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霍雲嵐接過了帖子,展開細看後,輕聲道:“詩會在三日後舉辦,地點放在了武安縣主府。”
徐環兒神情有些興奮:“夫人,你一來就有人送帖子,還是詩會,夫人這麼好的文采,去了定能一鳴驚人。”
霍雲嵐臉上依然有著笑意,不過聲音卻很平緩:“還不知道是好事壞事,要等表哥回來再說。”
徐環兒不解:“怎麼會是壞事?”
霍雲嵐扶了一下剛剛簪上的雲紋玉釵,道:“都城裡面,高門大戶極多,我剛剛入都城便有縣主遞來帖子,就怕是來者不善。況且我出身農家,一來就要讓我去品詩論文,怎麼想都覺得裡面有文章。”
徐環兒一愣,很快回過神來。
在她心裡,自家夫人樣樣都好,無論是生意鋪子還是為人處世,處處都透著聰慧。
但是這些外人是不知道的,旁人看到的只會是夫人是農家女,又是剛從鄉下入城,尋常人都會覺得霍雲嵐此刻該是被夫家帶飛後的榮耀加身,卻又對一切摸不著頭腦的懵懂。
這麼一想,徐環兒便覺得這帖子裡面帶著壞心眼。
出彩還是出醜?
人心都黑了。
看到徐環兒自己把自己氣紅的小臉蛋,霍雲嵐不由得笑,順手捏了捏,溫聲道:“放心吧,我和將軍商量一下便是,總不會有什麼岔子,你家夫人吃得了甜吃得了苦,就是不吃虧。”
徐環兒這才點頭,臉上有了笑,又反應過來霍雲嵐剛才在哄自己,小姑娘又紅了臉頰。
待吃罷了早飯,霍雲嵐就披上披風去往前廳,不多時管家周右便趕了過來。
因著昨日到家時天已黑了,加上舟車勞頓,霍雲嵐沒有心思細細端詳這位周管家,這會兒才有心思打量。
周右穿著長衫,頭上結巾,身材卻是高大結實。
霍雲嵐便記起了之前魏臨說過,周右本是他手下的百長,因為年紀漸長才做了管家,自然有著行伍之人的氣質在。
霍雲嵐撂了茶盞,溫聲笑道:“周管家有禮,坐吧,我有些事情想要同你細問。”
周右應了一聲,側身坐到了圓凳上,神情恭順有禮。
霍雲嵐並未提及兩位縣主送帖之事,而是問道:“不知周管家可有熟識的牙婆,就快入冬,府上要操持的事情不少,這幾日給家裡添些下人才好。”
周管家性子嚴肅,說起話來也是一板一眼的:“回夫人的話,將軍之前在京郊之地置辦了兩處莊子,裡面的佃戶子女都是細細查問過的,均是家世清白,粗使之人從外面找,不過體己的還是在莊子上挑選更為穩妥。”
霍雲嵐倒是沒聽魏臨說起過此事,想來這莊子是魏臨早就置辦下來的。
又想到自家相公毫無積蓄口袋空空,想來不少銀錢都花在了這上面。
霍雲嵐對此也不意外,她也覺得有錢就要置地,魏家又是地主出身,表哥這麼做也屬正常。
點了點頭,霍雲嵐笑道:“周管家考慮妥帖,明日就帶他們的名冊過來吧。”
“是。”周管家應了一聲,而後將懷裡揣著的一串鑰匙和一個木盒遞了過去,“夫人,這是家裡的鑰匙,盒子裡面是帳本,庫房和帳房都收拾出來了,將軍說先把書房空著,等夫人來了以後再安排。”
霍雲嵐笑容不變,伸手把鑰匙收了。
而後她又和周管家說了些話,約莫半個時辰後,周管家便起身告辭。
他一出門,霍雲嵐便輕聲道:“表哥選了個好管家。”
一直沒說話的蘇婆子聞言,略有些不解的問道:“夫人,周管家當真什麼都不沾?”
“大抵是的。”
“這般不貪權的,倒是大方。”蘇婆子在魏家日久,見過的也不少,哪怕魏家並非大戶,可是下人也會爭權奪利,稍微有點權力在手便要好處,多得是那些雁過拔毛的。
可剛剛兩人的對話蘇婆子聽得分明,周右不用霍雲嵐問,就先把所有東西都盡數交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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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雲嵐則是緩聲道:“周管家是什麼心思,等著再瞧便是。”
蘇婆子給霍雲嵐添了一盞茶:“夫人可是要試探下?”
霍雲嵐笑容溫和,聲音平緩:“蘇媽,這世上,唯有試探最為傷人,這人心最當不得試,信就是信,不信就是不信,總是來來回回的折騰反倒成了磋磨人。我信表哥的眼光,再者說,左右日子還長,以後也就知道了。”
蘇婆子應了一聲,而徐環兒則是把霍雲嵐說的每句話都記在心裡,笑盈盈的捧著桂花糕給霍雲嵐吃。
另一邊,一直跟在周右身邊的護院也有些不解:“您當真要把所有事情都交托給夫人?”
