低低的誦念聲。
宋初渺見表哥說可以隨處走走,便想要去給娘親祈福。
小姑娘跪在蒲團上,閉著眼,雙手合掌。
純粹且虔誠。
嬌小的臉龐已不似剛回來時那樣的蒼白。
長長卷卷的睫毛隨著輕輕地呼吸,羽絮一樣顫動。
這就是最好的答案。
……
從皇寺中離開,回程之時,會先順道到定安侯府。
定安侯府中還在忙著籌備沈曆昀的親事。
馬車經過之時,侯府門前剛送到了一批東西,府上下人正引著往裡抬。
沈青洵看過去時,瞧見了姚槐的身影。
他下馬上前,輕喊了聲:“娘。”
姚槐正親自在看著,忽聽見了老三的聲音。
一轉身,就先看到了停靠在旁的馬車。
姚槐不用猜都知道了馬車上坐著誰,臉上一閃而過了然的神情。
沈青洵幾日前突然回京,今日又一早出門,還當做什麼去了。
原來如此。
宋初渺發現馬車停下來了,外面聽來也熱鬧,俯身掀了車簾看出去。
眼前是定安侯府的大門。
舅娘見了她,笑著沖她招了招手。
宋初渺下了馬車,才走過去,就被姚槐拉住了手。
問著去了何處回來,又問她累不累餓不餓,可有什麼想吃的。
姚槐也知她無法說話,是挑著幾項來問的。
宋初渺只需點頭搖頭就可以。
等宋初渺反應過來時,她已被舅娘拉著邊說邊進了侯府。
姚槐半途回頭看了老三一眼。
沈青洵一愣,隨即懂了娘的意思,無奈一笑,抬腳步入。
府上為沈曆昀成親做的佈置,看起來比上回來時要更多了。
各處細節都能瞧出定安侯府對未來兒媳婦的用心。
任誰看了,都會覺得能嫁進定安侯府的姑娘是令人羡慕的。
姚槐拉了宋初渺去她房中歇息。
又叫人上了姑娘家喜歡的茶點來。
舅娘一向是待她好的。
只是如今宋初渺沒了娘親後,姚槐的噓寒問暖就顯得更讓人親近了。
姚槐飲了口茶道:“曆昀那孩子,以前一直無心成親。一要成親了,日子又定得這麼緊。”
“我茶都沒空喝上一口,實在有些忙不過來。”
宋初渺聽了,就想起自己上回來,結果什麼事也沒做。
她有些不好意思,便寫著問:“舅娘,我能幫點什麼嗎?”
姚槐一笑:“當然有了。我看你不如就在這幫我一陣。”
宋初渺只當是偶爾過來幫一幫手,便認真點了下頭。
姚槐拍拍她手背道:“好,那就這麼說定了。”
“一會我派人去宋府說一聲。”
“就還住如辛那院子吧,你之前走後,那兒就沒怎麼動過。”
說著姚槐招了人來,吩咐去給宋老爺遞個信,就說渺渺要在侯府住到曆昀成親再回去。
另外又命人趕緊將院子做一下收拾,將炭火都燒上。
等宋初渺反應過來時,舅娘已經把所有都安排好了。
她懵懵地眨了下眸子,有點小急,輕輕拉了拉姚槐的胳膊。
她……並不是想要在侯府住下的意思啊。
之前爹爹沒回來時,她就已在定安侯府打擾了很久。
那時她還傻兮兮的,也沒心力多想什麼。
現在覺得這樣,好像並不好。
姚槐見渺渺似有什麼話,笑著問她:“怎麼?”
宋初渺抬眸看著舅娘,竟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拒絕了。
“啊對了,你外祖母近來常提說想你了。一會隨我去問個安吧。”
“她要知道你將在這住一段日子,指不定多高興。”
宋初渺抿著唇聽著,發現自己好像已經沒辦法再拒絕了,最後只好點了頭。
她微微垂著腦袋。
一想到接下來的日子她要住在定安侯府,隨時都會見到表哥。
她悄悄收拾好的平靜的心,又開始跳得厲害了起來。
這一回,卻是有什麼,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