周管家點點頭。
護院不解:“可夫人有多大本事尚未可知,這麼多事情都給她去管,出了岔子怎麼辦?”
周右瞥了他一眼,道:“咱們這位夫人不是尋常婦人,你以為做什麼能瞞住她?”
之前都是周右管賬,他自然知道魏臨的家底。
楚王青睞魏臨不假,但是魏臨如今只有官身,卻沒爵位,得來的賞賜也都是不能賣出去的物件,尤其是在買了兩個莊子以後,帳面上邊便多少銀錢了。
可是這次回去接了夫人後,賬上突然多了千兩紋銀,不用問便知道是夫人帶來的。
周右和鄭四安也有私交,略打聽一下便知道霍雲嵐的本事。
且早上魏臨離開時,周右送他出府,親眼見著魏臨換上了一身新衣,魏將軍面容鎮定語氣得意的跟鄭四安說這是夫人做的。
這樣有本事又有情重的將軍夫人,誰敢糊弄她?
想到這裡,周右瞪了身邊護院一眼:“你以後也仔細自己的皮,這兒可不是兵營裡,做錯了事,可不是幾軍棍就能了事的。”
護院應了一聲,正了正心思。
原以為夫人就像是外面傳的那樣,是鄉下來的,空空有美貌卻沒手段,但是光看周管家這做派,夫人哪裡像是村婦?
果然流言最害人,半句真話沒有。
霍雲嵐則是一身輕鬆的抱著福團在府邸裡閒逛。
不得不說楚王對魏臨確實是厚待的,歸德將軍府放在京城裡算不上大,可也不小,裡面的佈置也很精心。
尤其是東邊的園子,雕樑畫棟,小橋流水,福團看到了都特別有精神。
等魏臨歸家時,瞧見的就是福團在小牀裡趴著,努力抬著腦袋,眼睛直勾勾盯著一樹木芙蓉。
魏臨便走過去,隨手就把小胖墩給翻了過去。
四仰八叉的福團愣了一下,然後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盯著魏臨看了一陣,不哭不鬧,只管吭哧吭哧的翻回去,然後接著抬頭看花,很是執著。
魏臨便想要摘下一朵讓他湊近了看。
霍雲嵐見狀笑道:“表哥可別動,我剛才想要摘一朵給福團,結果還沒碰到花呢,他就鬧起來不讓我摘。”
徐環兒笑眯眯道:“福團是惜花之人。”
霍雲嵐笑著捏了一塊糕餅送到了徐環兒嘴裡。
魏臨則是立刻收回手,低頭瞧了瞧,而後摸了摸福團的小腦袋瓜,由著他就這麼看。
一直到福團看困了,魏臨便把他抱起來,順便扛上了他的小牀,同霍雲嵐一起回屋。
這一路上魏臨都沒有遮掩,由著府中下人錯愕的盯著看,他也沒有把搬牀之事假手於人,做的輕車熟路。
把福團安置好後,霍雲嵐同魏臨坐到了軟榻上,說起請帖之事。
魏臨略想了想,道:“安順縣主和武安縣主都是郡王之女,其中安順縣主很得王上寵愛,作過一首詩,也算是享譽都城。”
霍雲嵐有些好奇:“什麼詩?”
魏將軍耿直回應:“我忘記了。”
霍雲嵐也不深究,她聽得出自家相公對這兩位都沒印象,便站起身來,一邊幫魏臨褪掉斗篷一邊道:“既然是縣主相邀,那我便去瞧瞧。”
魏臨扣住她的腕子,緩聲道:“你若是不想去,可以不去。”
霍雲嵐卻是笑著看他,伸手捏了塊桂花糕喂到他嘴裡:“去是要去的,不單單因為她們身份尊貴,還因著你要在都城裡立足,我以後少不得要見那些貴女,與其坐在家裡等,倒不如出門走走來得好些。”
縱然霍雲嵐是小地方來的,不過她的膽子比起一般人大了很多,心思也通透。
將軍夫人這個名號不單單是榮光,也是壓力,霍雲嵐享受了這份尊貴帶來的好處,那她就要努力的融進都城這個圈子。
其實無論圈子大小,道理都是一樣的。
夫君娘子便是一體,各府夫人之間的交際,往往會隨著各自夫家的聯繫而變化。
有些人對魏臨頗有微詞,霍雲嵐覺得與其為此心中埋怨,倒不如走出去,幫自家相公扭轉一些才好。
霍雲嵐一直相信魏臨的本事,在她心裡,表哥便是最厲害的那個,以後魏臨前途無量,那她自己定然是要走出府邸,去外面多瞧瞧多看看。
這次算是個機會,既然魏臨和這兩人不熟識,也沒有仇怨,霍雲嵐自然不會拒絕。
魏臨見自家娘子想的明白,也就不再多言,只管拉著霍雲嵐細細的告訴她:“我在都城裡相熟的人不多,右諫議大夫羅榮軒與我還算親近,他娘子竇氏性子直率端方,想來你們是合得來的。”
霍雲嵐知道魏臨這是在給自己找個搭伴的,笑著應下。
這時候,蘇婆子端著白瓷盅進來,放到了霍雲嵐面前,掀開蓋子,便是一陣甜香味道。
魏臨有些好奇:“這是何物?”
霍雲嵐盛了一勺送到了魏臨嘴邊,道:“今兒看的帳本多,我便讓人燉了些核桃露,能補補腦子。”
魏臨不是個喜歡吃甜食的,不過娘子喂到嘴邊,便沒有不吃的道理,就著她的手喝了一口,便覺得入口滑膩甜香,魏臨不由得道:“好喝。”
霍雲嵐見他喜歡,便又喂他:“我讓人燉了不少,小廚房裡還有。”
“娘子這碗最好喝。”
霍雲嵐抬眼看了看他,抿唇而笑,兩人你一口我一口,就這麼把一盅核桃露喝完了。
吃完甜品,身子暖熱,霍雲嵐便有些困。
魏臨扶著她上了榻,拉過錦被給霍雲嵐蓋好,而後便出了寢室,去往書房。
剛一進門,就瞧見徐承平正搖著羽扇,神情自在的看著正奮筆疾書的鄭四安。
魏臨略瞧了瞧,便看到鄭四安再抄的是《司馬法》。
這本書算得上是兵書中的著作,只是存世不過五篇,但徐承平家中藏書甚多,哪怕家道中落,他也熟記其中不少篇章,《司馬法》就是其中之一,之前徐承平便是用這本書來獻給魏臨,博取信任。
如今徐承平能拿出來讓鄭四安謄抄學習,看來這兩人的關係確實親近。
不過等走進了,魏臨便聽到徐承平有些慵懶的聲音:“千戶,你這字過於難看了些。”
鄭四安頭也不抬,大約是因為抄的時間太久,他的手腕都是酸的,額頭見汗,聲音也有些緊:“比以前強多了。”
徐承平不由得笑:“以前如何?”
鄭四安有些自暴自棄:“以前我不寫字,我打字。”有本事給我個鍵盤,嚇死你。
徐承平只是笑,然後慢悠悠的搖晃著羽扇。
尋常他都用輕搖羽扇來故作姿態,似乎只要當謀士都要弄個羽毛扇來裝一裝,不過這會兒徐承平是用扇子來給鄭四安扇風。
他心裡清楚,如今魏臨身邊信任的不過是自己和鄭四安兩個,雖說楚國暫時安定,但是齊國還在,成國盤踞,不知何時就要重燃戰火。
在那之前,鄭四安要先多學本事才行。
好在鄭四安並不是那等拎不起的性子,雖然徐承平沒有明說,可他也有向學之心。
哪怕這會兒抄的手腕都要斷了,鄭四安依然寫的認真。
二人看到魏臨進門,便立刻撂下了手上的事情,起身行禮。
魏臨點點頭,沒多說什麼,只管把桌上的一封信遞給了徐承平。
徐承平把羽扇塞給鄭四安,而後展開信件,細細查看,看完了就遞給了鄭四安,轉身從書架上拿了本書,攤開來似乎在找著什麼。
而鄭四安接過以後隨口問道:“發生何事?”
徐承平沒有抬頭,直接道:“越小將軍發了病,都城裡有名的郎中都請過了,皆束手無策,有人提議不單單要請御醫來瞧,也該去蠻夷之地找個草澤醫人來看診,這會兒便是有消息了。”
鄭四安不解:“草澤醫人是什麼?”
“便是江湖郎中。”
此話一出,鄭四安就搖了搖頭:“都城裡什麼大夫都有,他們都瞧不好,找江湖郎中來能有什麼用?這是誰出的傻……”
“我出的。”徐承平抬起眼睛,淡淡的掃了他一眼,臉上還有著意味不明的笑意。
這笑容,像極了徐承平在地牢裡刑訊人時候的模樣,皮笑肉不笑的,哪怕徐承平長了個好模樣,卻弄得鄭四安一激靈。
於是,他嘴裡的話一下子就變了:“這,這是誰出的傻……殺了我都想不到的好主意!”
徐承平沒說話,倒是魏臨看了看鄭四安,道:“軍師說的不錯,越衡一直發熱,卻診不出緣由,只能是中毒,不過正經郎中瞧不出,那就要求助於懂得這些偏門的遊醫,或許會有效。”聲音微頓,魏臨瞥了鄭四安一眼,“過會兒你去小廚房裡端碗核桃露。”
鄭四安剛剛被嚇了一遭,這會兒聽了魏臨的話還有些反應不及:“為何?”
魏臨神情淡淡,語氣平緩:“補腦。”